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达的言辞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莉萨明白，对方的话中也有向自己发问的意思： “请问，您以为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说实话，矛盾的地方太过明显了，你们不可能没有发现。” 布兰达倚在栏杆旁，看向城市东侧的大营： “你看——明显松懈、且不严谨的巡逻路线。 “而且，守军的装备质量也不算好，不仅底层士兵的布甲多有破损、武器也多有锈蚀，甚至许多骑士的装备都没有得到妥善保养。”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了哨戒塔的东侧，看向城墙外的三道防线： “甚至于这种情况出现在了三重防线之上——守军不仅将大型器械露天摆放，还让火药在空气中受潮。 “这种情报并不需要我们特意刺探，而是仅仅在我们从旁路过的时候、大致扫视一眼，就能看到的景象。” “确实，我们在探查城防力量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些突破口。” 莉萨跟随在布兰达的身后，对她的分析表达认同。 布兰达却皱起了眉头，又走回了哨戒塔的西侧： “但问题是，城堡区的守备力量却很严密。 “虽然我们在这里只能看到外围的大致情形，但就我目前所见到的，他们的巡逻安排十分合理，也能够看得出来，人员的动作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其装备的情况自不必多说了——虽不是最精良的装备，但其都是经过悉心养护的。 “总而言之，二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大到完全不能用误差来形容了！” 说完自己疑惑的地方，布兰达转身看向莉萨： “你与伊迪斯应该同各部队的连队长开过联席会议了，你们讨论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我们一致认为，这不像是诱敌的举措。”二人都是统兵之人，莉萨自然知道布兰达在怀疑什么： “于公于私，埃德温伯爵华纳·奥利弗都没有诱敌的动机，这点，长官应该也知道。” 莉萨的说法不无道理： 于公，现在正是达西亚王国与贵族联盟议和的时机，埃德温伯爵就是再戒备王国的动向，也不会相信他们此时已经在城外整装待发了； 于私，华纳虽然背弃了与布莱恩的密约，但埃文公在对外的表现中，一向都是一个完美的政治生物，倘若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华纳断不相信对方会采取攻势——虽然他并不知道，对于此时的布莱恩而言，死去的埃德温伯爵显然更有作用。 “确实如此，这么分析下来，我们也只能承认——这就是埃德温城的守备常态了。” 布兰达下意识地往嘴里扔了一颗糖，陷入了思索： “这么说来，你们先前制定的那个、以贫民区为突破口的进攻计划，你现在应该也不会同意了吧？” 虽说来到前线还不足一天，但布兰达已经处理了必须由最高指挥官负责的工作，顺便通读了一遍军官们拟定的进攻方案。 而在大致探查了埃德温城的守备情况后，两位战团长和连队长们得出了一致结论： 虽然埃德温城的城堡区以外的守军实力不济、基本素养也不高，但也是要强于一般的山野盗匪的。 这些守军依托于历代埃德温伯爵经营的埃德温防线，虽然无法抵挡住王国军队的攻势，但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短暂地阻拦军队前进的步伐。 王国的军队不惧怕任何形式的战争，但问题在于： 这一战的主要目的，是配合远在兰开赛城的和谈仪式、为王国谋取更大的利益——为此，王国的军队必须速战速胜，上至战团长、下至普通士兵，军队中的每个人都深知，此役拖延不得。 所以军官联席会议商讨出了两个进攻方案： 其一，就是利用王国军队所独有的、成建制的法师部队的优势，在战场的地下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充分利用没有任何守备力量的贫民区，在城中开辟第二阵地，快速扩大战果； 其二，便是利用城中已有的秘密通道，出动精锐部队，将其中三条守备薄弱的通道的守军快速清除，占领城堡区东侧的三处出口，与城外大部队形成包夹之势。 说实话，无论是这两个进攻方案中的哪一个，布兰达都觉得其很眼熟： 毫无疑问，商议进攻方案的军官们，一定是充分借鉴了她在进攻莫特城时的思路、以及她所编著的达西亚军事教材。 莉萨没有任何迟疑，回答得很干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出发，我都不认为从贫民区发动攻势，算得上是一个好主意。” “哦？”布兰达转过身，玩味地看着她： “说说看，你在这半天的时间里学到了什么？” “从我个人情感的角度考虑，贫民区的人民已经过得很艰难了。 “战争势必会出现难以避免的牺牲与误伤，一旦我们选择贫民区作为突破点，我们免不了要清剿中层区域的帮派组织——在这个环节中，我们有很大的概率会误伤到周围的平民。 “每误伤一名平民，都会重创他的家庭，使他们的家庭失去一个或多个劳动力。 “诚然，我们会在战后重建秩序，但那需要时间，贫民区中的很多家庭极有可能撑不到那一天。” 莉萨面容肃然，条理清晰地陈述自己的依据： “当然，以上是我的个人考量，而从战略利益的角度考虑，从贫民区出发也说不上是一个好主意。 “其一，贫民区中的普通人厌恶任何官方力量，无论这支力量是否隶属于埃德温城。 “而根据我们的观察结果，我们最好是从毫无阻力的最深处出发，站稳脚跟后向外扩张，在此过程中，普通民众一定会下意识地、甚至是刻意对我们造成阻拦。 “其二，帮派力量也不容小觑，我们要建立稳定的据点，一定要对贫民区进行全面的清扫工作，这相当于我们把战后的工作提前到了战争时期。 “而上述的这两点困难，都会对我们的行军造成巨大阻碍，极大程度地拖延了我们进军的速度。 “我们们之所以会选择从城内突破，就是为了尽可能节省进攻所需的时间，但如果从贫民区发起攻势，非但不会节省时间，反而会进一步地浪费我们的时间，此举断不可行！” 听到对方条理清晰的分析，布兰达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错，一点就通，真不愧是莉萨。” 莉萨却有些赧然，“属下愚钝。” 布兰达不在意她的谦辞，转身趴在哨戒塔的栏杆上： “让我们先吹会风吧，我想再观察观察城里的状况——既然贫民区的进攻方案已经被证实是不可行的，我们之后可要好好研究一下城堡区周围的那五条密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