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冬扬拨通了电话，听见盛梓晴声音的那一刻，他又仓皇无措地摁下挂断键。 盛梓晴回拨过来。 此刻，祁冬扬只觉得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实在过于烫人。 【宿主，您快接吧。】 “喂，你好，我是盛梓晴，刚刚联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祁冬扬紧张到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吞咽声，他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挂断了。 【你好，你是前天在康惠大厦拉住我的人吗？如果不是的话，很抱歉打扰了。 如果是你，不知道为什么你拨通了电话，却什么也没说。我想，可能你是觉得难开口吧。我大概猜到你要问什么了。 四年前，我确实在悦禾酒店有过一夜情缘，还因为那一夜，有了可爱的女儿。 如果你是另一个当事人，我希望你能和我女儿做一下亲子鉴定，也希望你能抽出时间我们见一面，地址时间是xxxxxxxxx。】 盛梓晴，发出这条短信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好。】 这是他唯一能给出的回复。 亲子鉴定的结果没有什么意料之外。 “盛梓晴，你现在就要走了？” 盛梓晴转身想要离开，祁冬扬叫住了她的背影，那只想要拽住盛梓晴的手没有勇气，低落地垂放在身侧。 光影分隔之下，盛梓晴的神色隐隐有些严肃，还有一些苍白无力之感。 祁冬扬忍不住抬手去碰碰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是，是太阳威力有点猛，晒的。祁冬扬，你叫住我，是还有什么事吗？” 她在说谎，她在骗你，她额头的冷汗那么显眼，你看不出来吗？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盛梓晴脸上意外地扬起笑容，“好啊，不过下次吧，最近我很忙。” 【有空吗？这周六请你吃大餐。】 【不好意思，没有时间。】 【忙完了吗？周三晚上可以吗？】 【抱歉。】 【两星期过去了，这周五你有时间吗？】 最新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聊天框里那明晃晃的【未读】更是格外刺眼。 那一夜，祁冬扬在心里不停地打鼓。 第二天盛梓晴的电话意外而至，“不好意思，意外睡过去了，手机没电关机了。这周六我有时间，你安排好后，直接把地址和具体情况发给我就行。” 电话已经被她挂断了。 【宿主，您真的很差劲，连约饭都约不来。】 “约不来是我的问题吗？是我不想约她吗？” 【宿主，您冲我吼什么？是您喜欢盛小姐，是您想施展魅力拿下盛小姐。】 祁冬扬差一点就要在街上和系统来场刀光剑影的厮杀，新的电话打乱了他的颅内冲锋。 【系统，我问你一件事，我和盛梓晴四年前是怎么开始的？梦里有过程，有后续，可是没有起始。】 【宿主，这要靠您自己的行动了。】 “我差不多已经忘了当初我是因为什么才去住酒店的？等等，我住的是哪个房间来着？” 【宿主，您可真差劲。】 盛梓晴如约而至，同样到来的还有他们的女儿盛宴宴。 【“爸爸，你教教我怎么给白鞋贴卫生纸，妈妈不会。” “那妈妈的白鞋怎么办的？” 小姑娘突然发出疑惑之问，然后恍然大悟般放过了这个难题。 “对哦，爸爸，妈妈的白鞋不贴卫生纸也不会变黄。反正，妈妈每次刷完鞋就是啥也不管，直接就放在阳台上了。” “妈妈回来后我们问问她，现在看爸爸教你怎么包鞋。”】 梦里的疑问和欢笑回忆此刻就回荡在耳边，涌上心头的情绪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 “爸爸，你好，我是盛宴宴，我今年3岁半了，正在上小班。” 话音响起的这一瞬间，这个小小的，软软糯糯的团子认真正式地站在了祁冬扬的面前，庄重地伸出右手，甜甜地笑着，迈出了主动握手的第一步。 祁冬扬认真蹲下身子，力图能与她平视，用力地握住了那只又嫩又小的孩子手掌。 “宝贝，爸爸今天也穿了一双白鞋，我们真默契。” 宴宴低头细细打量了这个“爸爸”和自己的鞋，又时不时扭头去看盛梓晴脚下的白鞋，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噢，爸爸和我和妈都妈超级有默契。还有爸爸，你鞋上的这个小熊好可爱。” “坐下来再说话吧，”盛梓晴帮宴宴拉开位置，她已经落座了。“宴宴，你坐在爸爸旁边怎么样？” “好。”父女两人牵手走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小姑娘不断地给他说着家里有大玩具熊的事情。 父女两人谈天说地，都在讲自己的有趣事情。祁冬扬偷偷打量着盛梓晴的状况，她好像在不停地喝茶，只偶尔动几下筷子。 盛梓晴没能离开，祁冬扬正好将她堵在了洗手台处。 “盛梓晴，刚刚你吃得很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你看我和宴宴关系好，有点嫉妒？” 祁冬扬感觉到周围瞬间飘出几分凉意，盛梓晴眼睛飞速闪过几分愠怒的神色，很快消失不见。 “我提前吃过了，肚子很撑，实在不好意思。”抱歉的笑容挂在脸上，她转身离去，如此潇洒。 “老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小叔，我确实很少来这里。” 长辈对小辈亲昵地拍了拍肩，在不常来的餐厅见到祁绪平确实是意外之喜。 “小叔，这是我女儿。宴宴，这是爸爸我的亲叔叔，你要叫他叔爷爷。” “叔爷爷好！我叫盛宴宴。” 盛宴宴从凳子上下来，跑过去拉住了祁绪平的衣角。盛梓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笑着点头示意，和长辈握手，平静坦然。 “您好，我是祁冬扬的朋友，盛梓晴。” 祁绪平的眼神在他们三人间来回游荡，已然明白了一切。“今天和唐小姐约好了时间，老大，我先走了啊。” “知道了，您赶紧去吧。” 小姑娘继续埋头干饭，盛梓晴仍然和杯子里的茶水难舍难分，餐桌上的氛围忽然冷了下来。 “爸爸，叔爷爷和我舅姥爷一样，看起来都很年轻。” “是吗？我爷爷有四个儿子，小叔是我爸爸最小的弟弟，当然年轻了，他只比我大了十岁。” “我舅姥爷也比我舅舅大了十岁。爸爸，我给你讲，我以前不知道要怎么区分长辈的叫法……” 桌面上的食物渐渐清底，宴宴的小肚皮也差不多吃饱了。 “宴宴，今天要不要去爸爸家里住啊？和妈妈一起？” 斟酌良久，祁冬扬最终没能忍住，在快结束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宴宴，我觉得挺好的，在爸爸家住一夜试试。” 你，你竟然支持我…… 祁冬扬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涩，大概是因为吃惊不自主地张了口吧。“盛梓晴，你真的这样想？” 她放下手机，神色温和，“认真的，东西我都准备了。临时有急事，我就不去了，宴宴，要好好和爸爸相处。” 你怎么总能跑那么快？ “盛梓晴，盛梓晴……” 祁冬扬追了出去，对面道路上背对着他的盛梓晴转身过来，面对祁冬扬，踩过斑马线，迎着他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越发坚定，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黑影突然出现，和盛梓晴擦肩而过的瞬间，完全遮挡住了祁冬扬的视线。 没人看清谋杀是怎样发生的。 闪亮浅色裙面上渐渐大块大块晕染出深黑色的污迹，盛梓晴没能成功走到祁冬扬面前。 “盛梓晴，盛梓晴……” 祁冬扬抱起浑身是血的人，盛梓晴已然失去意识，倒下的她胸口上插着一把显眼的刀。 【宿主，我们真的非常为盛小姐感到遗憾。不过，这就是代价。】 【时间线即将重新开始，这次您会记得一切。宿主，要好好和盛小姐在一起，甜甜蜜蜜到永远。】 …… “盛梓晴！” 盛梓晴！ “儿子，你醒了？”视线范围内出现的是父亲的脸。 “爸？” “医生马上就到，你才刚醒，好好躺下休息休息。你妈被你吓到血压突高，正在输液，一会儿就过来。” 医生在祁冬扬身上测测这个，测测那个，下达了新的通知。“没什么问题了，一会儿就可以出院。再出现休克状况，一定要及时就医。” “老大，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老婆，你不知道，当时咱们儿子叫着‘盛梓晴’这个名字瞬间清醒坐起来，我当时就被吓到了。” “真的吗？儿子，你有喜欢的人？”池嘉可太想知道儿子的八卦了，眼眸里拼命着焕发别样的光芒。 “爸……我当时声音很大？” “嗯，声音挺大的。” “儿子儿子，是喜欢的人吗？” “妈！爸！你们二老别笑我了，我还没告白呢。以后有新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做什么？ 上一秒他还在和父母开着玩笑，调笑彼此粉饰太平。下一秒，无人注意的角落，孤独和寂寥总会无声无息爬上他的眉峰。 【007，012，016，现在我有三个系统了，真的是三个吗？】 【是的，宿主，我们真的是三个不同的系统。不同的时间线里，我们交替出现。而这次让您保留记忆，是次元局的命令，也是次元局让我们三个同时来帮助您的。】 【我知道了。】 他再也不想和系统们斗嘴了，太累了…… 他迷迷糊糊间在后座上睡去，直到阳光直射眼皮，大脑忍不住打开他的封闭之门…… “祁先生，您想要弹钢琴吗？” “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 【宿主，您现在应该要好好工作。】 面前工作人员的平板上随手留下半架钢琴的残图，看着它，祁冬扬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死在怀里的盛梓晴。 “这是我随手乱画的，抱歉，干扰您工作了。” “没有，只是突然看见钢琴，忍不住思考房间的布局，想着有没有隔音需求。” 助理小程把自己的杂物收了下去，更多对接人员的到来， “祁先生，感谢您的合作。刚才听到您关于钢琴房很有想法。是这样的，我们楼上有现场，正好需要改造成钢琴房场景，以便拍摄。您愿意帮我们看看吗？” 额外延长的工作时间让祁冬扬在电梯里再次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某一层突然停下的电梯，开门后没人的尴尬，以及鞋跟奔跑过来发出的声响，没能赶得及上的错过，还有好心人眼疾手快的帮助…… “谢谢。” 祁冬扬和盛梓晴的初次见面里，他收获了她简短的感谢。站在她的背后，紧靠着她下摆的裙角，他的呼吸轻轻吹动了几根她那本就翘起的头发。 熟悉的香气…… “祁冬扬，你上次说感觉我洗发液挺香的。今天发现那一款竟然尤其有男士专用的，一样的香味，给你。” “爸爸，你已经有自己的了，下次不许再偷用我和妈妈的洗发液了！” 小包子那气鼓鼓的样子历历在目，祁冬扬忍不住低头浅笑。 “不好意思，你认识我吗？我进电梯的时候，你好像下意识想拉住我的手。” 【漂亮的一击！宿主，您看看盛小姐的行动力，这才是谈恋爱的样子。】 盛梓晴完美打出直球，“妈妈！”女儿盛宴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跑了过来，牵住了母亲的手。 “叔叔，你不舒服吗？你手臂上的汗毛突然立起来了，好像炸毛猫猫一样。” 盛梓晴被逗笑了却还在点着头，可能是表示同意女儿说法吧。 就这样进行下去吧，完成任务，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 眼前突然闪过新的记忆碎片，真是没想到…… 【祁冬扬拿出过盛梓晴的身份证，他看到了。然后他继续回到床上，抱紧了怀里的人……】 是我，竟然是我…… 恐慌感猝不及防到来，摧毁了他的所有忍耐，窒息感让祁冬扬情不自禁地揪紧了衣领，难以呼吸…… 有人帮他戴上了口罩，痛苦和悲伤随着时间流逝终于一点点散去。 “谢谢帮忙，我叫祁冬扬。” “我是盛梓晴。” 彼此点头示意，这好像就是他们之间现在最近的接触，连握手都没有。 “抱歉，我要先走了，再见。” “叔叔再见。”小姑娘摆摆手，和他告别。 因为没有刻意去找，祁冬扬没有再遇见过盛梓晴。 【宿主，您看过小说或者故事吗？除了主角配角外，出现的都是炮灰背景板，他们没有男女主角那样的缘分，可以被天意纠缠在一起。 您和盛梓晴小姐就是这样的炮灰人物，这是不可改变的命运。您和盛小姐之间必须有人是主动方，否则很少有机会再见。】 【命运？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祁冬扬在原地癫狂地发笑，全然不顾脑海里疯狂呼唤自己名字的系统们。 “为何你们能用如此平稳的电子音讲述一切不公？盛梓晴，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宿主，您先暂时别疯了，有人正在敲您家房门。】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你好，我是盛梓晴。” 门外站着祁冬扬绝对没想到的人，命运的焦点——盛梓晴。男人手忙脚乱，只能僵硬地把人请进屋内。 “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你见到我那时的态度太奇怪了，我需要知道事实真相。祁冬扬先生，你是不是四年前悦禾酒店和我一夜情的人？” 我该怎么回答？ 盛梓晴小姐，我就是四年前睡了你的人，我知道你是被迫的，却还是没能停止自己的行为，甚至我还让你成为了单亲妈妈。 寂静无声，祁冬扬没有回答。 “四年前，我被人下药，被送到某个男人的床上。各种细节我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有件事我模模糊糊地有点印象，床上的男人也是昏迷的，处在无意识情况下。” 别说了，别再说了。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床头柜上放着两万块钱。你看到我时奇怪的态度，有两种可能，你是那夜晚上睡了我的人。 “或者，你就是下药给我的人。祁冬扬先生，迷奸和约炮，这完全是两种性质。请你坦诚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沉默。” 盛梓晴的声音依然如梦中那样温柔。 只是，真相做刀，刀刀刺骨。 “是，我就是四年前和你一夜情的人。盛梓晴，我不想……”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当着祁冬扬的面，盛梓晴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哥，今天麻烦你了。录音留着就好。电话断了吧，我想和他聊聊私事，还要很长时间，饿了别忍，及时点外卖，放心，我出钱。” 盛梓晴主动给祁冬扬展示了手机界面，【通话已挂断】，录音也停止了。 “抱歉，我哥和律师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我和我哥一直在通话中，未经你许可，向外界透露了你的私事，而且还录音了。” 总之，盛梓晴的一系列操作令祁冬扬大为吃惊，大开眼界。 “……盛梓晴，我……” “接下来的问题，我希望你也都能实情相告。那两万现金是你给我的吗？被下药这件事是你真被强迫的，还是你自导自演？ “啊，电话挂早了。” 盛梓晴突然懊悔，祁冬扬看到她脸上生动活跃的五官，忍俊不禁。 “你总算是轻松了一些，我不是自导自演。盛梓晴，真的对不起，虽然被迫的，但我半夜清醒后看到过你的身份证，是我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