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如何做，轮得到你来说教么？本宫若是治你一个蔑视皇族的罪名，如今恐怕就算是你母亲出面也保不住你吧？” 卫采薇的母亲便是当朝丞相卫玉海。 先帝登基后即刻发布了政令允许女子科考入朝为官，亲封卫玉海相位。又曾在尚为皇子时帮助过卫玉海父亲翻案免去了卫家上下流放边疆之苦，是以对卫玉海有莫大恩德。 因此卫玉海也是对先皇最为忠诚的老臣之一，连带着对谢霜予也是处处忍让，时刻想方设法提醒她提防谢瑾瑜。不过曾经的谢霜予大概是脑子不好使，没看出来。 虽是整日摆弄笔墨的文臣，但其血气风骨从来不输任一武官。 而卫采薇跟她哥哥卫泽轩确实也继承了这一特点。 曾经这小姑娘也是这样跟她对质的，同样的话，同样的表情，但结果却是被自己踢进了冰冷刺骨的池塘里。被救上来之后当夜就发起高烧，没两天人就去世了。 谢霜予闭了闭眼，卫丞相一夜白头声泪俱下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然而即便悲痛怨恨，这位先帝的肱骨老臣还是留下了一封密函给自己，其后告老还乡，此生再未踏入京城。 还有她哥哥...... 别再想了。 回忆起那场朝中的大清洗，谢霜予的手有些抖。她强迫自己把思绪收回来，目光重新落在卫采薇那张清丽的小脸上。 只见小姑娘虽然害怕，但是依然鼓起勇气回答：“请恕臣女谏言，殿下身居高位，一举一动皆是代表皇家威严。陛下于朝堂中要兼顾举国上下大小事务，您在外自然会帮助陛下体察民情，体恤百姓。臣女愚钝，不识圣贤书，但陛下圣明，必然不会因今日臣女一句话便降罪。否则日后人人效仿，无人愿说实话，万马齐喑的场面于锦朝实在可怕。” 失民心就是失了根本，大家都懂的道理。 说完，卫采薇恭敬一礼便垂眸站着，显然一副听从发落的模样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谢霜予忽然笑了。 无人预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一时也不敢有所动作，只是一齐看着这两人。 卫采薇涨红了脸，她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好笑，竟让上一刻将要发怒的长公主突然如翻书般变脸笑了起来。 看着小姑娘的红脸蛋，谢霜予知道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了，连忙收敛神色，正经道：“本宫开玩笑的，当日在街上也只是不开心过过嘴瘾想吓唬吓唬别人罢了。” 卫采薇狐疑地看着谢霜予，显然不相信。 “不信你看嘛，”谢霜予让开身指着抚川解释。“本宫就这一个侍卫，可没让他去跟狼待一块过。” 于是卫采薇越过谢霜予向抚川看过去，见人确实什么事也没有，身上也没伤的样子，于是心中相信了几分谢霜予的措辞。 自知说错话，卫采薇一抚裙摆就要跪下请罪，被谢霜予一把馋了起来，力道之大把小姑娘下了一跳。 谢霜予有点尴尬，被病痛折磨五六年后突然回到身体的全盛时期，她仍然需要多一点时间适应。 “丞相教了一个好女儿，直言敢谏，忠君爱民，最重要的是不折风骨，这才是锦朝未来需要的栋梁之才。本宫喜欢你这样的人。” 说着，谢霜予从袖中拿出一支刻着白虎纹样的碧玉簪子，贴近了卫采薇给她戴在头上。 “所以本宫向你保证，日后一定端正行为，再不做有辱皇家颜面的事。这簪子就是见证，日后见它如见我。” 从现在开始，卫采薇和卫丞相府就是盟友了，她会尽一切努力保他们平安。有了簪子，能让小姑娘在京城里安稳段时日。 看见簪子上的纹样，卫采薇有些受宠若惊，担心谢霜予惹人非议，她赶紧低声劝阻：“臣女惶恐，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谢霜予朝卫采薇眨眨眼，也低声回道：“没事，一支簪子我还是有权利做主的。” 顺便替面前的小姑娘理了理碎发，谢霜予又夸赞了一句“真好看。” 闻着谢霜予身上清淡的药草味，再看看眼前放大的一张英气十足又张扬明艳的俊脸，从没和像长公主殿下一样性格热烈外向的人打过交道的卫采薇不争气地悄悄红了耳朵。 不过谢霜予到没察觉卫采薇的异样，拉着她的手把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带回了座位上。 经过这一出，在场的人心中暗自思量，有几位坐不住地已经开始靠近卫采薇低声攀谈。 谢霜予悄悄观察着，面上表情回归傲慢。 越多人关注她就有越多人会跟宫里那两位嚼舌根，她要的就是这样，局势慢慢脱离掌控的滋味定然不好受。引着谢瑾瑜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话，对塞外的关注必然也就少了。 刚坐下，颖诚侯的夫人就带着一众侍女姗姗来迟。 听着颖诚侯夫人自述招待不周，请殿下赎罪的一番话谢霜予只觉得没趣极了。她一开始就看见有侍女去报信，姗姗来迟不就是避祸么，万一在自家府上发生点什么也省得被连累。 这帮人呐，惯会惺惺作态。 一身素雅衣裙，温柔和善的面目，贤妻良母的标杆。仔细想想，除了今天的宴会，似乎往后数十年这位夫人都没怎么显眼地出现过在印象中的大小事件里。 思及此谢霜予也就不在有顾虑，左右目的达到，她从旁人桌上顺了一块糕点便一边吃一边告辞打道回府了。 出了侯府大门，谢霜予伸了个懒腰。不得不说，社交真是太累了，尤其涉及动脑子的时候，真是难上加难。 随后她进了马车简单更换一件骑装就又拿着一顶箬笠很快出来。 眼看抚川要上马，谢霜予拽了拽他的袖子把人带下马。 “马给我，你坐马车回去，告诉纫秋不用给我准备晚膳了。” 话音未落，带着箬笠身着黑色骑装的“侠客”一扬马鞭，策马朝另一个方向奔出，马蹄卷起阵阵浮雪，模糊了那人的背影。 而小筑内自谢霜予走后没过多久就又热闹起来，大家三五成群呼朋引伴地要出去赏雪。人人面上都维持着一种醉心于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样子，但心中仍各有思量。 听闻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一同在太后膝下长大，不是亲姐弟却比寻常人家的亲姐弟更加要好。那么今日长公主对丞相府的态度是否也代表了皇帝对丞相府的态度？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想在这勾心斗角的朝堂上站到最后，还需提早站好队才行。 侯府里众人各怀心思，谢霜予这边则肆意潇洒。她的速度很快，只消一刻钟就进了东市的牌坊。 重生而来第一次骑马驰骋，技术也依旧娴熟。只是心境更加洒脱，心情也更加舒畅。 逐渐进入东市的范围，谢霜予放慢了速度走走停停地四处看着，好像一个真的初入京城的江湖人士一般对什么都觉得有些新奇。 东市不同于西市都是本国人做生意，这里总是充斥着来自天南海北各个国家城邦的商队，是以货品也是参差绮丽，琳琅满目，华贵异常。更有地下黑市，情报贩子等特殊行业人士齐聚一堂。 是名副其实的只有顾客想不到，没有商家卖不出的销金窟。 谢霜予随手买了个镶嵌着宝石的狐狸面具带上，晃晃悠悠地往东市深处走。 越走周遭越是人声嘈杂，红灯笼高高挂起。商铺鳞次栉比，灯火流转间波斯美人跳舞时脚踝上的银铃声，悠扬起伏的丝竹声，推杯换盏的碰撞声，商客间侃侃而谈的笑语声和着不知名的香料味道溢出各家酒肆，将冬日的冷寂驱散一空。 路过一家乐坊，谢霜予接住了一朵绢花，回头望去只见二楼一处美人靠上斜倚着一位衣着单薄暴露的少年。那少年金发碧眼，见谢霜予望过来，澄澈的眼睛一眨，竟是大胆地朝她抛了个媚眼。面对如此明确的邀请谢霜予只觉得心中好笑，什么时候她也成了被招揽的对象了。 对于少年的邀请谢霜予也没有想太多，她摸出颗刚才买的蓝宝石朝那少年轻轻抛过去，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看出那人眼里的惊喜，谢霜予玩心大起，顺便还学着波斯商人的样子给他来了个飞吻。 这回倒是那少年脸红了，急急转过身去消失在露台上。 旁人只道是这侠客风流，谢霜予却明白其中缘由。 街上那么多一看就知道是腰缠万贯的富人，为什么偏偏把绢花砸到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侠客”身上呢，还砸的那么准，甚至带了些习武之人才能用出的巧劲。 这进场费可是收得不便宜啊，谢霜予抿了抿嘴，不禁有些担忧银票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