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成功结束了，只是祁冬扬的双腿被钢板夹着，整个人被困在病床上难以活动。 盛梓晴一次都没有再来过，而祁冬扬却越发想要再见到她。 “007，还要多久我才能康复？” 【宿主，还要一两个月。】 “系统，你有盛梓晴的电话号码吗？” 【有的，宿主。】 “喂，盛梓晴，我是祁冬扬……”电话被她挂断了。 之后，祁冬扬的电话再也没被盛梓晴接起来过。 敲响1607的房门，祁冬扬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人。 “你先进来吧。” 盛梓晴全不在乎的模样让祁冬扬在沙发上局促不安，他只收获了盛梓晴给的一杯白水。 “盛梓晴，我……” “你知道孩子的事情，是吗？” “是，我知道。” 她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实在太过深邃，恍惚间，祁冬扬只觉得连灵魂都要被那份悲伤震裂到粉碎。 “盛梓晴，我只是想知道有关孩子的事情，只是想来见见你……” “她确实有东西要给你，稍等一下。”盛梓晴从房间里搬出一个很大的礼物盒，犹豫片刻，还是转交给了他。 “这些都是她原本想送给你的礼物。不好意思，我情绪有些不稳定。祁冬扬先生，以后，以后我会接听你电话的，现在，你可以先离开吗？” 盛梓晴打开房门，催他告别。她的面容平静淡然，未起波澜，眼底却晦涩不明，说不清楚悲喜。 这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确实不怎么让人开心得起来。 “系统……” 祁冬扬心中忽然泛起一股怨恨之气，为什么他没有更早一些知道真相呢？ 【宿主，您可以怨恨我的。】 “我已经在怨恨了，我甚至还怨恨盛梓晴……” 【亲爱的爸爸： 【妈妈每年都帮我过生日，每次都送我很喜欢的礼物。我很想帮妈妈过一次生日，送她一次礼物，但是妈妈非常不喜欢别人给她过生日。 【所以，我未曾见面的爸爸，我每年都有偷偷给你买礼物，每年都在脑海里给你过生日，想象给你送礼物的场景。不知道以后我有没有机会亲手送给你。 【我还小，还不认识太多字，这是舅舅帮我的，我没有说谎噢。（其实宴宴本来想录视频，但她害怕被我妹妹发现。小丫头完全不知道她妈妈在演戏陪她玩儿。）】 帅气的蓝色太阳镜，包装好的成册笔记本，可爱的杯子，精致小巧的车模型…… 还有很多其他的小物件，祁冬扬忍不住怀疑女儿是不是像存钱罐那样，看见什么喜欢的就攒进盒子里。 祁冬扬用女儿送的新钟表给自己定了闹铃，陌生的吵闹声唤醒所有，新的一天最终到来。 能接到盛梓晴电话，这是祁冬扬没有想过的事情。两个成年人相约寂静之地，父亲终于得见女儿的最后模样。 还有，小孩子的墓碑…… “你来了？孩子的名字是盛宴宴，6月出生，8月死去。喜欢浅色系，最喜欢淡蓝色。喜欢酸酸甜甜的饮料和水果，讨厌芹菜和木耳。 “想要住在城堡里，梦想是存钱买庄园。还想要买超级多好看的豪华跑车，之前特别喜欢保时捷卡宴，后来转到了迈巴赫布加迪威龙。 “至于原因，宴宴说，感觉越绕嘴，气势越牛。不知道是谁教的，可能是我爸妈，我更喜欢红旗。” 忍不住去听盛梓晴所讲的故事，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幻想盛宴宴的神情。 小姑娘的灿烂笑容于彩色照片之上绽放，依然是那么刺眼。 【姓名：盛宴宴】 死了，真的死了，从此都不会再见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未曾结束。 一切早已发生，一切已然结束。 死亡无声无息到来，痛彻心扉敲锣打鼓般走开。 连呼吸都是万蚁噬心般那样抽疼着，难以站立，祁冬扬只能扶住手边的柱子，勉强站立着。 “宴宴她，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墓碑上什么都没有写……” 盛梓晴，我多希望你能回过头来看看我。 “是我要求删掉的。祁冬扬，我今天来见你，是因为你应该知道真相。你是盛宴宴的亲生父亲，我不会去斩断关系，我也没什么翻天覆地的能力割舍血缘。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万一很不巧见到的话，请你保持沉默，装作不认识我，那样路过吧。” 盛梓晴站在原地没有动，祁冬扬同样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肯定知道这里是小说世界了，我们都是小说人物。作为唯二窥见真实的人，盛梓晴，我们，敞开心扉聊一聊吧？” 虽然没有听到答复，可是盛梓晴难得转过身来，露出浅浅笑意，祁冬扬心头却沉重了几分，他总觉得盛梓晴的笑容俱是苦涩。 她直接就在绿荫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就在这里吧，凳子我刚刚擦过了，很干净。” 祁冬扬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头，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想象里的隐私密语完全石沉大海，谁都没有开口。 …… “你能告诉我，删掉的话是什么吗？我真的很想知道，作为父亲。”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还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宴宴和这两句诗有什么故事吗？” “没有。” 竟然又沉默了，祁冬扬原地尴尬到不知所措，频频张口，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你的腿，完全康复了？” “是。” “那就好。” 空气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淡淡的水雾渐渐从地面上浮起，给树木花草笼罩了几分灰暗阴影。 “盛梓晴，我送你回去吧。” “你先走吧，我想自己回去。没事儿，我带了伞，你需要吗？我还有一把。”拿出伞的那一刻，祁冬扬才注意到盛梓晴竟然带了个书包，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惊叹。 两个人，两把伞，他们坐在那里，仿佛天秤的两端，不曾动摇。 “盛梓晴，宴宴喜欢雨天吗？” “喜欢。” 那你呢？你自己喜欢吗？ “宴宴从小到大的趣事，你愿意说吗？” “她7个月大的时候，牙刚刚张出两颗，有一天家里吃杏，长辈们逗她，让小娃娃品尝味道。大部分都很甜，那个杏是例外。 “我还记得宴宴被酸倒的表情，眉毛就这样跳起来，眼睛都被酸得眯缝着，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笑疯了。直到今天，想起来还是会笑。 “3个月的时候，宴宴发质不好，头发有点黄。趁着睡觉的时候，我拿剃子给她推了，忘了给她戴帽子。 “人家摸摸自己的光头，又抓抓我的头发，然后嗯嗯啊啊，一直在嘴里嘟哝。 “打疫苗的时候，医生们戴着口罩，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工作人员看，针扎进去不哭，推药的时候也不哭。 “针拔出来了，好家伙，那哭得，那泪流得，我看能把小水沟填满。 “两岁年节在洛都，吃饺子，不小心吃多了，我妈问她还吃不？宴宴指着心口说，‘姥娘，饺子在这儿。’ “我妈吓了一跳，把她往雪地里一放，玩雪玩得可开心。没过一会儿就不难受了。还有很多很多……” 雨声入耳不绝，风波渐于止息。 盛梓晴的话语戛然而止，祁冬扬正听得兴致勃勃。 “怎么了？” “雨停了。”盛梓晴合上伞柄，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 【宿主，我可以调整时间线，让雨继续下。您想要吗？您需要我这样做吗？】 【好啊，让雨接着下。】 大颗雨滴霎时倾盆而下，被拉入祁冬扬温热胸怀的盛梓晴恰好避免了一场落汤鸡侵扰。 “没想到老天也会玩换装游戏。”盛梓晴婉谢了祁冬扬的帮忙，重新撑开伞，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手里这把伞，是宴宴的吗？她自己挑的？你手里的？” “不全是。” “看出来了，风格太不一样了。” “宴宴喜欢南城，还是洛都？” “秋冬喜欢南城，春夏喜欢洛都。” “小小年纪，还蛮会雨露均沾的啊？” “我也这样调侃过她，小丫头拿话堵我，‘妈妈，你也是这样，你是骗不了我的。’边说边做手势，‘真相……’我当时笑到肚子疼，差点把桌子拍翻。” 盛梓晴模仿地非常走心，“噗……”祁冬扬不幸破功，差一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看到盛梓晴眼眸藏不住里的偷笑，祁冬扬觉得自己总算是猜到了一些她的态度。至少，她不那么疏离客气了。 “那两句诗，其实是我喜欢的，宴宴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并不清楚。小姑娘问过我理由，我说那代表了我的两种心情，得到自由的轻松，还有得而复失的遗憾。”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祁冬扬瞬间感觉到脸上一阵滚烫的烧红，“盛梓晴，抱歉啊。”匆忙离开一旁去接听了电话。 祁冬扬不过短暂离开，返回时，盛梓晴已不在原地，包被带走了，电话没有接通。 【宿主……】 拐进廊道，视线向远处雨幕里的墓碑投去，祁冬扬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身躯倒了下去。 …… “盛梓晴……” 终于挣脱开梦魇，从床上坐起来发愣，这个夜晚祁冬扬到底睡得不安稳，躺回枕头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又是那场梦，又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抽痛。 “007，012，你们醒着吗？” 两个音调不一的电子音争先恐后向祁冬扬的脑波传递消息。【宿主，我是007。】【我是012，我们都醒了。】 “你们两个特意让我做梦，是希望我怎么样呢？按照梦里的一切走完人生吗？和盛梓晴一夜情，然后和她有孩子？追求她？最后看着她和孩子死去吗？” 【宿主，您只要完成和盛小姐完美成家的任务就好，过程可以被改变，结局一定会是幸福甜美。】 “够了！” 匆忙打量了一眼镜子，还好。余光绕了自己一圈，很不巧，祁冬扬遗憾地从肩膀处拽下来几根碎头发。 他竟然脱发了！ 该死的爱情噩梦和恋爱系统。 祁冬扬摔门而出，尽管这对存在于他脑电波里的两个系统毫无威慑力。 认识一下，Z012，“憋死人也不告诉你”追妻火葬场系统，一个致力于打造修罗场和火葬场的癫狂系统。 初次噩梦的第二天早晨，它来到了祁冬扬的脑海，在次元局的命令下和007成为了搭档伙伴。 “老大，筷子别放在菜里搅！吃饭就好好吃饭。” 长辈的教训没有叫唤回孙辈的神智，祁冬扬的筷子依然无意识地在盘子里放置着。 “喔！痛！”被攻击者默默转过头看向攻击方，“爷爷，你干嘛打我？” 祁老爷子瞬间就想炸了，拐杖竟然不在手边，“马上给我把筷子拿出去，不想吃饭就滚！” 后知后觉的祁冬扬恨不能当场给自己来两个耳刮子，“呀，刚刚走神了，我错了。爷爷，你放心，新筷子，我一口没吃呢，没沾上口水……” 老太太狠狠剜了他一眼，祁冬扬悻悻地收起了调皮的做派。 【“欸，祁冬扬，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你可以不用这么严肃。 “我以前吃饭也有大毛病，就是说话的时候，会拿筷子动来动去，好像在指人一样，就这样。” 盛梓晴笑眯眯地说着话，筷子却悬在空中动了起来，还时不时四处乱指。 “确实很不礼貌，被唠叨着教育了几次，终于纠正过来了。现在想想，我爸妈当时也没抽出皮带，狠狠揍我一顿？ “我确实是占了便宜又卖乖的典型，不说这个了。做人做事的道理你都懂，你家餐桌礼仪可能比我家更严格。 “在这里，只有我们的时候，你可以放松一些。你也见过宴宴吃饭时的姿势了，至少在这张餐桌上，我想把紧张的双肩放下一些。” “盛梓晴，我知道了。” “等等，有条件的，你不会以为完全自由吧？一、吃饭时不许脱鞋，不许把脚放在凳子上；二、禁止吃饭打架，可以聊天，可以小幅度玩闹；三、脚不许在桌子下面乱伸，会绊倒别人。 “暂时先说这几条，不过，这么一整理，好像我说的和之前没啥区别，有点挫败啊。”】 盛梓晴的声音无比清晰，但说这段话时，祁冬扬却始终都看不清梦里她的神情。 心口轻微地绞痛了几秒，酸涩涌上鼻头，眼眶不自主地被几滴水珠所湿润，祁冬扬连忙夹了几筷子，微微低头吃了起来。 “我下次注意。” 祁冬扬，你自己记住，那是梦，一场不会再发生的美梦。 “老大，你怎么了？突然这么沉默？”“爷爷奶奶，没事，就是被教训了，肉还有点疼。” “嘿，你又想挨揍，是不是？” 【宿主，您不准备找工作吗？您是不是想好要回去继承家业了？】 “不是，我就是还想逃避一段时间。至少今天，我不想去思考社会人的事情。” 【宿主，今天就是您和盛小姐一夜情的日子，您确定真的要放弃吗？】 祁冬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打转乱走，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越来越靠近悦禾酒店方向的步伐，已经出卖了他的伪装。 我只是去偷偷看她一眼，只看一眼…… 脚步越来越快，追上即将要开走的出租车，他向司机报出地址，周围的景物倒退的速度渐渐变快，交通工具发动了起来。 【007，012，为什么我会和盛梓晴发生一夜情呢？是她被下药了？还是我被下药了？】 【宿主，您接受了？】 【回答问题。】 【不知道，故事线已经变动。原本你们之间是一见倾心，彼此情迷。现在故事线已经分崩离析了，所以次元局才会派出我们两个系统互相扶持。】 【这岂不是次元局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们两个了？唉，身肩大任啊！】 祁冬扬一直都是不吃亏的主儿，他可不会放过挑刺调侃的机会。 【宿主，您的幸灾乐祸可以收一收了。看那边！】 盛梓晴正迎面快步走来。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祁冬扬下意识地拉住了盛梓晴的手，“盛梓晴……” 心口痛得要裂开了，喘不上来的气息压迫着胸腔，无法呼吸的痛苦犹如利刃，鲜血淋漓…… …… “盛梓晴！” 【宿主，您今天心绪很不平静。】 “梦发生变化了，盛梓晴这次死在我怀里。” 【宿主，系统检测到您发烧了，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那些不是梦，对吗？是我和盛梓晴之间又一遍重复来过的人生。” 【宿主，您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 饱满的指肚，丝绸般的滑顺长发，肩窝处的小痣，心口上的伤痕，时断时续的喘息…… 又是那个人，又是那场梦。 你是谁？ 祁冬扬在被窝里自嘲地笑出声来，一朝开荤，没想到身体竟是如此念念不忘。 拥挤不堪的电梯里，祁冬扬见到了梦中眼熟的虎口胎记，而那人的乌黑长发正从自己的衣领处摩擦滑落。 “叮——” 【宿主，您好，我是“金牌红郎”婚姻管家系统，代号Z016，您想收获美满爱情吗？您想拥有幸福的婚姻生活吗？请您和我签订契约吧。】 【等一下再说。】 祁冬扬追赶上那人的背影，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头。“你好！” “你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祁冬扬和她对上了视线，他也终于看清了梦中人的面貌。“你是四年前悦禾酒店的那个人吗？” “妈妈。”清脆悦耳的童音大声呼喊，祁冬扬睁大眼睛看着小姑娘朝自己奔跑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抱歉地冲着祁冬扬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电话，您可以再联系我。今天是我的私人时间，不好意思。” 小孩子一蹦一跳得非常可爱，母女手牵着手可能在低头说些什么，两人一起快快乐乐地走远了。 看着手心的名片，祁冬扬至少知道了她的名字。 【盛梓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