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陷阱
「那就来拦下这一球啊。」
成宫狠戾地一甩手臂，掌心的白球就像前几次一样飞在空中，并朝着本垒冲刺。
小田切的目光再次短暂涣散，等到小球逼近本垒前，他即刻汇聚目光在眼前，视线迅速捕捉到了白球，于是身体下意识地便要运作。
近在咫尺的原田霎时间感受气流涌动，面罩后的视线更加集中，夹杂着期待、兴奋、释然等情绪这一球逼近眼前，同时身侧球棒也即将抵达相应位置。
【等下。】
瞳孔瞬间放大。
「成了！」原田放在身侧的右手一握成拳。
“乓！”
声音来自于手套，而非球棒。换而言之，球并没有如之前那般飞入天空，而是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落入他宽大的手套里。
整个球场突然安静了一瞬。
休息区里的太田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不光是他，几乎是球场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等待着，无论是观战的一高一矮中年男子，又或是浅野&高岛、大和田&峰等人，还是休息区的双方队友以及教练。
而球场内，停下球棒的打者小田切保持着静止姿势，他身下的捕手低下头陷入沉默，对面的成宫直起腰看向前方。
沉默的原田感受到身后裁判的动静，应是起身做出了个手势，他不用回头去看，只是从对面成宫的脸色和那之后的声音便能清楚结果。
“Ball！”
裁判的声音响彻球场。
而几乎是同时，几分板上的用来记录球数的颜色灯瞬间亮满。这一现象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守备方已经满球数了。
观众席上传来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大和田在一开始的惊呼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坏球啊···原来在刚才那一球前守备方还一直是两好两坏吗？”
“不光是你，在这种氛围下我都忘记了之前一直都没到满球数呢···”就连一向保持冷静头脑的峰也差点陷入观众的狂热情绪中，忘记守备方还留有余地，只不过这一球之后才是真的走入绝境。
这样想来，刚才那一球简直惊险无比，堪称投捕为对付打者制造出的又一杀招，可更令人难以置信是，打者并未上当。在那样惯性的行为下，打者依旧保持了极高的注意力，准确无误地选出了第三个坏球。
至此，两好三坏，守备方已经满球数。
在裁判的声音响起后，原田这才感受到身侧的打者收起球棒，再次于原地做好准备。「想必他在之前保持静止也只是为了让一垒审看清自己挥棒并未过半···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啊，鸣。」
原田默默从手套里取出球抛向三垒手。
在刚才的那一球前，随着界外球不断增多，外人只注意到成宫的体力正在被小田切不断消耗，场内的气氛也一致倒向进攻方，那一记一记的凶猛挥击下，大家都在期待着成宫什么时候会崩溃。这种氛围下，几乎没有人再记得当前的坏球数量——两好两坏，成宫的坏球数未满，守备方的配球还留有引诱的余地。
这个事实隐晦地藏在众人的欢呼中，等到最狂热之际，原田便观察着打者动向，他注意到对方也有些疲惫，直到上一球前，原田认为时机已到，他要利用打者的懈怠心理用低位坏球引诱打者挥棒，这样一来要么他挥空，要么就无法有效地击出强力界外球进而被守备接杀。
但很明显，打者意识到了这点，并及时克制住球棒，己方的计划宣告流产。
小田切依旧注视着前方，在看到成宫冷峻的脸色后笑了笑。他的笑容在灯光的照耀下相当明显，其中的讥讽意味只怕是会让大部分人都感到不爽，因此当成宫瞥到那个方向时，内心一直燃烧的怒火突然变得旺盛起来，一下子烧断了本就绷紧的理智线。
长久以来的压抑感让如今的意外变为□□，点燃了装满炸药的木桶，爆炸宣泄出的愤怒情绪支配着眼前的成宫，让他再也无法冷静地待在投手丘上。
“已经满球数，守备方已经···诶？！投手、成宫选手正朝着本垒靠近？”
原田在接过身后的球后，就想着传给不远处的投手，却没想到对面的成宫竟自己走了过来。不、他应该想到的，成宫之所以一副怒不可遏模样的原因。
有别于平时，阴沉着脸的成宫从投手丘上大步走下，他沉默地走向本垒，每一步都沉重得都几乎要将草皮碾碎。
「刚刚那一球怎么可能是坏球？！」
他用眼神逼问着原田。
「雅桑你应该最清楚吧？！为什么不说话！？」
「我明明是压着好球带的边线的啊！看清楚了！混蛋裁判！」
感受到成宫的视线，原田身后的裁判随即直起腰平静注视着对方的接近。一旁的小田切则是保持着讥讽的笑容，看着成宫逐渐与自己减小距离感到越发满意。
“前辈，难道你们不满意刚才的结果吗？”
原田没有理会头顶处的声音，实际上当那一球进入自己手套后，原田确实感觉到其中位置的可操作性，但裁判已经宣布结果，对于此他已放弃辩驳。于是在成宫走下投手丘后没多几步，蹲在本垒处的原田立即瞪了眼想要靠近的投手。
「停下！」
察觉他眼神的成宫果然停下了脚步。
“投捕的第二次意见分歧，这一打席出现太多状况了吧···”看着场内再次出现的异状，本垒后的观众席里，高个中年男子淡淡评价道。
矮个则回答：“第九局一开始就被打者这样逼迫，成宫也已经到极限了吧？”
成宫鸣到达极限了吗？
在原田的眼神压制下，成宫不甘地咬紧牙槽，强忍住前往本垒与裁判辩驳的欲望，负气地捏住帽沿低下头。
他胸前充盈着一股气，在第九局上场前不停地乱跑，导致他的行为早就不如以往一样冷静，原田、教练怕是一直都看在眼里，就连不远处一直关注着的白河与卡尔罗斯等人，都掩盖不了脸上担忧的神情。
“你也就只有这种程度吗？”低着头的成宫动了动嘴巴，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但很快，他便捏紧了左侧的拳头，扯着嘴角，一言不发地再次转身走向来时的地方。
看着成宫背对自己重回投手丘，原田这才放松了眼神。在原田犹疑之时，成宫曾推着他前进，可当在成宫鲁莽之时，原田也会按住他后退。原田与成宫之间总是不断在变换位置，这次是前者占据主导地位。
然而无论如何，对于现在的原田和成宫而言，情况更糟了，原本两好两坏守备方还留有余地，但随着这一坏球入账，两好三坏的情况下打者极可能选出四坏上垒。
“比赛重新开始！投手准备好了！”
「鸣，冷静下来，我们还有机会。」
看着原田对自己释放的暗号，成宫在沉默过后又一次点头，随即抬起双臂。他内心的火焰还在燃烧，但远不如刚才那般旺盛了。
原田说的没错，他们还有机会，这场对决还远没有分出胜负。
而小田切只是在原地再次准备好。
##第四回合-交易
比赛重新开始后，这场漫长的拉锯战又再次上演。
“Foul！”
「第12球。」
“还在增加？！那个界外球是认真的吗？！”“不、不得了啊！”
“小田切！看得很清楚！！”“成宫前辈！拿下他！”
成宫随意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朝对面点头，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手臂的酸痛感，但只要看到那个小子进攻性十足的眼神，全身只余想要获胜的愤怒。
而看着打者不断纠缠着成宫，稻实一方的队员们更是感到不安与愤怒。
“成宫前辈···”
应援团里已经出现噪声，本该肃清气氛的多田野却只是担忧地看着投手丘上的前辈，看着那个越发疲惫的身影，多田野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否定感。他想否定打者行为的正当性，想要否定前辈当前的疲态，想要否定陷入不利的局势···极强的否定感让他只能再次为前辈不停地加油助威。
「第13球。」
“已经第13球！第9颗界外球！成宫选手陷入了和小田切选手无尽的缠斗！！”
本垒后的观众席上，两位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子早已化作狂热观众中的一员，他们夸张的脸部表情好像在见证着某个传奇诞生。
“那个投手，你知道我在说谁，他很不得了啊！”
“我当然知道了！没想到就算是打席也会有这么出色的表现···”
但在这些足以吞噬理性的热情当中，对决中的双方却开始揣揣不安。
就譬如休息区里的太田部长，看着逐渐增加的球数，他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是惊喜，而当球数增加到一定数量后，他看着场内不断重复挥棒的打者，脸色逐渐发白。“等、等下···”
不远处的护栏旁，身边的泽村还在朝场内加油，一直低头不语的御幸缓缓抬起头向入口处的监督看了过去，室内灯光照亮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同样不见欣喜，有的只是凝重与不安。
「第十三球。」
视线变得有些浑浊，但他毫不在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后，他再次等候着下一球。
「接近了，就快要打到了。」
“不、不对！”意识到了某件事后，太田的脸上又开始灰暗起来，“为什么稻城实业要容忍小田切对成宫的消耗，他们完全可以保送小田切的吧？”
“···保送小田切？但是后面还有其他打者，面对一个一年级打者就要选择保送吗？”某个队员犹疑地回答道。
“不是的！正因为后面还有其他打者，所以就更需要保送小田切了！”因为焦急，太田的语气较冲，但仍是让其他人理解了意思。
跟随着场上狂热情绪的众人突然冷静下来，是啊，就算是身为强校的尊严，让大多数时候不论是稻实还是青道都不会选择保送打者，但现在是决定谁要前往甲子园的选拔赛决赛现场，稻城实业在这种关键时刻为何要让小田切一直进行消耗呢？
众人还未想清楚答案，来自捕手御幸的声音让大家恍然大悟，随后又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小田切是投手。”御幸是少数没有盯着场内看的人，他注视着很久没有说话的片冈监督，脸上满是凝重神色，“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小田切是投手！”
“暂停！”
本场对决的第三次暂停，只是这一次来自于打者。
场内传来的这道声音几乎是让太田下意识地脸色一白，因为在御幸说出的第一句话后他就立刻意识到了真正含义。
成宫是投手，小田切是投手，消耗成宫亦是消耗小田切。这是一场交易。
场内，双目微烧的原田默默喘息。这位已经纠缠了成宫13球的小个子打者终于停下，也让原田和成宫得以短暂休息。原田确认着成宫的状态，看到汗水成片浸透他胸前的外衫，喘息令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虽是如此，可成宫的投球却毫不软弱，汗水以及剧烈的喘息没能影响他的表现，如果不是小田切的阻拦，原田能保证来自搭档的每一球都会安稳地进入自己手套。
但形势就是如此可恶，当下成宫已投了13球，打者却还未终结，这才是第九局的第一位打者，小田切接下来的每一个界外球都在消耗成宫的“投球寿命”。
可原田却还是没有阻止成宫与他的对决，因为这是个交易。
原田侧过头调整面罩位置，随后瞥见意料之外的景象。在他身体右侧站着左打者，毋庸置疑，但在打者身处的地面，灯光照耀下的黄土被打者的影子覆盖了一部分区域，导致原田先前没有发现那处异象，直到这一次他偶然侧目一瞥后，他发现在原本的影子里正藏着多处深浅不一的印记。
小田切缓慢仰起头，头顶处的白光倾泻在他脸上，大汗淋漓的脸庞顿时反射出大大小小的光点。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大脑像是被灼烧了般刺痛不已。
「体力下降得太快了。」小田切抬起酸胀不已的左手臂，用衣袖擦干眼睛，随后浑浊的视线总算变得清晰了些许。「说起来在模仿状态下，体力好像真的会消耗得较快···」
过程中他的衣袖也因此湿掉了一大片，不少汗水更是直接挥洒在脚下的土地上。于是原田又看到那块深浅不一的印记扩张了一部分面积。
「这就是狂妄的代价。」
“小田切也是投手！”安静下来的休息区里，又再次回荡起太田一人的声音。“就算他能把成宫接下来的每一球都打飞到界外，但他的体能跟以耐力见长的成宫鸣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这种行为根本就是负消耗！就算他能用界外球消耗成宫的体力，等下到他投球的时候还会有力气吗？！”
泽村犹疑了会儿，这才在众人出乎意料的视线中答道：“···只是这一局的话，那就还好吧···更何况，小田切应该是自己就想好了要这样做的后果。”
面对太田的不断追问，包括亮介在内的众人都无法回答，谁也没想到会是提前下场的泽村选择发声，在他的那句话后，御幸默默将视线从监督那里收回，沉默地注视场内。但这个回答仍是无法说服太田，胜利果实就在前方，太田不想再看到任何差错。
“不可理喻！实在是无法理解！就算这局还没有得分，但后上场的小田切只要稳定发挥，理论上到了延长赛也是我们占据优势！保存实力一步步耗尽成宫的体力不好吗？！一定要在这一局与成宫对拼体力吗？！”
太田无法理解小田切的做法，身为选手、并且是核心的投手，怎么能做出如此激进又鲁莽的决定？！
【别停下，对面都快恢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