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注视着对面的成宫，脸上的神情逐渐严肃。
「鸣，你是认真的吗？和我们之前说过的不一样吧？你为什么突然要和这个打者对决？后面还有其他人，你都不管了吗？」
「雅桑才是要搞清楚情况，说过要让他出局的吧？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办法退缩了。」
成宫只是保持着伸出手套的姿势，汗水滑落鬓角，他眼神坚决地回以注视。这让原田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下，而那边的成宫鸣依旧保持要球的动作，二者一时之间竟僵持住。
休息区的国友教练静静观察着二人的对峙。
“哦？稻城实业的投捕貌似发生了沟通上的问题？！”
「鸣在说什么？这算什么退缩了？」
一旁响起了一阵“呲啦”声，那是打者调整手套粘扣带时发出的声音。
原田皱紧眉头，他确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不明白成宫为何要坚持继续和这个打者纠缠下去，在对方身上消耗太多时间就只能影响接下来的表现罢了，而成宫也并未给到他清晰的答复，甚至连同暂停的要求都给一并否决。
「这可不像你啊鸣。」原田的眼神加深，在对面成宫的注视下将手再次向上举起。「这可不是任性的好时候。」
而成宫也低头不语，看着无法理解投手示意的捕手准备自己更进一步。可就在原田逐渐抬高手臂时，上方传来了某人的呓语。
“第六球。”
「没错，第六球了···等下。」
恍然明悟的原田倏地抬头，身侧的打者小田切早就将双脚拉开支撑身体，双臂握住球棒，头顶处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令头盔下的双眼遮在影子里。从下方仰视的原田看得清对方的脸色，这个一年级表情平静，早就准备好打击，娴熟的模样好似当下正在进行的不过是平时的练习罢了。并且就在说出那句话后，他影子里的双目向下移动，暗地里蠢蠢欲动的猎人忽然从阴影里伸出冰冷的枪管，直到视线钉在原田身上，黑洞般的枪口对准了退无可退的猎物。
“前辈，已经第六球了。”
原田看到了他的枪口，正朝着自己的咽喉逼近。
在此之前，捕手原田和投手成宫以为自己定下的战术已是狂妄至极，但没想到这场上竟有比自己更加狂妄之人。小田切一郎，在这个一年级打者看来，自己和成宫才是那头被追赶的麋鹿。
“同学？”身后的裁判在看到捕手一再停顿的示意动作后，忍不住确认了句。
与打者的对视只在转瞬间，二者很快收回各自视线，原田默默看向休息区，那边国友教练仅是沉默的反应让他很快就变下定主意。
“不，没什么，比赛继续吧。”
他没有犹豫，立即将手放下，这一动作让对面的成宫欣然一笑。原田将手伸向身后接过球，挥臂投进对面成宫的手套。这时他再次看向对面时，总算理解了成宫的眼神含义。
身为捕手，原田自然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在意成宫的投球数，只是刚刚打者的那句话让原田明白，这场上还有其他人同样关注着这个数字。他甚至可以猜想，那人就是以增加这一数字为目的在进行着接下来的“狩猎”。
只是不论成宫还是自己，俱是无法容忍猎物的身份，那么两人接下这封来自一年级打者的“挑战信”的决定就已成必然。
21.2 模仿
在第五颗界外球诞生后，赛场上的观众或多或少地开始醒悟了。
蹲在准备区里的仓持和休息区护栏边的泽村一行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看着再次飞入观众席的球，泽村有些神情恍惚道：“又是界外球？”
一旁的御幸表情却更加复杂，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他很快就低下头陷入沉默。
“等、等下···”不远处的太田部长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艰难地说出自身推测，“小田切···他难道在有意消耗成宫的体力吗？！”
身前的片冈监督在面对太田的反问时只是沉默，一旁的克里斯亦是如此。好在另外有人给了回答。
“看上去的确如此，部长。小田切在有意制造界外球。”
附近，坐在椅子上的三年级队员结城哲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他的耳边传来队友的回答，那是因伤退场的同届打者小凑亮介。在他发声后，太田回过头后意外地看着椅子上的亮介。
因为身材矮小，就像是在家乡神奈川一样，一开始来到青道高中时亮介并不被看重。可亮介从未放弃，凭借数年来的努力训练，他硬生生地从青道的歉收年一代里脱颖而出，以极强的选球能力消耗着投手体力，让接下来的打者更加轻松地拿下投手，是整个青道打线的缓冲带。一再磨砺投手的亮介也因此得到了“恶魔打者”的称号。
「等下，界外球消磨投手体力，这个战术···」
这时太田才突然想到，为何自己在一开始看到反复出现的界外球时就有股熟悉感了，那正是恶魔打者亮介的拿手战术。
亮介进一步答道：“小田切恐怕是想用那个战术来完成首个打者的义务。”
“···也就是，不是以上垒为目的，而是以消耗投手体力为目的的打击吗？”
“正是如此。”
“这样吗···但他是怎么把成宫每一球都打成界外的？”太田仍是不敢相信，那可是成宫鸣的球，并非普通角色，而是东京第一左投的成宫鸣。
问出这话的太田并非不懂亮介的打击技巧，正好相反，负责队员们日常训练安排的太田部长对亮介的打击机制理解得十分透彻。
要实现用界外球不断消磨投手的战术，不仅要求打者的选球能力极佳，同时也要具备精湛的打击技巧，因为哪怕是看清了球的进垒点，如果无法找到准确的击球点，并且是不至于变成地滚的击球点，那就算看清又能如何？所以说身为一年级打者的小田切，他到底是凭借何种能力将成宫的球一一击到界外，这一问题正是困扰着太田的主要存在。
“请恕我说出自己的猜测。”
眯着眼睛的亮介随即侧过头看向身旁。跟随他的视线，太田找到了同坐在椅子上的结城哲也。刚才的对话似乎没有引起对方的任何反应，就算是当下被两人注视着，也同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场内，似乎存在着特别值得他注意的东西。
“部长难道不觉得小田切的打击姿势有些眼熟吗？”
「打击姿势？眼熟？」遭到太田默默向场内望去。
打击区里的小田切再次举起球棒，双脚在地面拉开，身体重心压低，静静等候着下一颗球的到来。
看在眼里的太田逐渐意识到，小田切的打击姿势确实发生了变化，有别于先前的轻松感，现在的姿势多了几分庄重。
投手丘上的成宫浅浅喘息，白光铺在他洁白的球帽上，与帽沿下投出的阴影形成强烈反差。对面的原田胸口也开始起伏，身下的手指虽然依旧有力，但手套却已慢慢积攒球残留后的余热。
成宫鼓起腮帮，着力向前甩出小球。
投手有了动作，球飞入空中。而小田切只是等候，并又一次想起了几天前的那段对话。
> “但是关于要做什么，我都是清楚的，因为事先就在脑中里有这样的概念。”
> “概念。”结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把概念在脑子里形成，然后在固定点里触发就行了。”
> “我觉得你能听懂的，如果你有好好看我的打击姿势的话。”结城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事实上，小田切早在第七局上场前就已经尝试过结城队长所说的办法，他在脑子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打出去，不可以再胆怯，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是清楚的。只能说结城哲也真的不是优秀的教导者，他自身的技巧无法通过语言有效地传达出去，以至于实力虽堪比原田雅功，但业内对于这位打者打击机制的分析仍没有后者那般详尽。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小田切本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天才投手有着极其古怪的性格，常人无法窥觊的脑袋里经常会冒出很多令人头疼的话语，这点让他总是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
只不过，因为结城是小田切过去一度想要成为的模样，所以对于前者的话他听得非常仔细，因此就算是在第七局没能取得效果，再次“焕然一新”的小田切也依旧在脑子里牢牢记住了结城的教导——好好看结城的打击姿势。
小田切确实仔细地观看了，并且因为在第七局站到一垒，足以让他在赛场上直面结城的打击姿势，窥得其中的一丝奥秘。
他发觉了结城打击姿势上的一处异常——为了准确地捕捉到动态情况下的击球点，结城哲也会在挥棒时让视线保持相对稳定，因此就算是球以何种形态进垒，结城总会对比得出与之前几球的差异之处，然后随之调整挥棒姿势。没有结城的确认，这或许只是后者实力面纱下的一点点真相，但只要给到小田切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机制，然后学习、理解，最终化作自己的实力。
然而这场比赛留给小田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赢得至关重要的比赛，为了胜利，他会去指使泽村，会听从捕手的指令，会从自己抄袭而来的球路里学习，更会放下无谓的坚持，去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在第七局以后，他更是彻底变为【追逐胜利的鬣狗】，收起自己的自尊心，半跪在地，卑躬屈膝地为前辈服务。这样恭顺的姿态一定是那个捕手所期望的吧？他想要的，不过是有如泽村、降谷一流的，能为他驱使的工具。但只要能赢下这场比赛的话，就让自己变成工具又如何？
他要去寻找一切能够帮助自己胜利的手段。所以在第九局比赛上场前，当他面对监督的指示时，内心突然兴起一股冲动。他在想，既然我能够模仿投手的球路，为什么不能够模仿打者的打击姿势呢？
于是，他开始仔细钻研起自己弃之如敝屣的天赋——模仿、抄袭的才能。
【听好、听好！】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急不可耐的声音，它不停催促着小田切，【快想起来，结城的打击姿势！】
球在飞行，而小田切的目光却又涣散。
如果将记忆比作书籍的话，那么小田切脑海里的记忆就是一座图书馆，当下，在某行某列，某本最新放入的书籍被自动抽出，它迅速翻阅至最新页，结城哲也的打击姿势正在其中。
“看着”那页内容，小田切的目光再次汇集。
与此同时，看着不远处的太田突然张大了嘴巴。
“那是——”
身后的亮介与结城同坐在一起，二者注视着打者的动作，对于太田的话语置若罔闻。因为当前眼中所见，充满了不可思议。
双脚像平时一样拉开，身体侧对投手，双臂呈现90夹角，将球棒靠在肩上，只有在球来时离开肩侧，最后双目直视对面，就算是球来了之后，整个身体开始运作，双臂挥棒向下一砍，视平线仍是稳居中心。
左打者小田切就好像变成了右打者结城的“镜像”。
“乓！”
「这声音。」某种不和谐让结城忽然撇紧眉头。
球飞了出去。
这一次野手又开始追逐，只是这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第六球、第七球···就算是卡尔罗斯也有些累了。这一次同样如此，球又一次飞向界外，远远地落到了观众席内，野手们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将其阻挡。
“Foul！”
“那家伙···”逐渐停下脚步的卡尔罗斯将视线收回，面色不渝地看向本垒方向。
“小田切居然在模仿结城的打击吗？！”
就算是把这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太田仍是不敢相信身为投手的小田切居然会展现出这种才能，要知道小田切的模仿可不是依葫芦画瓢，就算是面前的成宫是已经投了八局的投手，他本就以耐力见长，现在的实力虽称不上是巅峰，但从刚才到几球来看起码也有七成水平，面对这样的成宫鸣，小田切还能如此以【模仿】结城的打击动作来不停地制造界外球。这足以说明，小田切真正掌握了结城的打击机制，以一个左打者、一个一年级的身份。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站在打击区里，打者小田切垂着头喘息不止，他注视着脚底下的一道痕迹迅速思考。
「刚才那一挥击离真正的甜蜜点还有上一段距离，果然，不仅是左打模仿右打姿势，还是阵前模仿，太多不利因素堆积下来的话还是会有所欠缺。但已经够了···」
待到呼吸逐渐平缓，僵硬发麻的左臂放松下来，小田切马上抬起头，重振精神拉开双脚于原地再次准备好。
身为打者的小田切正处于某种奇妙状态。从球棒上传来的震感告诉他，他正随着一次次打击离击球点越来越近，这让他的大脑不停分泌着多巴胺，让他对于每一次的挥棒动作都表现得亢奋不止，这感觉简直像是吸食了某种药物般让他发狂，甚至让他一度无视逐渐上升的疲惫感，整个身体只剩下渴求“猎物”的本能。
“Foul！”
“喂喂，这已经是第几个界外了啊？”观众席内，大和田干巴巴地问道。
“已经是第7个界外球。”身旁已有不少人在谈论，峰富士夫同样有些惊讶，默默补充道：“也是成宫鸣投出的第11球。”
“11球？！已经11球了吗？”
成宫咬紧牙槽，从鼻腔里呼出的气息开始慢慢升温。与之搭档的原田背部衣料不知何时颜色开始变深，网格面罩下的脸庞呼出热气，消散在干燥的空气中。令人焦躁不安，无形的敌人在摧毁他们。
“···不可思议。”
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一幕有多么违反常理，随着小田切的不断模仿下，他施加到成宫身上的压力已是显然，几乎没有人在看到成宫重复了十几次的投球动作后还能对守备方的劣势视而不见。
这就是天赋，小田切天赋的可怕之处首次展露在青道一众人的眼前，让他们陷入或惊讶或兴奋的强烈情绪中。就连心里隐隐不安的太田也开始接受事实，他像是发现了瑰宝般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小田切在这种时候展现出的打击才能，对于青道来说不可谓是天降宝物，如果能像现在这样用这种才能不断消磨成宫鸣的体力，那青道的胜利就···
“太好了！我们——赚翻了啊！！”
太田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休息区里，让众队员面面相觑，一再确认这一讯息的正确性。
“是、是啊！”、“小田切、他在压制成宫！”、“加油！小田切！”···
终于反应过来的队员们也应和了周边躁动的呼号，令原本安静的休息区与喧闹的观众席融为一体。
“第11球。”
头顶处又一次传来呓语，捕手原田这次没有抬头，利落地在身下给出暗号。对面的成宫将手势捕捉到后就缓缓闭了闭眼，挺起剧烈起伏的胸膛，朝捕手点头。
投捕二人都明白打者正等待机会，但他们何尝不是。从投手丘到本垒的这段距离，投捕二人与打者都在等待时机，原田与成宫在等待着小田切疏忽大意，而小田切也在等待着成宫彻底脱力的那一刻。双方都在等待对面先一步失去耐心，直到最后一刻才会揭晓猎物与猎人的身份归属。
为此，失误的一方会首先出局。
原田将手套伸向眼前，对面的成宫已抬起双臂，小田切举棒在肩上。
“看啊！那小子是故意的！”、“他可是个投手啊！怎么会有这种实力跟成宫缠斗！？”、“打出去！那小子还可以继续打出去！”···
来自观众席的声音正在逐渐势大，随着小田切不断将界外球打出，这场比赛开始慢慢勾起了所有观众的猎奇心理，他们在期待着更加夸张的场面诞生。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被不少人期待崩溃着的投捕二人一直保持理智。
「用这一球，鸣。」
「我知道了。」成宫抬高双臂，疲惫的脸上满是汗水，阴影下的眼睛里泛着冰冷的光。
所有人都认为他在被逼入绝境，但可别忘了，主动权至今还在他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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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最近比较忙，留言可能来不及回复，但我都会看的，大家给的一些意见我会适当接受。
应当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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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1-02-08 22:11:33~2021-02-10 22:1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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