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气走了李厘，小叶子也是有点后悔的，但他的态度实在气人，堵他一顿也不冤枉。事实证明，此人确系冤家，完全没有发展的可能。她一面暗骂，一面和衣躺下，虽然嘴里骂着，但事儿还是得帮忙办的。明日见机行事。 这一夜前半截胡思乱想，后半截紧张刺激，扰得小叶子睡眠质量低下，次日全凭一股意气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赶到上元轩伺候昀汐晨间梳洗。 她端着一盆水站在昀汐门前，头一沉一沉的活像个瞌睡虫，惹得菱绡无声一笑。 “卯时三刻已到，请帮主更衣——” “进来吧。” 无论何时，昀汐的声音总这般柔和。一时间，小叶子有点分不清梦与现实，懵着头跨进门槛，哪知才一进去，就感觉被人强塞了一口辣椒一样，直辣得合不拢嘴。 赵元轩不大，但昀汐的床着实不小，虽然设计简洁，但看着便觉得舒适。而昀汐则斜躺在紫色的帷幕之后，眉眼顺和，神情慵懒，显然是初醒。他衣襟半敞，露出大片肌肤，虽然不像杨一钊那般肌理分明，但习武之人线条紧致，与他本身的沉稳儒雅相得益彰，散发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军人魅力。 第一次见这般有力量感的昀汐，小叶子惊得差点摔了盆，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她纯情的反应令昀汐十分满意，他缓缓起身，走到小叶子面前，刻意俯下身鞠捧起一汪水来，在脸上扑了几下，随即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小叶子被他吸引了注意，不由得一抬目，正对上昀汐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她手一哆嗦，盆又要脱手，被昀汐抢先以手托住。 他站直身子，小叶子只觉面前泰山压顶，压力更增。正在尴尬处，昀汐已命道：“菱绡，你去任天王原来的住处，将我那件紫蟒长袍取来。” 菱绡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屋内只余昀汐和小叶子两人。 感觉自己变成了木头，小叶子整个脑子都不转了，还是昀汐先笑着提醒她：“先帮我把内袍穿上。” 内袍？小叶子慌忙四顾，看到衣架上放的一堆棉麻料，心想大概就是这个了，便急忙扯将下来递给昀汐：“你……你穿。” “不帮我吗？”昀汐一笑，“今日会见众天王，衣服款式都比较正式而宽大，我一个人不太好着。” “哦……哦。”她这才醒悟，协助昀汐将衣服穿好。当手指擦过昀汐腰间的时候，她一张脸几乎要红破。她帮他将青绿色的内袍穿好，又为他编起辫子，系紧绿色发绳。整个过程中，昀汐十二分的配合。但他越配合，她就越惶恐。 幸好菱绡及时回归。待伺候昀汐穿完衣服，菱绡又亲自奉上早餐——雪花梗米粥，鸡丝拌黄瓜，再加几笼素馅的蒸饺，整个配餐清淡爽口。小叶子读过手札，知道这都是昀汐钟爱的风格，不由得暗赞菱绡得力。 昀汐盯她一眼，微微一笑：“准备了这么多？我吃不完，你们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小叶子都打主意要走了，没想到昀汐又提新要求，面色间不由得为难起来，倒是菱绡主动把她按在坐席间，给她装了一碗粥：“姐姐，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合不合口味？她现在心乱如麻，便是瑶池仙丹也味同嚼蜡，只能敷衍一笑，低头扒饭。恍惚间，听得昀汐笑道：“一家人同桌吃饭确实感觉很好。以后便一起吃吧。” 一家人？小叶子眉头发紧，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努力转移注意力想些别的——一转念，想起李厘的嘱托。昀汐现在心情很好，要不要和他提一下？ 她压下筷子，刚要说话，却被菱绡暗暗按住手背：“姐姐再吃几个蒸饺。都是今日刚采的白菇，细嚼一嚼更有滋味。” 小叶子不傻，听出菱绡话中有话，只好将势头生生刹住。好容易熬过吃饭，又得跟着去议事。随昀汐来到上凌烟正殿，她和高蕴蓉、薛悦一列站在昀汐身侧，听着众天王及堂主依次上前汇报事务。昀汐就像是一尊神像，眼帘低垂，目光淡然，仿佛没有认真听，但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眼底光芒闪动，灼灼如火。 政务甚是繁琐，小叶子集中精力也只能听懂一半，甚是无聊。正烦闷时，看到杨一钊匆匆赶来，挤到离人阁的队伍当中——这厮，这么重要的会议也迟到，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装些什么。 正好薛炀汇报完云中城事宜，言道英雄宴及近侍甄选已毕，当早日回归边境整顿军务。昀汐听完，抬起眼帘，微微一笑：“薛天王年事已高，劳顿之际，仍需调养。令爱如今当值，不能从旁尽孝，一切还请自行珍重。” 薛炀谦卑一揖：“帮主体恤下臣，是臣子的福气。只是肩负重任，一日不敢或忘。帮主身在上凌烟也当时常操练，切勿丢了本色。” 昀汐颔首，笑道：“这个自然。这个月底便是操演之期，有令爱监督提点，众将士必能有所进益，也好多发掘几个得力的新人，为云中城助力。”他转头吩咐高蕴蓉，“任天王昨日运来的粮米，可清点完成了？拨七成让薛天王一并带回云中城。另外从我私库中多拿些补品，赐予薛天王及众将士。” 薛炀谢恩，刚要退回众人之列，却听高岚嗤的一笑：“薛天王到底是天王帮的中流砥柱，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拿走了七成的钱粮。哎，什么时候我们锋锐营也能有这般待遇？说到底还是锋锐营人才凋零，比不得云中城人才济济。” 昀汐微笑道：“云中城身处抗燕前线，人才充沛是好事。且高堂主未免把自己说得太可怜了。锋锐营只纳精英，崇尚对抗竞争，向来强者为王，就连我也是锋锐营的弟子呢。凋零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高岚忙揖一礼：“帮主高才，世人皆知。只是高某人也并非危言耸听。云中城主要负责边防军务，弟子多点也是理所当然。但天王帮毕竟还是一个整体——云中城戍边，创世楼揽钱，锋锐营培育军官，离人阁盘活情报，四天王守望相助，这制度是天王帮赖以生存的基石。开发人才，是必须的。但扬长避短调配人才使其各司其职，也是一门学问。” 昀汐并未应声，倒是任青眉先笑道：“听高堂主的意思，是想打破倾斜壁垒，为自己抢几个高精尖了？” 高岚忙深施一礼，朗声道：“高岚一心为天王帮着想，绝无私情。” 指尖敲了敲镇纸，昀汐笑了笑，忽然将眼光望向杨一钊：“杨天王以为如何？” 杨一钊会议迟到，没听到前半截的会议内容，正在和身旁的几个堂主窃语取经，岂料昀汐点名提问，忙上前一步，应道：“杨一钊年轻，不敢妄自定义。然世家揽客，教师收徒，都逃不过一个先来后到。半途易主，恐难专一，万一事倍功半，则于事不美。还请帮主三思。” 高岚挑眉道：“杨天王这话说的不对。大家都是天王帮弟子，别管是哪个分舵，效忠的都是当今圣上和帮主，何来易主之说？” 杨一钊不以为然：“人情世故，高堂主比我懂，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申请从你锋锐营抽调几个能人，不知高堂主您肯不肯放？” 高岚还要再辩，却听得昀汐轻声一笑。 昀汐这一笑，胜过千言万语。众人不知就里，都不好往下再说，只能等他表态。但他只是微笑，迟迟不语，更惹得众人心中惴惴。 半晌，昀汐一侧脸，望向小叶子，一笑：“小叶子，刚才我看到你欲言又止，似乎生了些感触？” 这一招斗转星移属实意外，小叶子浑身一凛，只见众人注意力尽数转在她身上，一个个盯着她仿佛看到一个怪兽，不由得后退半步：“这……小叶子惶恐，不敢妄议朝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