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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唐草人偶4(1 / 2)

就会改变呀。不是有句『樱花颜色皆褪尽,日日徒然度』(注63)吗?颜色的本质就是会不停改变,所谓本质就是颜色。」

与希子又轻率地下了结论。纪久说:

「不必太在意啦。」

仿佛安慰蓉子和玛格丽特似地。

与希子家里来了电话,说住院的父亲取得医院许可,会回家一天,需人照料,偏不巧母亲临时有事,所以由与希子过去陪他。

虽然纪久不在的时候也是一样,不过与希子平素聒噪,她一不在,家里就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因此,两天后的傍晚,当玄关传来与希子回来的声音,蓉子便打从心底雀跃不已地冲出去迎接她。

与希子回来后,也很兴奋地说:

「天大的事情呀!一定要等大家回来再说。」

不一会儿,纪久和玛格丽特搭同一班公车回来,与希子就立刻吆喝着要大家坐下:

「天大的事情呀!快过来!」

蓉子泡了茶,并拿出与希子带回来的落雁(注64),大家一起洗耳恭听。与希子的父亲似乎有了最坏的打算,于是开始交代身后事:存款簿、印章放在哪里,一直到丧礼要用什么形式之类的杂事全都交代与希子。交代完之后,又开始将资料和书籍分类,看哪些该丢掉,哪些要留下。根据与希子的说法,这些工作很累人,不过因为「他可能随时会死」,所以强忍了下来,但那段时间简直就是酷刑,要是平常,自己根本无法忍受。(这时,玛格丽特一脸认真地说:「所有人都『可能随时会死』。」纪久发现玛格丽特似乎受到刚刚自己所说的话刺激,认真地想将话题转到一期一会(注65)的思想去,于是赶紧夸奖她的思考方式十分东洋式,就此打住这话题,并催促与希子继续说下去。)

父亲对绝大部分东西都毫不犹豫地做了处置,唯独对一个瓦楞纸箱似乎难以割舍。与希子觉得奇怪,问他:那是什么东西?打开来看看吧。

那是个打开会吓一跳的百宝箱哦,与希子瞪大眼睛说。玛格丽特一脸严肃地问:不就是个瓦楞纸箱吗?纪久赶紧「哎呀,哎呀」地打圆场,同时确认:

「里面不会是人偶吧?」

「完全猜中了!」

「不会吧!」

一向文静的纪久不禁将声音提高八度。蓉子也提心吊胆地问:

「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跟莉卡小姐一模一样吧……」

「那倒不。像是像,但还是不一样,不过有四、五尊。我吓一跳,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父亲说,其实我高祖父的哥哥是位有名的人偶师,老家拆掉的时候才从仓库找出来的。又说,他自己以前也花了不少工夫调查这位人偶师,不过最近却忘得一干二净。还有业者自称是这位人偶师的亲戚,特地到医院采访,当时虽然没直截了当告诉对方,自己手上有这些人偶,不过倒是考虑过,要是家人对这些人偶没什么兴趣,就干脆让渡给那位业者。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那位人偶师不会是……」

「哎唷,你听我说嘛!其实我妈年轻的时候,她的姑婆和她住在一起,当时还年轻的父亲来提亲的时候也见过。」

「咦?怎么这下子换成你妈娘家的故事呢?」

故事似乎越来越复杂,所以纪久一副想理出重点的样子:

「嗯,对呀,当时不知道怎么聊到的————因为乡下人嘛,多半是因为想探听男方家世如何,所以才会聊到祖先的————我爸本身是画画的,不过似乎原本就有美术工艺方面的血统,祖先也刻过能面,不过半途转行改做人偶。聊到这里,姑婆的脸色微变,问他那是不是明治初年的事情。父亲大吃一惊,说您怎么这么清楚。姑婆又说:那么『阿茑(注66)事件』的……才说到这里就闭口不说;接着又说,从前把人偶……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因为也不是什么值得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情,所以话题就此打住。不过,我爸听到『阿茑』这名字也吓了一跳,因为从前亲戚聚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提到『阿茑』这名字,而且每次提到就一定降低音量,所以他对这名字一直耿耿于怀。」

「阿茑事件?」

「你们听过吗?」

「没有耶。」

没有人听过。

「反正,父亲后来问母亲,她说父亲回去之后,姑婆曾说这是夙世因缘,所以你可能得吃一点苦。母亲原本把这话当成是老一辈人对即将出嫁的女孩子说的陈腔滥调,不过后来和父亲讨论之后,两个年轻人也发现事情似乎没这么单纯。但还来不及问清楚,姑婆就过世了,于是他们两人兴致勃勃地对这段撮合自己的夙世因缘展开调查。因为两人都还年轻吧,我爸苦笑着说。话说,他们当时感情还不错喔。」

「夙世因缘呀,真是了不起喔。」

「那是什么呢?」

玛格丽特诧异地问。

「前世延续下来的因缘————出生之前就已经具有某种关联。」

「轮回转世的思想吗?」

「对对对!」

玛格丽特蹙起眉头。她完全不信这些,却老喜欢研究,现在也刚好在狂热地读着《西藏生死书》。

虽然她希望多下点功夫,以自己的方式了解这类思想,但打从一开始就画清界线,把理解与信仰当成两码子事。

「简直就像双面花纹的布。」

「咦?」

「已过世的祖先是经线,现在的人际关系为纬线,背面也会呈现清楚的花样。」

「你的意思是说,现实世界有夙世因缘在背面牵线吗?」

「啊,好复杂。听着,我还没说完,接下来才是高潮呢。」

听与希子这么说,大家立刻一脸期待。

「他们两人都觉得刚刚提到的阿茑事件很可疑。」

与希子说到这里又停下来,一旁的蓉子忍不住嘟哝:

「与希子好像在说画喔。」

但却被纪久「嘘」地制止,还被与希子严厉地瞪了一眼,她赶紧闭嘴。

「我爸一一询问上了年纪的亲戚,每个人说的都有点出入。不过共同点是:和祖先雕刻的能面有关,是藩主内宅发生的一起持刀杀人事件。一个名叫阿蔫的内宅侍女戴着那张能面,杀了另一个和她有过节的侍女。要不就是阿茑想杀了当时怀有身孕的藩主妾室,却和该妾室的侍女发生冲突。也有人说,不,其实戴上能面想杀妾室的是正妻自己,阿茑只是代替她罢了。还有人说在此事件之前,我祖先曾与那妾室有过婚约,由爱生恨,对能面下了诅咒……诸如此类种种说法。」

「这故事还真血腥呀。」

纪久低声应和。蓉子心里暗想:难怪气氛会变成这样呀。与希子趁着这适度的紧张感又继续说:

「亲戚的意见也纷纭不一。有的人认为藩当局怕这事情传出去,会因不检点而遭到抄家的严厉处分,即使不那么糟也一定会受惩罚,因而归咎于能面的魔力。也有人认为,其实那张能面本身就具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诡谲力量等等。说法有很多种。

「阿茑事件在家族中已经成为传说,只有我爸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他想多了解一点详细情形,于是就到古城的资料馆,请那边的研究员帮忙查查是否留有阿茑事件的旧记录。这就是我爸当时抄下来的。」

与希子掏出一叠泛黄纸张,上有钢笔笔迹。

「了不起!」

与希子一边迅速浏览,一边以玛格丽特也能了解的说法慢慢说明:

「那张有问题的能面叫做曲见,是女性能面,似乎不是什么骇人角色戴的。能面师的号叫赤光。那位藩主性喜艺术风雅,有时自己还上台表演,而赤光的祖先代代都为藩主赞助的演员制作能面。根据流传下来的记录,赤光对工作热衷过头,甚至偶尔行动古怪。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有关事件的记录。」

大家的眼神都认真起来了。玛格丽特心里有一大堆问号。

「巡夜的两名内宅侍女经过屋内仓库前的走廊时————藩城除了外面的仓库之外,屋里也有仓库吧————其中一名叫阿茑的侍女说仓库内好像有点怪,另一人吓得拉住阿茑的衣袖,建议去叫值班的武士来查看。阿蔫却不理她,直接由手上成串的钥匙找出其中一支打开仓库门进去,好一会儿之后,待在外面的另一名侍女正想叫她,这时……」

大家全神贯注地听着。

「却从里面出来一个全身穿着雪白戴着能面的女人!外面那名侍女吓得瘫倒在地叫不出声来,那白衣女子就从她身旁滑向内宅。侍女好不容易像是用爬的前往值卫室,但途中就听到内宅传来凄厉的尖叫声。等大家赶到那里,怀有身孕的妾室已倒在血泊中断气了。

「一下子演变成大骚动。赶来查看的一名贴身侍卫,在仓库前发现阿茑戴着能面倒在地上。醒转的阿茑说,仓库中似乎有什么动静,惹得她忍不住想进去看看,才打开进去,装着能面的箱子就掉出一张能面,还传出『来,戴上吧!戴上吧!』的声音。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不听使唤,自动捡起那张能面,接下来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大概是越来越复杂了吧,与希子把最后的部分直接念出来:

「藩主慨叹:能面师一径追求高超技术,却心存恶念,所做之物才会引起如此事件,实为骇人;便下令将能面师软禁于寺庙中。后来能面师发心,并获批准,才开始制作人偶。」

大家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面面相觑。

「因为这是官方记录,一定有所隐瞒。」

与希子斩钉截铁说。

「不过,这样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呀。」

纪久搓着两条手臂说。

「那么,那位阿茑后来是什么下场呢?」

「这一点很怪,阿茑后来如何竟然完全没交代。」

「好怪喔。很可疑哦。被害者可是怀有身孕的妾室呢,更何况藩主的孩子也牺牲了不是吗?关于犯人的判决却只字未提。」

「嗯……一定有什么内幕哦。」

「我就说嘛。」

与希子兴奋地提醒。

「即使是因为能面作祟的关系,也不应该放过凶手呀。难道当时的法律常识是这样的吗?」

「对了……」

蓉子把莉卡小姐抱到膝上一边说:

「有没有哪里提到那位能面师是澄月的记录呢?」

「这个倒没有。不过,我猜到医院探访父亲的那位业者,和上次到这里来告诉我们澄月之事的那位,多半是同一个人。」

与希子缓缓地用力说,表示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然而纪久却问道:

「既然你一下子就如此联想,那你有没有问你父亲那个业者的名字?」

「啊,忘了。」

「真受不了你。」

纪久似乎真的惊讶得受不了,嘴巴张得开开的,完全没有合起来的意思。

「因为我想应该错不了了呀。」

与希子一脸不甘愿。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那个业者。」

「好像是姓什么德家之类的吧……不过,无所谓吧。我们也别硬要把事情扯在一起,也不要刻意否认,只要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事实,以后自然有人会告诉我们。」

蓉子胸有成竹地说。大家一时鸦雀无声,仿佛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似的。玛格丽特却一脸狐疑地问道:

「谁?」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莉卡小姐。莉卡小姐的嘴角浮现一抹恬静的微笑,就像平常一样。

这是个下午应该会转热的晴朗早晨。

早上通常比较凉爽,但这种清凉不免让人联想到瞬间即融的刨冰。

与希子蜷缩着身体躺在庭院西北角自己的位子上。

那大约半个榻榻米大的空间,位于紫丁香最底下枝叶的绿荫之中,高度勉强容人坐T。周遭环绕树木,地面长满野生的韩国草(注67)。因为在树荫下,所以既凉爽又通风。

自从与希子宣布「这是我的位子」后,玛格丽特也说她要选松树下面,因为她说靠着松树静坐冥想,可以感觉到松树传来的好能量。

与希子不但被父亲和澄月的事情搞得晕头转向,毕业制作织锦挂毯的起草工作又不大顺利,索性缩在这里。不远处传来蓉子清洗刚剪下的日本白屈菜(注68)的沙沙声。

天空里有老鹰鸣叫。

屋子里,晚起的玛格丽特睡眼惺忪地热着锅里剩下的味噌汤。

玄关那边有人叫门。

「啊,玛格丽特,去帮我看一下好吗?」

蓉子把一束束日本白屈菜从水里捞出来,同时对屋子里的玛格丽特叫道。

玛格丽特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往玄关走去。这个小镇上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没见惯外国人,所以突然出去应门的话,对方一定会一脸讶异。她就是不喜欢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啪哒啪哒地冲回来,她似乎已完全清醒,脸上的表情甚至很兴奋。她把身体探出沿廊,对蓉子说:

「与希子的客人。猜猜看是谁?」

缩成一团的与希子似乎也听到她这句话。在蓉子回答之前,她就跳起来冲往玄关。打开的木条便门晃个不停。

蓉子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背影,但立刻一脸疑惑地转过身来看看玛格丽特。

「是竹田君。」

玛格丽特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回答。

蓉子本来还想到玄关去看看,确定一下的,但又觉得似乎太八卦而有点挣扎。

蓉子对玛格丽特说:哎呀,冷静一点。之后,自己正想继续手边的工作。这时与希子竟回来了。

「咦?怎么回来了?」

「嗯。」

与希子一脸闷闷不乐。

她注意到玛格丽特和蓉子异于平常的热切视线。

「你们搞错了啦。他是来跟我拿我向他朋友借的笔记。他朋友原本要我改天传给竹田,只是好像要交报告了,他才突然急着要的。」

「就只是这样?」

「不。」

哦?玛格丽特和蓉子一脸「果然没错」的表情,紧盯着与希子。

「他邀我一起去看学长的团体展。」

「哇!」

「不过我拒绝了。」

两人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失望。

「为什么?」

「因为我跟纪久约好了呀。」

「那有什么关系。纪久一定可以理解的呀。这可是你心目中自马王子的邀请哪。」

「没错,提到他,我老是兴奋地哇哇叫,所以其他知情的朋友可能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要是纪久在,一定会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不过这两人却只是静静地瞪大眼睛。于是与希子就这样回到「自己的位子」,又像虫一样蜷缩起来。

傍晚纪久回来听说这件事,立刻挑着眉毛叫道:

「为什么?」

与希子鼓着腮帮子白了纪久一眼。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明明对他有意思呀!」

与希子叹了一口气。

「喂,突然受到邀请,连我自己一时也嫌麻烦……」

纪久皱起眉头。

「又不是跟你求婚或是要你和他正式交往。干么呀,这又没什么。」

与希子稍稍转开视线说:

「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最后发现,我只喜欢远远望着他,兴奋地哇哇叫着:好喜欢!好喜欢,但对于活生生的竹田君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什么话呀?」

纪久觉得莫名其妙。

「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对竹田君很失礼呀,真不懂人情世故。」

「不必说得那么严重吧?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也是遗传吧。」

与希子看起来似乎有点落寞。

玛格丽特买的风铃偶尔会叮铃轻响,拖着余韵。

与希子原本躺在庭院自己的位子,但后来被太阳晒到,只好转移阵地,到榻榻米客厅去继续睡懒觉。

玛格丽特从外面回来,愣愣地说:

「与希子,我出去的时候你也是睡成这个姿势。」

「精神不济呀。」

与希子低声说,好像在讲梦话似的。

「更何况,玛格丽特出去的时候,我是在庭院里呀,哪有一样?」

说着翻过身来看着玛格丽特。

「与希子,你怎么了?」

玛格丽特一看到她的脸不禁大叫。

「啊?」

「脸颊呀!」

「啊!」

蓉子也从房子里后方探头出来看她的脸。

「榻榻米的目都印上去了。」

「榻榻米的『木』?」

「像这样一个一个的格子。如编目或缝目等。经线和纬线交错的地方。不过这也印得太清楚了。」

不但发红,还全是汗,连头发都黏住了。蓉子回头,用冷水绞了一条湿毛巾递过去。

「谢谢。」

与希子开心地接过毛巾。

「时间和空间交叉,或是过去和未来交错的地方,也称为目吗?」

玛格丽特一脸认真地问。

「没听过这说法。不过这还满有趣的哦。」

蓉子也觉得有趣。玛格丽特露出满足的神情,接着说:

「与希子,我觉得你真厉害,可以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做。」

蓉子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与希子愣了一下,但因为玛格丽特表情实在太认真了,所以赶紧骄傲地说:

「对呀,玛格丽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忙什么、想获得什么,这样太焦虑了。我呀,要我这样待上几天都没问题哦。」

玛格丽特瞪大眼睛赞叹:

「真厉害!」

蓉子只是笑。

玛格丽特的确是个孜孜不倦的人,绝不浪费任何时间,总是想学点什么。

轮到自己做菜的时候,也在水龙头后面架起书架,一边看书,一边洗碗或淘米。

随时一副紧张模样,偶尔还会没来由地焦虑。虽然大家都没明说,但至少蓉子老是有这种感觉,而且也知道她耗费大量能量,想借理性来控制情感。

玛格丽特目前热中于「阿育吠陀」(注69),同时也在进行奠基于该派哲学的独特食疗法。因此轮到她做菜时,大家都得有点心理准备。

「阿育吠陀」之前,她迷的是西藏神秘学。这段时间吃生菜沙拉时,她都会将自己的那一份加少量水放进锅子,川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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