无声的哭泣，让整个房间都沉浸在孤寂和淡淡的悲戚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纤细的身体越发蜷缩着。窗口斜斜地照进一缕夕阳，将叶苏包裹住，淡淡的剪影落在地上，显得她更加瘦弱。一只细细的手腕探向床头，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布包。叶苏用手背抹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块泛黄了纸。这张不大的纸，大概是从笔记本上随手撕下来的，上面用钢笔写了个“苏”字。现在这张纸都起了毛边，一看就是被经常摩挲造成的。妈妈说，当年捡到她的时候，除了包在她身上的一件女式棉衣，就只有这张纸。叶苏的名字就是根据这个字取得。妈妈说，或许这个“苏”就是她本来的姓。叶苏的生日具体是哪天谁也不知道，只能根据她当时的情况推断尚未满月。她被爸妈捡到的那天就成了她的生日。 叶苏小心地摩挲着这个字，心里酸涩得难受。即便她一直挺满足目前的生活，也很感恩爸爸妈妈收养了她。可是从小她也难免会想象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样子，猜测着自己被丢弃的原因，也曾无数次幻想着和他们相见的场景。她也从未想过真的离开叶家，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她从来都是悄悄地掩藏着自己心思，她担心爸爸妈妈会误会。只是今天发生的猝不及防，叶苏没有半点心理准备。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收养的，也听到过村子里人们的闲言碎语，她的性子又不擅长表达，慢慢地就变得敏感，又有些多愁善感。她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和锋利的刺保护自己脆弱的心。女人今天的到来，尽管一开始有些虚假，可叶苏毕竟想了这么多年，幻想过无数次亲生妈妈的样子，说不期待是不可能的。尽管她表现得坚定而不留情面，像只小刺猬，却早就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结果…… 叶苏吸吸鼻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她仰起头，努力挣大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滑落。 “咚咚”“敏敏。你没事吧？”随着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叶婶的轻唤。“妈，我没事。”叶苏打开门，冲着叶婶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叶婶看着叶苏红红的眼皮，欲言又止，抬手抹去叶苏眼角残留的泪水。常年劳作的手，有些粗糙，抹在脸上有些剌人。“别难受。走，吃饭去。你爸给你买了猪头肉呢。”走出房间，院子得小桌上已经摆着一盘猪头肉，两盘饺子，一盘炒青菜。简简单单的晚饭，却都是叶苏爱吃的。“敏敏，放心，万事有爸呢。爸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肩膀还是能给你靠一靠的。”叶大成第一次一板一眼地跟叶苏说话。“嗯，我知道。”叶苏的眼睛又有些发潮。她赶紧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个饺子，两滴泪悄悄落在膝盖上。“我去倒碗醋。”叶苏起身走进厨房，趁机擦了擦眼睛。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叶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努力地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却偏偏什么都往脑袋里钻。她恨恨地锤了一下床板，坐起身来，走到窗口，挑起窗帘，望着窗外弯弯的月牙，思绪翩跹。 高考就要到了，这两天不用去学校，学生都是自己在家里“静思”。叶苏就堂而皇之地起晚了。叶苏趿拉着拖鞋去洗漱，懒懒散散的样子，痞痞的。叶苏不算高，165的身高因为瘦，显得格外纤细。宽松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就像一阵风能把她吹走。一头短发，斜斜的刘海垂下来隐隐遮住她的桃花眼，让人看不清她眼中清冷下的忧郁。叶苏的长相不是很漂亮，但是很耐看。鹅蛋脸，饱满的额头，鼻梁又挺又直。唇形清晰饱满，嘴角上翘，配上一双桃花眼，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不会让人一眼惊艳，站在那里让人也无法忽视。 叶大成特别喜欢叶苏留短发，在她上初三那年就鼓动叶苏瞒着叶婶去理发店剪了留了好几年的长辫子，变成了假小子。气得叶婶好几天没跟叶苏说话。别看叶苏瘦得风一吹能刮跑，她可是学校田径场上的名人，田径、足球、篮球，没她玩不转的。经常跟一帮男生混在一起。叶婶举得她这是又养了个小子。 “敏敏，明天高考，我和你爸去送送你吧。”叶婶从外面走院子，手里拎着一个西瓜。 “我听林晓、刘涛、郭玲玲他们家里都要去送的。我和你爸也去，给你加加油。” “不用。”叶苏一边刷牙，一边含混地拒绝了叶婶的提议。叶苏吐出嘴里的牙膏沫子，含了口水，涮了涮嘴，扯下毛巾一边擦，一边走出洗漱间。“妈，这次是在县里的一中考。学校都是统一发车，不需要你们送。再说了，你们去了又不能替我考，还让我更紧张。没事，我自己没问题，你和爸在家就行。你要愿意动，等我回来，你包馄饨给我吃呗！”叶婶打量着叶苏，见她眯着眼一副馋兮兮的样子，半点不见伤心，似乎昨天发生的事情没有给她留下半点的困扰。“好吧。那你自己注意不用紧张昂。”见到叶苏拒绝，叶婶也没再坚持。确实像叶苏说的，她实在是干着急，帮不上什么，不如安心等着。 第二天，下午，叶苏第三次检查完书包里的物品，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小刀、中性笔、直尺…万无一失，坐在叶大成的三轮车上向村口的公交车站驶去。车站上等车的大都是同一个学校的高考生。大家都相互认识，叶大成很放心地把叶苏留在车站，又嘱咐了两句，转身骑车走了。 叶苏所在的高中在另个镇子上，从叶苏家坐公交车要40分钟。平时叶苏都是住校。所以高考前一天，她得回学校，然后第二天跟老师同学一起去考场。原本按着叶苏的成绩她该到县里一中上高中。那是整个县最好的高中。可是就是从叶苏这一批学生，不能去一中上了，统一划拨到三中上学，说是就近入学。有关系的学生找关系去一中了。叶苏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反正她觉得自己在哪都一样。事实证明，她的确有那个能力和一中的尖子生比拼一下。“哎，叶苏，你打算考哪个大学？”文科班的赵启洋凑到叶苏面前搭话。“不急。出了成绩再说呗。”叶苏垮垮的站着，声音懒懒的，带着些没睡醒的迷蒙。啧，人真是不能松，一松就犯懒。叶苏心里暗嘲了自己两句。“那你想学什么专业呀？”赵启洋真是闲不住，接着又问。“学医。”这次叶苏回答的很干脆。成为一名外科大夫，一名顶尖的外科大夫，这是叶苏从小的愿望，这些年，她也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那太好了。等将来按也算在医院里有人了。呵呵”赵启洋长得五大三粗，偏偏理科太拿不出手，只能去学文科。不过这小子，情商很高，也很会交际，跟学校里的很多尖子生关系都不错。用他的话说，这叫拓展人脉。叶苏成绩好，又是运动场上的风云人物，性格爽利，颇有点侠士的风范，所以赵启洋早就和叶苏混成了哥们。 公交车半小时一趟。这个点车上都是学生。赵启洋抢占了两个座位，和叶苏坐一起，准备继续聊。结果叶苏把眼一闭，眯了。赵启洋知道叶苏的性子，她眯觉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她。叶苏很少发火，但是单单是被她拿冷冷的眼光瞅着，他都觉得后脖梗子发凉。赵启洋也老老实实的闭嘴，也眯了。 回到学校，班主任老王捧着圆乎乎的肚子，走进教室。老王不老，三十出头，身量不高，胖乎乎的，笑起来跟个弥勒佛，平常也总和和气气的，班里的学生都挺喜欢他，男生私下里也愿意和他称兄道弟。别怕老王降不住这群小崽子，用学生们的话说，老王不应该姓王，应该姓唐，叫唐僧。谁犯了错，老王会跟你谈话三小时不嫌累，跟念紧箍咒似的。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老王念咒。 老王扫了一眼教室，然后背着手在教室里慢慢溜达。“叶苏啊，你带安眠药了吗？”老王弯下腰，低声问到。叶苏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睡眠质量很差，常常睁眼到天亮。老王对爱徒很有信心，就怕她睡不好，影响发挥。所以早早叮嘱她准备两片安眠药，以备不时之需。“带了。”叶苏不爱说话，回答问题是能简练就多简练。老王教了她三年，早就把她的脾气摸得透透的。所以，他一点没觉得不妥，“嗯嗯，准备了兴许用不上，有备无患嘛。看书吧，看书吧。“ 老王前脚出了教室，后脚教室叶苏就趴下了。她对“临阵磨枪不快也亮“这句话很无感。有人推了推叶苏的胳膊，叶苏外头看了一眼，前座陈晨递过来一张纸条。陈晨拿下巴颏嘲旁边的肖新远点点了，意思是纸条是他给的。叶苏瞄了一眼肖新远，展开手里的纸条，上面是肖新远的字。他的字练的柳体，大家公认的漂亮，很好认。”下晚自习篮球场见。不见不散！“叶苏看完纸条，啧了一声。抬眼正好对上肖新远看来的目光，那眼神不跟和叶苏对视，有些躲闪，隐隐含着一抹羞涩，春心萌动啊。叶苏又“啧”一声，想了想，冲肖新远点了下头，就见他立马绽放一抹羞涩的喜悦。其实叶苏原本假装没看到纸条。不过又想到马上要高考了，这个家伙竟然在想三想四的，需要警醒警醒他，不然万一他考不好，自己得负疚很久。 九点．晚自习铃声一响，教学楼里渐渐的喧闹起来。叶苏抱起书，渐渐偏离人群，往篮球场走去。走到篮球架下站定，就听见背后有人跑了过来。叶苏转过身，接着远处的灯光，打量着大口喘着气的肖新远。“找我有事？”“我，我喜欢你很久了。”肖新远抬头看了叶苏一眼，有赶紧低下头，脚尖捻着地，有些紧张。“你知道明天就高考了吗？”叶苏的声音有些清冷，这个问句让肖新远的心颤了颤。“我，我知道，我会好好考的。我就是觉得，应该在毕业前，跟你说。我不会耽误考试的。” “好。现在我知道了。明天好好考试。回去吧。”叶苏顿了顿，“我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加油！”“好！我们大学见！”肖新远猛地抬起头，郑重地保证着。“走了。”叶苏一手抱着书，一手冲肖新远摆了摆，朝着宿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