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望不到顶的穹顶，微弱的光从顶部再小不过的千万个格子里撒下，落到地面上，形成了朦胧的一片。 它照不清人的面孔，只能照得到那一个个颓废弯曲的身体轮廓。 亚然的整个上身前倾地厉害，头要埋在地上，恶心，晕眩，如藕丝般撕扯不断。 突然，有人挡住了属于她的光线。 “亚然。” 她鲜血淋漓的羽翼颤了颤，剧烈的疼痛迫使她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发出痛叫。 她抬起头，看到来人，她苦笑了一声。 “帝上……您来啦？” 亚然被暂时松开了束缚羽翼的铁链，但是穿透羽翼的铁钩已经成为了罪人终生的桎梏，取下，就多受了一分痛苦。 颜温理特地叫人不要安排审讯室，只破例将人带到刑司第四层的一处有铁门隔开，头顶是天，看得到外面的地方。 许久未见着光，亚然的双眼一时无法睁开，直到移开那遮挡光线的手，风拂过脸庞，有一种恍惚感。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只是没有几声，就戛然而止。 “帝上把亚然带到这里，不怕亚然跑掉吗？” “你跑不掉，你的羽翼没有治疗无法飞翔。” “也对。” 亚然双手交叠着，她看着远方，眼尾溢出无尽的遗憾。 “翼城的人大多已经撑不住了，为了节省力气，很多人都进入了休眠状态。” 颜温理侧过头，看到那消瘦的身体，心里竟也有些不快活。 “你是如何得知？” 亚然将刚清洗过一遍的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自己还跳动着的心脏。 “我是翼城的王后，每个人入城时都画了血，就是滴一滴血沾到我的眉心，那血就会被吸收，以后……翼城里的任何人什么状况，就都知道了。” “能感受到痛苦？” “能，但已是削减一百倍的，还是很疼。” 她的声音穿过凉风，像是在荒芜沙漠里最后一颗野草发出的微弱呼吸。 “温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请说。” “当时秦家是第一星臣之家，家主和先星皇是从小到大的感情，发生异变先星皇急着将秦家赶走……” 到最后，亚然顿了顿，因为一股钻心的痛直袭她的神经。 “我想问，秦家人销声匿迹之后，先星皇有没有再偷偷组织过人手，寻求救治之法的？” 她转过身子望着颜温理，整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场雾，像是在说： 秦家人没有罪。 “没有。” 先星皇，当年在秦家人走后确实提过秦家，只不过内容是是否应当除之后快。 亚然听到了答案，她点头，缓缓转过身。 “哦，这样阿……想那颜亦也不是什么好人了，我，我夫君与他三个人，即使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也是自我记事起的至交。” 她似乎把这些话放在嘴边无数遍，说出来没有任何阻拦。 颜温理听她骂先星皇，心中依旧平静地如波澜不惊的湖面。 亚然知道她讨厌颜亦，那个亲手害死她母亲的颜亦。 “那你呢？你想过救秦家吗？” 颜温理原本垂着的眼帘突然抬起，亚然这句话，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情。 “在本皇还是公主的时候，照顾本皇的只有五人，你，秦家家主，皇兄，母亲，还有齐瑜。” “本皇这几百年都在尝试保下翼城，不过是徒劳，整个星球的舆论很大。” 颜温理没有看亚然，自然不知道亚然的手攥的那般紧，偶尔有光的眼睛也无神了。 “但在实施抓捕的前几十年里，本皇安排了人做实验寻求解药，可是占天球说无果，这几十年几乎毫无进展。” 亚然听罢，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面前如在铁笼里一般的栏杆。 “帝上很像颜亦，又不是颜亦……其实已经足够了。” “秦翊和秦姜交给你，我很放心。” 颜温理对她的话还有些疑惑，可是直到她听见了那预告死亡的字眼，作为要亲自处死她的人，心中动荡不安。 “姨娘，对不起……” 成为星皇之后的第一次，她愧疚地想杀死自己。 脸上一如既往地以倔强和平静装饰掩盖，这不仅是星皇的行为准则，更是她对最后堡垒即将崩溃倒塌的防范。 “帝上何需说对不起？占天球从未有过误差，帝上的实验……怕是成功概率为0。” “姨娘，再等一会，本皇已经让人在拖，您在等一会，一定会有进展。” 她牵住亚然垂下去的手，如同小时候缠着她要糖。 只是那时是装可怜撒娇，这时是她在生命悬崖的边缘试图拉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亚然任由她牵着，松开抓住栏杆的手转过身来，脸上荡漾着平静的笑。 “好，听您的，那就等帝上，多久亚然都等。” 她答应的很快，仿佛真的在迁就一个孩子。 颜温理收回了手，亚然湿漉漉的羽翼扫在她的手，在她的手上划过一行血痕。 那是亚然的血。 “帝上，弄脏您的手了吗？” “无事。” 这才意识到，原来翼城人的伤有时候真的难以愈合，自愈能力，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有的。 “你们大司长呢！” 没有等来小卒的回应，却是大司长本人颤颤巍巍地从门口钻了进来。 “帝上找臣……何事？” 颜温理不爽地皱了皱眉。 “你一直都在外面？你很闲吗？” 大司长面露慌乱之色，结巴起来。 “臣，臣臣……不敢。” “行了，你方才偷听到什么？” “臣什么都没听到！” 大司长是想偷听，可他要有那个本事，距离那么远，他又不敢用星力去听，这样会被发现，就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却没有摸出个所以然来。 “真的没有听到！臣以性命担保！方才来这只是为了保护帝上的安全，这个女人是十级罪犯啊！” 颜温理向边上走了几步，挡住了大司长指着亚然的手指，大司长一看，忙缩了回去。 “反正翼城人大多都没力气了，对刑司造不成威胁，就全部解了那铁链。” “帝上，这……” “怎么，刑司的人连几个半死不活的翼城人都处理不过来吗？！” “臣……遵旨！” “身上有伤口且疼痛难忍者，上药。” “臣遵旨！” 颜温理就站在亚然前面，她只停留了一会，没有再敢回头看那毫无半点生气的人。 “将人带下去吧。” 出了刑司，颜温理不急着回皇塔，恰好齐瑜不在，她回去也毫无意义，刑司外就是皇城的街道，颜温理戴着挂了白色纱布的惟帽出了刑司的大门。 “帝上，您不回皇塔吗？”罗祎跟随在她身后。 “不回，老样子，在皇城找个店落脚休息，这边热闹，不像皇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