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很慌，倒是昀汐仿佛玩游戏一般，神态悠然：“近侍本该就是帮主的眼睛。有时我一言堂难免疏忽，需要你们辅助。今日趁四天王都在，锻炼一下又何妨？这样吧，蕴蓉，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高蕴蓉咯咯笑着行了一礼：“帮主抬举了。其实我们这些近侍平日做得都是小碎活，哪儿懂怎么说？不过帮主有命，蕴蓉就俗话几句，以博一笑。蕴蓉以为，天王帮以帮主马首是瞻，无论是哪个天王还是堂主，都是帮主的兵，需要帮主穿针引线，方为整体。就像是做衣服缝扣子，得每一颗都紧紧缝好，才能起作用。若是一颗紧一颗松的，不光影响美观，还会漏风呢。” 昀汐微笑道：“还说不会说？深入浅出，说的很明白。悦儿呢？你有什么见解？” 薛悦思索片刻，沉声道：“薛悦之前任职云中城前锋堂堂主，深知云中城事务繁杂。燕金人不时来犯，云中城弟子枕戈待旦，时时刻刻都需调理有度，以防敌人突袭。薛悦可以负责的说，每一个云中城弟子，那都是以一人之力，尽多人之责。虽说为国尽忠为帮效力不该嫌苦嫌累，但他们也是人，不时机器，总有力不从心之时。只有设置合理的轮转调度制度，才可保证每一轮防务的最佳状态。这样以来，云中城所需人手自然多些。但究其程度，也在合理范围之内，实在没有刻意削减或调度的必要。” 昀汐又笑道：“悦儿年纪虽轻，处事却老成，分析的入情入理，果然将门虎女，见识不凡。” 听完二人讲述，他的目光又回到小叶子身上：“旁人都为你做了榜样了，你便学着说上几句。不必担心对错，大家本来也是在商讨。只有分析利弊，才能最终定论，尽管说，恕你无罪。” 这番是躲不过了。小叶子眼睛一转，想起李厘的嘱托——这可是个为李厘说话的好机会，切不可错过。这些人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各顾各的利益，且自己是个小近侍，也不能公然评判其中一方不妥，毕竟连帮主都没表态呢。 看昀汐的态度，明明是对薛炀礼敬有加，很有可能舍不得让薛炀出血。但高岚提出意见来了，不回应也不合适。薛悦和高蕴蓉痛陈要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选哪个都可以，可为什么昀汐不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对两个选项都不满意。自己此番回答，必不能单纯站队，大概还是得帮昀汐选个折中的方案，才能言中昀汐的心意。 想明白了这一层，她心中便生了主意，当即谦卑一躬身，道：“小叶子见识短浅，各位前辈阅历经验都胜我百倍不止，我本不该发言。但帮主有令，不得不从。虽然小叶子对政务一窍不通，但好在有高近侍和薛近侍珠玉在前，我终于听懂了三分。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众位前辈初初加入天王帮，是奔着共享前途共担命运而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互相帮衬互相学习本是合情合理。若固守于本部利益，反而违背了初心。但尺就是尺，寸就是寸，不可互相代替。一件物品用顺了手，乍一下换了，也需熟悉一番方能再如常使用。用人也是如此。大动筋骨大换血，等于大家都是从头来过，难免效率降低。但若是只调配替代性高的基础人员，或者将范围限制在新入帮的弟子身上，对效率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大了。” 昀汐听得眉梢上扬，微笑道：“你初来乍到，说这么多，很难得了。”他转回注意，对薛炀和高岚道：“此事容我思索一番，再行定夺。今日议事到此结束吧。蕴蓉，悦儿，替我打点送各位天王堂主回舵。” 说罢，昀汐起身走向内堂。小叶子急忙跟随上去，一路回到了赵元轩。昀汐脱了外袍，换上便服，坐到床边小几旁闭目养神。小叶子拾掇一番，又给昀汐沏茶奉上。嗅到茶味，昀汐微微睁眼，温柔一笑：“水不太对，下次可以多用滤网筛过几次。顾渚紫笋不易调理，辛苦你多费力。” 小叶子脸上一红：“……是我手艺不精。” 昀汐摇摇头，笑道：“其实饮茶不仅仅是品味，更重要的是心情。心情到了，纵然喝的是普通茶叶，我也甘之如饴。你今日表现很好。” 小叶子赧然垂首：“帮主过奖了。” “不是说好私底下不叫帮主吗？”昀汐微笑着伸出手，想要帮她挽过鬓角散落的碎发。哪知小叶子仿佛受惊的鹿，猛地后退一步：“不敢对帮主不敬。” 昀汐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只得无奈一笑，放下了手：“随你吧。去帮我拿点冰糖好么？一会儿菱绡会给我送药来，药很苦。” 小叶子一怔：“冰糖？你……” 昀汐笑了：“我听菱绡说了，是你的手笔。你用得很好，加了冰糖，药更好入口了。” 小叶子被他夸奖，忍不住心头欢喜，羞赧道：“其实甘草也可以，你要不要试一下？” “好，那便试一下。”昀汐点了点头，“去吧，乖孩子，我在这等着。” 被唤的心跳加速，再不离开，怕是要出事。小叶子火速退下，去药房拿了冰糖和甘草交给菱绡。菱绡看了她一眼，忽然神秘一笑。 “姐姐今天大出风头。” 小叶子一怔：“什么风头？吓都吓死了。” 菱绡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吗？帮主刚刚下了手谕，调配薛天王麾下三名新进帮的弟兄到高堂主处任职，又调配了一名杨天王的部众到任天王那里。虽然只是调配几个新人，却已经是破除腐陈旧套的新动作。这一切都是因为姐姐一句话，请问还不算出风头吗？” 莫非调配的是李厘？小叶子心中一凛，忙问道：“都调配的谁啊？”怕问的太过明显，她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可别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没得让我得罪了薛天王和杨天王。” 菱绡笑容平和，仿佛看透一切：“姐姐可听过夜离先生？这位夜离先生和薛近侍之间曾有过些许痴儿怨女的传闻，都以为薛天王会极力栽培于他，不想也在这次调配范围之列。至于到底重不重要……我们不过是看客罢了。姐姐放心，如今你正得宠，是没有人敢伤你的。” 得宠？说得仿佛是个小猫小狗。小叶子一点不开心，但也不好表露，只耸肩一笑。身在上凌烟，一切都仿佛和恩宠挂上了勾，着实令人束缚。众多纷扰之中，只有李厘的愿望达成了。但愿这是个好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