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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动情(2 / 2)

十三夜顺她手指望去,只见一团枕头大小的黑影正向树林急速逸去,朦胧之中,认出正是方才那只与自己剧斗败走的毒爪飞猫。十三夜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慌忙抢到碧玉身边,拨开她捂着肩头的手掌,只见衣衫破裂,白嫩的肌肤上赫然留着三道划痕,血色发黑,显然是被那毒爪飞猫用剧毒爪子抓出来的。

碧玉哭道:“我被那毒爪飞猫的爪子抓中啦!我……我中毒啦!”说话时双唇发颤,显是害怕到了极处。

十三夜连声宽慰:“不怕,不怕,只是皮肉小伤,将毒血吸出来就没事了。”嗤一声将她肩头衣衫撕开尺许,使她整个肩膀都裸露出来。

碧玉大惊,道:“你干什么!”抬手便要打去。

十三夜伸手将碧玉手抓住,道:“碧玉,不要乱动!越动毒质运行更快,要是进入五经六脉,可就吸不出来啦!”说着俯下头来,双唇凑到碧玉肩头伤口之上,用力吮吸起来。

碧玉身体一颤,登时不敢动了。十三夜身法灵活,倒地即起,但身中剧毒的寒冰四肢瘫软,这一跤却摔得结结实实,腰背几乎也要断了。寒冰虽然会武,但学得只是轻身击剑之术,发射暗器之法,内力却未练过,所以身骨娇嫩,与寻常不会武功的女孩儿无异,哪里禁得住这从高而下的重重一摔?只觉五脏翻转,险些便要晕过去。

寒冰剧痛之下,一股暴怒冲起,见十三夜步履蹒跚地走到水潭边蹲下洗脸,体内不知怎的居然腾起一股大力,抓过身边的秋水剑,挣扎而起,一步步挪到十三夜背后,秋水剑剑尖向下,猛地往他背心刺落。

十三夜正双手掬水往脸上泼洗,丝毫不知背后的寒冰已经施手加害,眼看秋水剑便要刺入他背心肌肉,突然他脚尖点地,身子向旁边横移而出,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秋水剑的剑尖,只听他笑道:“水怪呀水怪,你已被我打败了几十次,居然还敢打我的主意!”十三夜移形换位,避到一边,身形姿态却并无任何改变,仍旧是蹲身屈膝,掬水洗脸。

寒冰一剑刺空,正在吃惊,又听他口称甚么“水怪”,更是愕然,一呆之间,猛然眼前碧幽幽的潭水一阵激荡,跟着泼剌一声大响,一个巨大狰狞的怪兽头颅从水中探将出来。

寒冰脑中嗡的一声,惊得魂飞天外,眼睁睁望着这水怪张开的血盆大口往自己腰间咬到,竟然吓得不知躲避。

一旁的十三夜哎呦一声,抢身上来,将寒冰向后拉开。那水怪一口咬空,牙齿相撞,发出喀的一声大响。十三夜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寒冰从水怪的巨口之下拉出,顺势挡在她的身前,同时黑剑出手,往水怪额头刺去。这水怪甚是凶悍,眼见到嘴的美味被十三夜抢去,大吼一声,两只前爪在潭边石头上一按,猛地向他扑来。这时十三夜刺出的一剑早已刺中水怪额头,只听嗡的一声颤鸣,剑身弯成一个圆弧,跟着反弹而回,原来这水怪皮粗肉硬,竟是刀剑不入。十三夜手腕反被长剑震得微微作痛,叫道:“好**,几日不收拾你,脾气倒大了不少!”翻腿一脚,将寒冰踢出,黑剑纵横挥霍,与水怪恶斗起来。

寒冰被十三夜这一脚踢得连退十几步,一跤跌倒,欲要站起,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只见那水怪在潭边摇头摆尾,张牙舞爪,咆哮连连,激得水花四散飞溅,两只绿油油的小眼时隐时现,十分凶猛可怖。十三夜高蹿低伏,一边闪避,一边不绝向水怪挥剑急刺,也是斗得英勇异常。

蓦然十三夜与水怪同时大叫一声,十三夜倒纵而出,落到寒冰身旁,那水怪两只绿眼却只剩了一只,慢慢缩回潭内。

寒冰望着兀自起伏激荡的潭水,惊魂难定,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扭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十三夜左臂剧烈颤抖,一滴滴的液珠不断沿着他五根手指向下滴落,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颜色,却也猜得出定是鲜血无疑。寒冰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歉意,问道:“你……你受伤了?”

十三夜道:“手臂被这**咬了一口。”忽然转过脸来,两道犀利的目光射在寒冰脸上,森然道:“刚才我洗脸之时,你拿着剑偷偷到我身后,要做什么?是不是又要杀我来着?”

寒冰被他这么冷气森森地一问,不由得有些害怕,颤声道:“不……不是的,我只是……”

十三夜哼了一声,道:“不是最好!”见她脸上的青气较先前又深了许多,情知她中毒愈深,为她觅药解毒已刻不容缓,当下伸手将秋水剑从寒冰手中夺回,道:“兵器在你手中,大是隐患,还是由我保管的好。我左手已伤,无法再抱你了,你快趴到我背上,我背着你走。”

寒冰又羞又怒,道:“我不用你好心……我,我自己会走!”

十三夜满心惦记着碧玉,哪有心思与她在这里缠磨?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寒冰衣襟,提到自己背上,喝道:“搂紧我的脖子!”

寒冰勃然大怒,怎奈毒气浸体,身无微力,难以抗拒,只得趴在他的肩上。十三夜回臂勾住寒冰大腿,防她脱落,叫道:“我可要前行了,你小心扶稳,可别摔了下去。”身子前倾,发足奔了起来。

寒冰从小到大,从未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此刻伏在十三夜背上,不知怎的,满腔怒火之中,竟不自禁的微微泛起异样之感,只觉十三夜越奔越快,自己身子飘飘悠悠的直向后仰,当下双臂一收,终于将十三夜脖颈搂住,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

转眼奔出数里,十三夜突然止步,道:“你且下来,我到山壁上给你采解毒草药。”

寒冰不料十三夜急奔之中说停便停,身子不由得在他背上重重撞了一下,她羞怒交迸,忍不住就要发作,但听他说要为自己采摘解毒草药,只得将这股怒火强行压下。

十三夜将寒冰放下,双臂一振,纵上右侧悬崖,四肢紧贴石壁,手脚并用,借着石壁表面的棱角缝隙迅速攀援而上,便如一只黑色的大壁虎,片刻间游到十多丈的高处,从一道石缝之中拔出一丛草叶,随即又急速溜下。

十三夜来到寒冰面前,将草叶向她一递,道:“快吃了吧。”

寒冰接在手中,只见这些叶片形状丑怪,遍生茸毛,触手已极不舒服,凑到鼻边一嗅,更是腥臭难闻,忍不住便要作呕,狠狠往地上一摔,道:“我不吃,我吃不下!”十三夜道:“你不服解药,待会儿毒发身死,可怨不得我!”

寒冰怒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快带我去见碧玉!”

十三夜道:“你的死活自然与我无干,但你要毒发身死,死在碧玉面前,那可就与我大大有干了。碧玉要知道我对她姐姐见死不救,她岂不要恼我一辈子?哼,你一刻不服下这解药,便一刻也休想见到碧玉!”拣起地上草药,一把递到寒冰面前,喝道:“快吃下去!”

寒冰听十三夜说得斩钉截铁,情知拗他不过,同时也担心自己当真毒发身亡,略一犹豫,只得将草叶接到手中,捏起一片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霎时之间,寒冰只觉一股苦腥恶臭之极的味道充满口腔,立时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又将草药摔到地上,一边连吐,一边叫道:“我不吃!我说什么也吃不下!”

十三夜大怒,想到碧玉伤口毒质未去,尚亟待解救,哪有闲功夫陪她在此磨蹭?当下说道:“好,你吃不下,我便来助你一助!”抓起草药尽数塞入口中,用力咀嚼。

寒冰已经猜出十三夜用意,登时花容失色,不住向后挪动身子,惊道:“你……你……别……”十三夜放下手中秋水剑,将嚼得稀烂的草药吐到掌心,弯下身子,托到寒冰唇边,喝道:“快吞了它!”

寒冰双唇紧闭,只是摇头,满脸哀求之色。

十三夜冷哼一声,左手倏出,捏住寒冰两腮,强行分开她的唇齿,右手药糊便要往她嘴里塞入。

情急之中,寒冰一眼瞥见丢在一旁的秋水剑,伸手便要去抓。

十三夜目光何等锐利,见寒冰眼珠一动,已明其意,待她手臂甫动,立时膝盖一跪,将她五指压在地上。

寒冰五指被压得剧痛钻心,另一只手一招“二龙抢珠”,食、中二指往十三夜双眼插来。

十三夜喝道:“好狠毒!”左手一转,抓住寒冰手腕,急切之中,竟忘了自己这只左手刚刚被水怪咬过,被寒冰用力一挣,擦动伤口,立感奇痛无比,急忙松开。

寒冰一挣而脱,手腕微转,双指并起,又转刺十三夜咽喉。这一招更加狠毒,十三夜吃了一惊,只得撤回右手,横掌急格,同时在手掌回收之际,顺势将手中药糊又抛回嘴中,含糊叱道:“你这臭丫头,就会辣手伤人!我可要对不住了!”右掌环过,抓住寒冰手腕,左臂搂住她的头颈,翻身将她压倒在地。

寒冰魂飞魄散,但全身受制,兼以体内本就没了几分力气,如何还能抵抗得住?骂道:“你这千刀万剐的恶……”一个“贼”字未及出口,双唇已被十三夜腾出的两根手指捏住,登时呀呀地再说不出一句话。

十三夜捏开寒冰唇齿,低头将自己嘴巴凑到近前,呸的一声,将满嘴药糊吐了进去。

寒冰暴怒如狂,只觉这满口药糊又苦又臭,黏黏腻腻,当真恶心到了极处,然而牙关被制,却又无法吐出,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

十三夜担心药糊被寒冰咳嗽呛出来,急忙合上她嘴,用力摇晃,直待药糊滑入她腹中,这才罢休。他大功告成,一跳而起,忍不住得意地嘿嘿冷笑,但只笑得几声便笑不下去了,只见寒冰躺在地上,两眼紧闭,已经人事不醒,原来她怒极攻心,竟而晕了过去。

十三夜挂念碧玉伤情,抱起寒冰,拾起秋水剑,提气向木屋奔来。来到木屋之下,只见屋内没有了灯光,他大吃一惊,急忙飞身上树,闯入屋内,叫道:“碧玉,碧玉!”

只听碧玉轻轻应了一声,道:“我在这里。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灯又灭了,我……我好害怕。”

十三夜惊魂略定,道:“别怕,别怕。我还以为你……你,你在就好!我给你把消痒的药带来啦。”来到床边,把寒冰和秋水剑放下,解开碧玉肩上纱布,取出一枚毒果,剥去硬皮,将果肉揉碎,敷在她伤口之上,又撕下一道纱布,小心为她包好。

碧玉忽然闻到他手上的血腥气,惊道:“你受伤了?”

十三夜将左手缩回,道:“没事的,只是被**咬了一下。”

碧玉更是吃惊,道:“怎么会这样?伤的怎样?我来看看。”

十三夜将手递出,碧玉隐隐约约只见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禁吓坏了,忙道:“怎么这么重?快拿布来,我给你包扎。”

十三夜受宠若惊,欢欣鼓舞地道:“在这儿,在手背上。”右手自衣服上撕下一块纱布,并左手一起递到碧玉面前。

碧玉接过纱布,手指碰到十三夜左手,只觉触手粘湿,尽是血污,不由得心惊肉跳,双手乱抖,颤声道:“这……这么多血!”

十三夜微微一笑,道:“是啊,都咬到骨头了!要不是我及时刺瞎它一只眼睛,只怕这整只手掌都被它咬掉了呢!”说着又将纱布从碧玉手里取回,自行抱扎,一边说道:“碧玉,你居然关心我身上受伤,你对我真好。只是我手上尽是血污,可不能把你沾脏了。”

碧玉听了,晕生双颊,不禁低下了头,见到躺在一边的寒冰,昏暗之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十三夜哦了一声,道:“我倒把她忘了。这是你姐姐,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渡过了江来。”碧玉又惊又喜,道:“你说她是我姐姐?”一把将寒冰抱起,叫道:“姐姐,姐姐!”见寒冰不声不动,惊道:“我姐姐这是怎么了?”

十三夜取来一根油木点着,插在墙板上,道:“她不知瘴林有毒,闯了进来,又误食了林中毒果,以至中了剧毒。”

碧玉大吃一惊,不由得心中大恸,哭道:“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十三夜见碧玉哭得悲切,大是惶恐,忙道:“碧玉,你不用担心,我已给你姐姐服下了解药,将养一两个月多半便会好了。”

碧玉心下稍宽,但又听说只是“多半”才会好,忧心复起,泪光莹然地问道:“为什么只是多半才会好啊?难道就没有必好的法子?要是我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啦!”

十三夜大惊失色,双手乱摇,道:“碧玉,你可千万不能乱想,我一定有法子将你姐姐治好。我这便去杀了那个**,用它的胆囊给你姐姐解毒。”说完掉头便向外冲,只听嘭的一声,门板剧烈震动,原来十三夜往外冲得太急,竟与门板撞到了一起。碧玉只觉整个木屋也晃了一晃,微微一惊,但念及姐姐安危,又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忽然寒冰在碧玉怀中轻轻一动,嗓中发出一丝呻吟。碧玉大喜,连忙轻摇寒冰身体,口中不住呼唤“姐姐”,过了好一刻,寒冰缓缓睁开双眼,向碧玉呆望片刻,猛地一坐而起,捧住碧玉双肩,叫道:“碧玉,是你么?”碧玉大喜之下,泪水又断线珠子般滚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姐姐,是我,姐姐,你,你怎么追到这里来啦?”寒冰见碧玉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不答她问话,突然伏到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哭了良久,寒冰才渐渐收泪,碧玉却仍是抽抽泣泣地哭个不住。寒冰反倒又劝起她来,劝了好一会,碧玉这才擦干眼泪,哽咽问道:“姐姐,你是怎么追到幽冥谷来啦?”

寒冰道:“还不是十三夜这个恶贼……”

碧玉奇道:“十三夜?十三夜是谁?”原来十三夜当初在江上向寒冰自报名号之时,碧玉尚在昏迷之中,而醒来之后异变迭起,十三夜也始终未有机会向她自呈家门,直至此时,碧玉竟还不知十三夜的名字,这时陡地听到“十三夜”三字,不免好奇相问。

寒冰道:“就是掳你到此的这个恶贼啦,还能有谁?”

碧玉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叫做‘十三夜’,好奇怪的名字。”

寒冰又道:“十三夜这恶贼将你带过了江,便以为我没法子再追他,不料吉人自有天相,他决计想不到咱们的流星马是会泅水的。”碧玉道:“咱们的流星马会泅水么?姐姐,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寒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见十三夜这恶贼把你带过江去,心中焦急,便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纵马入江,不成想流星马果然把我驼到对岸。然后我便循着恶贼沿途砍出的记号一路寻了过来。不料在谷口那片树林之中,由于不识路径,竟而迷失了方向,还中了其中瘴毒,后来……后来这恶贼不知为何跑到林中,我正好遇到了他。”顿了一顿,又道:“碧玉,那恶贼将你带到此处,没有欺侮你、伤害你吧?”

碧玉摇了摇头,道:“没有,他非但没有欺侮伤害我,反而待我还很和善。姐姐,说实话,我看他倒不像什么‘恶贼’,姐姐,或许……或许咱们都错怪他了。”

寒冰大怒,道:“错怪他?怎么会错怪他!他这种人若不是恶贼,那世上便再也没有坏人啦!”

碧玉被十三夜擒掳以来,时时刻刻受他照料,不但不像一个俘虏,反而像一个贵宾,肚中饥饿,他辛苦觅食,肩膀受伤,他尽心救治,全无半点传言中强盗劫匪凶恶狠戾的样子,她虽然不解何故,但内心深处,对他的恐惧敌视之意不知不觉中已大大减少,甚而至于,对他还暗暗产生几分好感,此时听姐姐一口一句“恶贼”的乱骂,心中竟然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她对这位姐姐向来亲敬,又见她正在气头上,不敢辩驳顶撞,停了一停,只得改换话头,道:“姐姐,咱们的马儿呢?”

寒冰道:“那谷口树林外有一道高达数丈的石梁,马儿翻越不过,我只好暂时将它留在了那里。”她一转眼,见碧玉肩头衣衫破碎,包着一块黑纱,惊道:“碧玉,你受伤了?”

碧玉道:“姐姐你别担心,这只是被毒爪飞猫抓伤了一点皮肉。”

寒冰道:“毒爪飞猫?”

碧玉道:“是呀。”当下将十三夜如何将自己带到幽冥谷,又如何为了给自己弄食而大战毒爪飞猫,自己又如何跟踪、施助,最后又如何遭飞猫偷袭等事一一说了,只是把十三夜邀己共浴、为己吸毒一节含糊带过。寒冰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妹妹被十三夜掳来不过一个更天,竟已发生了这许多惊险诡奇之事,又见她述说这些事时神采奕奕,竟是一副兴致勃勃之态,不禁心头一凛,暗道:“妹妹当真太不懂事,自己成为人质,竟然还这般兴高采烈,我说什么也得赶快带她逃走。”刚要开口,忽听远远传来十三夜的叫声:“碧玉,你姐姐有救了,我……我已把那水怪的胆囊给取了来啦!”这句话说完,人已到了树下,跟着树枝晃动,呼的一声,十三夜已纵到屋内,只见他手中托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球,火光映照下,泛出绿茵茵、碧惨惨的光芒,想必就是那水怪的胆囊了。

碧玉见这胆囊,倒还不觉的怎样,寒冰却着实吃了一惊,她方才亲眼见识过那水怪的厉害,知道那水怪嗜血凶狠,残暴之极,不料忽焉之间,十三夜竟已将之杀死,剖了它的胆囊回来!

寒冰望着这枚胆囊,又望了望十三夜那只为怪物咬伤的血迹斑斑的左手,心想此人行事诡异,当真令人难以猜度。

十三夜将手中胆囊晃了一晃,说道:“碧玉你看,这便是我谷中头等第一的解毒灵药——那寒潭水怪的胆囊。只要将它服了,这谷中任何剧毒都能化解。你姐姐不过误食了几枚毒果,服了它,毒质立时可除。”

碧玉大喜,道:“这最好不过,你快给我姐姐服下。”

寒冰脸色大变,忙缩身躲到碧玉身后,道:“我不吃,我不吃。”

碧玉道:“是呀,这胆囊如此之苦,我姐姐怎能吃下?十三夜,你有没有法子将它的苦味变淡一些?”

十三夜听碧玉突然叫出自己名字,不禁一愣,但随即明白定是寒冰方才告诉她的,微微一笑,道:“这胆囊苦么?并不苦啊!不信我尝给你们看。”伸舌头在胆囊上舔了一舔,咂咂嘴唇,说道:“也并不苦呀,只要不咬破它的外皮,将它囫囵吞下去,便一点不会觉苦的。”

碧玉见十三夜舌舔胆囊,脸上没有一丝苦楚之相,心下大宽,然而见他用自己舌头舔过,姐姐势必不肯再服,便道:“不苦便好,你快去将它洗干净了,给我姐姐服下。”十三夜有心要说“这胆囊刚从水怪体内取出,一点不脏”,但他对碧玉的话奉若圣旨,丝毫不敢拂逆,当下答应声“好”,出门办理。不一刻,十三夜又托着清洗好的胆囊回来。碧玉对寒冰道:“姐姐,现下好了,快,快来把它服下吧。”

寒冰浑身簌簌而抖,只是闭嘴摇头。

十三夜叹道:“看来还得我助你一把。”说着胆囊交予左手,右臂一伸,手指已捏住寒冰两腮,分开她的唇齿,左手胆囊随即塞入,跟着右手一托她的下巴,咕的一声,胆囊穿过寒冰咽喉,滑进腹中。十三夜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寒冰全无招架阻挡的余地,待她反应过来,胆囊已然入口进腹,只留得满口腥臭苦涩。

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寒冰手掌倏起,在十三夜脸上结结实实打了一记。也是十三夜大喜之余,失之大意,寒冰暴怒之下,出手又快又狠,这一掌打得极是劲道,十三夜雪白的右颊立时肿起五道殷红的指印。

十三夜赫然变色,但见寒冰向自己怒目而视的双眼之中噙满泪水,不由得怒火消了大半,揉了揉疼痛的右颊,俯身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掀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衣及一团蓬茸松软的黑纱,转身出门而去。

碧玉道:“姐姐,你服下胆囊,体内毒质已不足为患,该当高兴才是,为甚么又哭起来?”说着伸手挽住寒冰一只胳膊。寒冰身子一动,满眶的泪水立时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碧玉轻轻一笑,道:“姐姐,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流眼泪呢!”寒冰抬起衣袖,把泪痕抹得干干净净,翻手抓住碧玉双手,低声道:“妹妹,咱们得赶紧逃离这地方。”碧玉一愣,道:“什么?”

只听门外十三夜问道:“碧玉,什么‘什么’呀?”只见十三夜从门外迈步而入,身上已换上了刚刚床下取出的新衣,这时他衣色崭新,轻纱飘动,门口一站,显得神采飞扬,意气英发。

碧玉道:“没什么,只是我和姐姐很久没有饭吃,都饿得有些难受。”

十三夜一拍脑门,失声道:“该死,该死。看我一时糊涂的,竟把你还饿着肚子这事给忘了。我立刻去割几块水怪的肉来烤了你吃。那水怪虽说没有毒爪飞猫滋味鲜美,却也劲道可口得很。”

碧玉道:“你别只说,快去弄来。”

十三夜答应一声,转身而去。寒冰奔到门口,见这木屋建在树上,也是一惊,又见十三夜已飘到地面,快速远去,转眼没入沉夜之中,便回到床边,拉住碧玉双手,道:“趁他不在,咱们快走。”

碧玉迟疑道:“咱们就这么走吗?”

寒冰见她竟有不愿之色,不禁向她侧脸斜视,问道:“怎么,妹妹,难道你不想逃走?”

碧玉道:“想自然是想,只是咱们不辞而别,稍后他回来见不到人,岂不担心着急?”

寒冰道:“他急不急,关咱们甚么事?咱们快快动身,再迟延片刻,他可就回来了。”手臂用力,将碧玉从床上拖了下来。她先前毒质侵体,肢体**,但经服过崖上灵草,毒性已止,这时又服了水怪胆囊,气力大增,四肢已灵动如常。这水怪的胆囊实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不但化毒疗伤功效极佳,而且另有增神益气之助,寒冰服下不过片刻,便已功效大显。

碧玉被拉到门口,望着幽谷中沉沉的夜气,道:“姐姐,这山谷中黑魆魆的,咱们路径不熟,又能逃到哪里去?”寒冰一怔,心想也是,她所知的唯一出口便是十三夜所去的地方,若走此路,定然与他相遇。

碧玉道:“十三夜对咱们并无恶意,不如等他回来,我求他将咱们送出去好了。”

寒冰道:“妹妹真是尽说梦话。他处心积虑地把你捉来,岂能轻易放你?你可是他用来要挟李冰阳交还宝剑的筹码啊!他装模作样的讨你欢心,无非是想将你稳住,让你不给他捣乱。但李冰阳岂会乖乖就范,用宝剑换人?等他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妹妹没了用处之后,只怕就要露出本来面目了。到那时他岂还会再对妹妹假惺惺的献殷勤?妹妹难道忘了丁左护使?他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竹篮,便被砍去了一条手臂,如今妹妹关系的可是他的家传宝剑,到时他奸计不成,恼怒起来,只怕对付咱们的手段,要比砍去丁左护使手臂还要恶毒百倍啊!”

碧玉想起丁左护使那断臂洒血的残酷场面,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道:“姐姐说的对,这里确是不能久留,咱们这就走。”

寒冰大喜,拉住碧玉手腕,道:“咱们先在附近找个隐秘所在藏起,等十三夜回来见不到人,定会四处寻找,到时咱们便趁机逃向谷口。”碧玉道:“就依姐姐的。”二人刚要跃门而出,寒冰忽然回头望了一下床铺,见自己的秋水剑留在床上,当下奔回取过,掠过墙上火把之时,顺手一剑将火头斩落,用脚踩熄,这才挽了碧玉之手,双双纵出。

两人落到地面,四面环顾,只见右侧一块巨大岩石,石后杂草丛生,深可及腰,正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当下两人奔到草丛之旁,刚要俯身钻入,忽听草丛中窸窣声响,二人大奇,正要向前探察,忽然草丛分开,一颗笆斗般大的蛇头探了出来。二人齐声惊呼,向后纵开,各自抽出秋水剑,摆出一个“仙人指路”的架势,只待巨蛇攻击,便掷剑刺击。只见这蟒蛇头颅呈三角之形,额上生有一个大瘤,两只眼睛烁烁闪光,形貌古怪丑陋之极。这蟒蛇抬身昂头,做出吓人姿态,舌芯吞吐,发出孳孳声响,却无前扑之意。碧玉在后跃之时,已然闻到怪蛇身上所发出的腥臭之气,只觉阵阵头昏,叫道:“姐姐,咱们斗不过它,还是走吧。”寒冰急道:“找不到隐身之所,而那十三夜转眼即回,可怎么办?”碧玉眼光一转,看到旁边那道石缝,一把拉住寒冰手腕,道:“姐姐,跟我来。”当下拉着她钻进石缝。

寒冰道:“这是去哪?”

碧玉道:“这里有一座山坡,上面石头甚多,咱们到那里躲一躲。”出了石缝,二人奔上山坡,放眼四顾,只见这山坡起伏十来丈,甚是窄狭,坡上石头虽多,但均不大,能够匿行隐身的更少,若被十三夜找到这里,只怕凭他的身法,倏忽一下便给寻出来了。

寒冰听到瀑布激水之声,循声望去,道:“这里不能隐身,到那边去看看。”携了碧玉循声奔去。待见到了水潭,猛然惊悸,止步道:“别过去,这水潭里可不知有什么古怪没有!”

碧玉一笑,道:“姐姐太小心啦,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十三夜还在这里面洗过澡呢!”碧玉话一出口,便知说多了嘴,满面通红,忙岔开话道:“姐姐,看你一脸血污,我过去帮你洗一洗吧。”

寒冰想起这是十三夜前面逼自己吞服草药时用他受伤的左手捏自己脸颊时留下的,不禁也红了脸,忙到潭边掬水将脸洗了,又到小瀑旁接了几捧净水,将口中胆腥草秽漱净,又想起十三夜竟用他嚼烂的草药吐到自己口中,不禁又是一阵恶心。

寒冰漱净了口,又狠狠吞咽几口清水,转过石壁,看见前面乌压压的一片树林,喜道:“妹妹,咱们有藏身之处了!快看。”伸手一指。碧玉连连摇头,道:“姐姐,那里去不得!那树林里有毒爪飞猫!”寒冰愣了一愣,突然将脸一扬,咬牙道:“怕甚么?只要能逃出幽冥谷,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那毒爪飞猫再厉害,又能厉害过十三夜那恶贼吗?我宁可死在毒爪飞猫的毒爪之下,也不愿留在这里受那恶贼的辣手荼毒!”碧玉听寒冰口气勇决,大受鼓舞,道:“姐姐,我听你的。咱们这就进树林去。”两人当即施展轻功,奔到树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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