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妖在众人面前搔首弄姿。它是个天生的演员，最喜欢受人关注。 “既然它会讲话，就说说它是怎么个前朝的贡品吧！”查尼下令道。 鸟妖哥拉长叹了一口气，扑腾扑腾翅膀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原本是生活在极寒的北地，荒芜、寒冷，终年冰封，一昼夜有一年那么久。那个地方人迹罕至，连树木和鸟兽都十分稀有。我的家只有碎石和苔藓。” “我和同类在那个艰苦的地方生存，天生只知道觅食，对世界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猎人闯进了我的世界。他把我带走，我才知道世界并不仅只有寒冷。” “怎么，被猎人掏了老巢却觉得高兴？” “当然。我喜欢和人类在一起。我不是动物，我也是灵长。”鸟妖自豪地说。 “苔原上有数以万计的同类，每一只都是人首鸟身。但不是谁都长了人脸，美人脸更是万中取一。” “你对自己的容貌很自豪啊……” “那当然！” “鸟妖有独特的鸣叫声，但也并非每只都天生是歌手。要掌握人类的歌唱技巧需要艰苦的训练。我是众多鸟妖中的佼佼者，独一无二、近乎完美的艺术品。因此我被选为贡品，送给至高无上的皇帝。那也是我一生中最高的光荣。” “我曾经居住在皇城山的奇珍园林里，栖息在一棵百年古树顶上。我睡觉用金丝垫子，有专用的食盆水盆，每天有仆人定时来投喂。” “如果皇帝陛下需要我表演，宫廷管家就会用一把金钥匙打开笼子，将我放在满是珠宝的笼子里送去宫殿里。” 鸟妖说了很多皇宫的往事，它对于宫廷的日常细节生活非常了解。 “这些事情不是什么人都能信口瞎编出来的，她一定是曾经住在皇宫里！”小昆也连连称赞。 “当然，我说的话千真万确！” “但你又是怎么从皇宫沦落到那个游乐场里呢？” 说到这鸟妖突然悲伤起来。 “我住在皇宫的时候，已经是距离现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说不出具体有多少年。离开皇宫以后我过着悲惨的日子，没人会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 “但我在的那个时候，帝国的皇帝提罗坦陛下意气风发，帝国一片繁盛。他的女儿莎巴斯提娜公主殿下对我的歌喉赞赏有加。” “哇！”小昆一声惊呼。 “那真的是非常久远的事情啦！天呐，你有那么老吗……？简直不可思议，你的脸看起来是妙龄少女的年纪。” 说到容貌，鸟妖自豪了好一阵。 “也许我有两三百岁的年纪了，也可能更老！因为不是人类，我一生都会保持这样的容貌。” “至于离开宫廷的原因，唉……说我冲动也好，说我一时糊涂也罢，都怪我太向往爱情，被幻想冲昏了头脑。” “你说，爱情？”查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朝的皇帝听了一两次唱歌就把我忘了。我独自在古树上居住了很久，只能与鸟兽为伴。” “可我不觉得自己是鸟兽，我是人，我的情感跟人一样！” “‘爱情’是什么……？” 鸟妖用了一种戏剧中的古老措辞，希林头一次听到。小昆的回答则非常超脱。 “毒药。” “我在夜晚独自歌唱，引来了一名年轻的侍卫。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说完，鸟妖扑腾着断掉的翅膀飞到希林肩头。 “他被我的歌声迷住了！但我一直躲在树叶里，直到确定他能够接受我的样子。” “你找到爱情了？”皇帝问。 “不，我只找到了一汪眼泪的泉。就像你说的，毒药。” “他抛弃你了？” “比那更糟，他把我卖了。” “天呐！” 所谓“卖了”，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贩卖。 “我们时常幽会，在夜里诉说情话。终于有一天他要带我私奔。因为无论我价值多少钱，他都没能力把我从皇宫里买走。但是，他偷走了我的心，我就可以从这里飞走。” “真好啊，羡慕你。想去哪还可以飞走。我要是有翅膀，就不用整天闷在皇宫里面了。”小昆说。 “亲王殿下，如果你听我继续说，就知道这双翅膀绝对不是恩赐，是诅咒！” “你和一个侍卫私奔了？” 鸟妖点点头。 “可惜，我们的快乐没有超过第一个夜晚。离开皇宫我才知道他是骗子。” “这么说他不爱你？” “连一分钟也没有过！他是个赌徒，跟侍卫队里每个人都借了钱，走投无路以后逃出来，又想顺便偷一些皇宫里的宝贝变卖。而我，甚至傻到帮他偷了很多珠宝！” “当天晚上他把所有的珠宝变卖，连我也被卖掉。约定的买家躲在巷子里，把我捉起来关在笼子里，他还装出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我是被抢走的。从此，我就成了一件颠沛流离的商品了……” “你没逮到机会飞回皇宫吗？” “再也没有了……商人折断了我的翅膀，把我关在笼子里，我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那些愚蠢的商贩根本不会照顾我，我受伤后病得很重，没办法唱出好听的歌儿。价钱越来越便宜，几经转手最后落在那群吃人的疯子手里，被迫加入他们的畸形秀。但我跟它们不一样，我不是怪物，我仍然喜欢人类的啊——！” 鸟妖的哭诉已经道明了小昆的谎话，吃人的怪物，惊险的游乐场…… “真可惜……”小昆叹了口气，“皇宫是个巨大的笼子，世间却没有一间更好的笼子比得过皇宫，这是糟糕和更糟糕的两种选项。” “你运气不好被负心汉骗了。你别难过，后来皇宫发生了许多的变故，就算留下来也不见得多好。” 小昆安慰道：“那个皇帝疯了，帝国一天不如一天。许多正直的人被杀害，皇宫里仆人都逃走了，更别说那些鸟兽了。留在古树上也许你就饿死了。” “想不到……至高无上的宫廷也会发生变故……” “现在嘛比那个时候好多了。至少一切都正常。每个人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帝国也一片安好，你可以回来了。” 鸟妖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小昆，像看到一位大英雄。 “我可以吗？” “当然，皇兄也不会拒绝你的！” 小昆生怕皇兄不肯，立即去求他。 “哥哥！早在前朝的时候它就为皇帝唱歌了。这些年它受尽了苦难，又没法反抗，真的很不容易！” “……” 查尼不大喜欢这只聒噪的怪物，它比十个女人都吵。 “给我吧，我来养！” 茜茜缇娅突然开口。 “我每天饮酒作乐也没个伴儿，让它陪我吧！它还会唱小曲儿，我们俩有一样的爱好。” 这倒是个不错的做法，两个趣味相投的人聚在一块儿。 “陛下，也不知这鸟儿妖怪是雌是雄。若是长久留在后宫里，是不是得净了身才行？”宫廷管家不失时机地提醒道。 “可笑！朕和一只鸟有什么过不去的！速速拿走，别在我眼前添乱。” 皇帝应允，茜茜缇娅带上鸟妖离开。小昆还拉上希林送了它一段路。 “以后你就光明正大住在皇宫咯！嘿嘿！” “你要吃什么？荤的还是素的？” “我吃新鲜生冷的肉，需要切成小块，而且不能有骨头茬。我只能吃精细的肉，如果划伤嗓子，就不能唱歌了。而且最好有人一口一口地喂。因为我的爪子尖都被拔掉，牙齿也磨平了，自己没有办法进食，只能依靠主人的照料。” 茜茜缇娅的寝宫外有片小小的露天花园，她在宫廷没有朋友，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鸟妖就住这了，为了表示感谢，她还高歌一曲。 皇城山上的园林与宫殿之间没有绝对的隔阂，鸟妖都可以自由走动。对它来说这里是天堂。相信这次它不会再试图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