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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动情(1 / 2)

李冰阳用掌力将黑衣男子逼开,心下大宽,提身前纵,将寒玉剑抓回掌中,刚要舒一口气,便听到黑衣男子说出这话,不由得一惊更甚。碧玉是靖南世家派来向自己传谕的特使,不想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掳走,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怎么向靖南世子交待?转眼见黑衣男子抱着碧玉已奔出老远,当下大喝一声:“把碧玉给我留下!”发足追了下去。甲二护使见寒玉剑在阁主手上,担心会有闪失,也随后紧追而下。

寒冰被黑衣男子一掌击中肩头,手臂酸麻,未能将秋水剑及时取出,待她站稳脚跟,黑衣男子早已掳了碧玉飞身远逸,便是李冰阳跟甲二护使也都已追出去老远了。她又惊又急,飞身纵上流星马,一声叱喝,纵马急追下来。

流星马当真不愧是罕有名驹,奔驰起来追风逐电,片刻之间便超过李冰阳和甲二护使,赶到黑衣男子身后数丈之处。

李冰阳叫道:“寒冰姑娘,千万别追得太近!”他一开口说话,体内真气松懈,脚步立时慢了下来,霎时间被流星马抛到里许之外。

寒冰挂念妹妹安危,哪里还顾得李冰阳的劝阻?只不住摧马急追。但这黑衣男子轻功当真高强,饶是他怀里抱了一人,奔驰依然迅如飘风,身形在乱石之上冉冉飞行,便似一朵乌云随风急行,任凭寒冰一再摧马,只是再追不近半尺。

寒冰知道地面乱石阻隔,流星马难以尽力驰骋,心中焦躁,大声叫道:“妹妹,妹妹,你怎么样?你……你怎么不说话?”喊得两句,声音已哽咽了。

黑衣男子轻功虽佳,但内力不深,又奔出数里,只感心浮气粗,不得已只能收足稍作歇息。

寒冰见他正疾行如飞,不料突然间停下,反倒吓了一跳,急忙勒缰止马,流星马收蹄不迭,嘘溜溜一声长嘶,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好久落不下来。寒冰掏出秋水剑,喝道:“快把我妹妹放下来!”

黑衣男子头也不回,慢条斯理地道:“我好容易捉到一个能逼李冰阳听话的人质,岂能轻易放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妹妹,你回去劝说李冰阳,让他老老实实带了寒玉剑,到幽冥谷换人吧。”说完身形一晃,又乌云般的向前奔去。寒冰忙又纵马急追。

又奔出数里,面前突然闪出一片乱石岗来。寒冰见这片乱石岗中的石头个个巨如虎象,星罗棋布,直如一片石林一般,暗叫不好:“倘若这贼子逃入这石岗之内,流星马无法进入,再追可就难了!”言念及此,寒冰双手在流星马脖颈之上急忙加力推送。这流星马极具灵性,登明主人之意,后腿在石棱上奋力一撑,一纵而起,一个起落便有两丈,如此纵得三下,便冲到黑衣男子背后。寒冰手腕疾甩,手中秋水剑闪电般飞出,剑光映月,径向黑衣男子背心要害射去。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秋水剑却刺入了黑衣男子左肩。原来这时黑衣男子已奔到乱石岗近前,刚要矮身纵上当前第一块巨石,不想正当此际,寒冰掷来的秋水剑恰好刺到,他这一屈膝间,正好将背心要害让过,而沉下来的左肩却避无可避的挨了这一剑。

黑衣男子正要纵身而起,突觉肩头剧痛,嘿的一声,翻身跌倒。

流星马这几个纵跃,蓄势极其猛烈,黑衣男子倒下,它却收势不及,呼的一声,向前面的大石直撞过去。以它此时所携的劲道,若真与前面的大石相撞,非立时与寒冰一起摔得骨断筋折不可。好个流星马,果然神俊非常,便在这生死一瞬的危急关头,只见它后蹄猛地一撑地面,前蹄高高扬起,忽地向上跃起,竟借这一冲之势,离地丈余,蹿到眼前巨石之上,于此千钧一发之际免却了它和主人的爆头而亡之祸。但它前冲之势究是太过猛厉,虽然这一纵化去大半力道,余劲仍是极烈,流星马身躯一晃,长嘶一声,又从石上摔了下来。

寒冰一心只想到救人,全未考虑后果,胯下坐骑倏起倏落,丝毫未有防备,立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好在她身怀武艺,应变敏捷,双手在地面一撑,将下坠之势及时消解,不致摔得头破血流,然而右膝还是在石棱上磕了一下,剧痛难当。而流星马筋骨坚韧,从丈余高处摔到石堆之中,只划伤了几道皮肉,筋骨无损,随即一跃而起,不住得奋蹄振鬣,喷鼻有声。

寒冰忍痛站起,只见黑衣男子仰面躺在石缝之中,双臂仍然紧紧搂着碧玉,当下一瘸一拐走到近前,叫道:“妹妹!”伸手便去拨开黑衣男子双臂,不料手指刚碰到他的衣袖,只听呼的一声,黑衣男子陡地站起,寒冰一惊之下,未能反应,衣襟已被他牢牢抓住,随即又被他扯到面前,跟着咽喉一痛,已被一个极为锋利的利刃抵住。

只见黑衣男子双眼如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道:“你好大胆子,竟敢背后伤我!你信不信我一剑刺破你的喉咙!”

寒冰自知命悬一线,反而镇定了许多,喝道:“你可知我姐妹是什么人吗?我们是靖南世家的人!你胆敢动我们一根头发,我家世子就是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把你抓到,将你千刀万剐,为我们报仇!”黑衣男子见寒冰目光炯炯,竟是毫无惧色,不禁倒有几分佩服她的勇气,怔了一怔,手中黑色软剑猛地晃动,嚓的一声,将寒冰鬓边的头发割下一绺,怒道:“我就敢动你几根头发,且看你家世子怎样将我千刀万剐!今晚我已斩了一人手臂,不想再伤人,你赶紧回去,若再跟我一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说着左臂将碧玉抱牢,腾出右手,探到左肩之后,伸手抓住刺入肩中的秋水剑,用力拔出。

秋水剑锋利无比,兼且寒冰方才一掷又使出了全力,剑尖深入黑衣男子肩胛之中,伤势着实不轻,这时被他强力拔出,痛上加痛,忍不住啊地痛叫一声。

黑衣男子剧痛之下,怒火大炽,将秋水剑拔到手中一看,却是一把长不盈尺的无柄短剑,月光之下,莹莹澈澈,托在掌中便如一泓秋水。黑衣男子盛怒之下,双手捏住秋水剑的两端用力猛拗,便想将之拗断,不料一拗之下,剑身竟然首尾相接,成了一个圆弧。黑衣男子一惊,又用力往其它方位弯折扭掰,然而任凭如何使劲,秋水剑总能弯而复直,始终不断,他又惊又疑:“这薄薄的小剑,怎地这般柔韧!”料想终是无法拗断了,只得恨恨的掷到地上,又向寒冰瞪了一眼,左手抱着碧玉,右手捂着伤口,向乱石岗走进。

寒冰略微一怔,拣起秋水剑,又跟了上去。

黑衣男子转过脸来,怒道:“你还敢跟着我?当真不怕我一剑将你杀了吗?”

寒冰冷冷道:“你不放了我妹妹,就是走到天边,我也跟定了你!你要杀我,好啊,反正没了妹妹,我也不想活了!”

黑衣男子见她说得斩钉截铁,料来威胁恐吓都已无法将她吓退,只得哼了一声,继续前行。他肩头中剑,伤口稍一牵动便痛入骨髓,不敢再施展轻功,如此一来,便无法再将寒冰甩脱。流星马甚有灵性,不用牵引缰绳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主人身后。

这片乱石岗绵延甚长,两人一畜穿行良久方才走出。只见大江一转,折而向东。又行了二里多地,黑衣男子突然快步奔到左侧悬崖之下,拔出一丛草叶塞入口中,待嚼烂了,又吐到掌心,涂到左肩伤口上,然后又即急行。这一次他脚步加快了不少,虽不及先前的风驰电掣,却也疾如奔马。

寒冰急忙又纵上马背,奋力追随。转眼赶出十多里地,眼见江岸渐渐变窄,到后来几乎便要缩为一线,流星马已难行进。

寒冰眼见不妙,便想故技重施,再次掷出秋水剑偷袭,忽见黑衣男子停止奔驰,转身纵到江边水面漂浮着的一只木筏之上。这木筏极其简陋,只是用三根粗大的树干并缚而成,看上去十分笨拙。黑衣男子纵上之后,将碧玉小心翼翼地放躺上面,取过一块尺许来宽的木板,用力在水里划动,木筏慢慢向江心荡去。

寒冰大吃一惊,道:“你要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

黑衣男子头也不回,冷冷的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到幽冥谷了。”顿了一顿,又道:“你快回去,告诉李冰阳,让他拿了寒玉剑老老实实到幽冥谷换人,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永远别想要回碧玉。”

寒冰见木筏越荡越远,心中大急,叫道:“你把我妹妹放了,让我做你的人质!”

黑衣男子冷笑道:“让我整日对着你这个脾气暴躁的凶丫头,我才不愿呢!”说完更加用力划动木板,不多时已荡出二三十丈。

寒冰忧急如焚,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叫道:“你让我们去换人,总得把去幽冥谷的路径告诉我吧?”

黑衣男子一想也是,回头大声喊道:“稍后我到对岸,会在路上醒目之处标出记号,你告诉李冰阳,让他按着记号而行,自会找到幽冥谷。”停了一下,又提声说道:“对了,别忘了再告诉他,我名字叫做‘十三夜’。”这黑衣男子十三夜喊完这些话,回过头来,继续划动木筏。他伤口敷了草药,鲜血已止,疼痛也减弱了不少,划动木板的力气渐大,不消片时,便到了江心。这时丑时将届,月亮早已偏西,但因大江转为了东西方向,仍是整个江面尽在月光映照之下。只见江面之上,银光闪烁,犹如铺了一层乱琼碎玉一般。

十三夜抬头望了望天空皎洁明亮的皓月,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碧玉晶莹妩媚的娇脸,一颗心只觉飘飘荡荡,如在云端,一股从未有过的舒心惬意之感油然而生。

忽听碧玉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要睁开眼睛,只见她双唇颤动,喃喃说道:“水……水……”

十三夜急忙放下木板,伸手到江中掬水,只见双手之上尽是血污草汁,急忙搓洗干净,凑到鼻边嗅了嗅,仍有血腥草臭,又在水中用力搓洗,渐渐手都肿了,才将异味除净,于是掬起一捧江水,凑到碧玉唇边,用小指小心翼翼分开她的双唇,将水漏将进去。

碧玉先前被十三夜突然劫持,已然吓得不知所之,随后又被他带着一阵风驰电掣地飞奔,更是魂飞魄散,不久便人事不知,晕了过去。她自中午直到现在,这半天半夜,滴水未饮,早已干渴难耐,又加上迭遭惊惧,身心俱疲,以至连昏迷之中也感到唇焦舌敝,是以神智稍复,便开口要水。这时清水入腹,精神渐长,不多时便苏醒过来,睁开双眼,看到十三夜一张白雪也似的面孔,立时又害怕起来,忙一坐而起,叫道:“姐姐!”四下一望,唯见粼粼波光,溶溶水面,立时呆住了。

十三夜道:“你不要害怕,我捉你来并无恶意,过几日便送你回去,让你与姐姐团聚。”

碧玉见他语气温柔,态度和婉,心中惊惶之意略减,但究是大为不安,怯怯地问:“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

十三夜道:“到我家里。”

碧玉道:“到你家里?”

十三夜道:“是啊,到我家里,我家在幽冥谷。你不是口渴么?我再为你掬水喝。”

碧玉道:“不用,我自己来。”自行掬水喝了几口,又道:“我姐姐呢?李冰阳他们呢?”

十三夜道:“你不用心急,我已告诉了他们去幽冥谷的路径,他们很快便会来接你的。”

碧玉道:“我知道你将我捉住,是要逼李冰阳交出寒玉剑,但我知道你这一招绝难成功,李冰阳是不会拿寒玉剑换我的。”

十三夜似乎早已知道,轻轻点了点头,更加用力地划动木板。

碧玉道:“如果李冰阳不拿寒玉剑来交换我,你便永远不放我回去了,是么?”

十三夜望着碧玉,良久良久,目光瞬也不瞬,见她神色殷切,终于叹了口气,道:“若李冰阳不拿寒玉剑换你,而你又不肯留在我家,我……我也会送你回去的。”

碧玉大喜,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你不会骗我吧?”

十三夜脸上显出黯然之色,道:“我怎么会骗你?你……你……”

碧玉问道:“我?我怎么了?”

十三夜摇了摇头,转过脸去,只是一下一下地划动手中木板。这时他心中抑郁,臂上力气不觉大出了许多,木筏加快,不久便到了江对岸。

十三夜要扶碧玉上岸,碧玉不让,强拖倦体,自行纵到岸上。十三夜一指不远处一道山坡,道:“翻过这道山坡,就靠近幽冥谷了。”说着当先引路,迈步来到一块较为醒目的大石旁,右臂一晃,手中便出现了那柄黑色软剑,只见他提剑连挥,黑剑在石面上碰出颗颗火花,不多时便砍出一个小小的箭头。

碧玉道:“你这是做什么?”

十三夜道:“我答应你姐姐,要沿路作出标记,好指引李冰阳找到我们。”砍好标记,十三夜回到碧玉身边,左手一伸,作出请碧玉先走的手势。

碧玉见他遵守承诺,待自己又这般恭谨,心中惧意大减,当下迈步走上。

十三夜走不多远,便在一块醒目的大石之上砍出箭头标记,他剑法卓绝,但膂力却不甚大,待翻过山坡,砍了十来个箭头,已然累得手臂酸痛,气喘吁吁。

碧玉心中倒生出一丝不忍,又见前方平坦无阻,不需再砍石为记,当下轻轻一拉十三夜衣袖,道:“你累了吧?要不,你……先歇歇吧。”

十三夜受宠若惊,只觉一股暖意涌遍全身,如在云端,不由自主的就在身旁一块石上坐下,顺势挽过碧玉手腕,道:“碧玉,你也来坐,咱们一起歇息。”

碧玉一惊之下,忙甩脱手,向旁边避开。

十三夜一愕,但见碧玉秀眉蹙起,满脸羞怒,登时慌了神,急忙起身,说道:“碧玉,你怎么啦?你生气了?”

碧玉握着被十三夜刚刚碰了一下的手腕,口中带怒,说道:“你……你怎能乱碰我的手?”

十三夜忙道:“好,好,我……我不再乱碰你的手,你……你不要生气……”结结巴巴,连说了好几遍,但见碧玉脸色阴沉,低头不理,哪有半点不再生气的模样?于是更加惶恐,也没心思坐着歇息了,惶惶然地站着,搓手顿足,自责不已。碧玉虽不愿被十三夜沾身,但听他说的如此郑重,知道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倘若自己一味恪守世间礼仪,当真中了瘴毒,那可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又见十三夜当此剧毒绕身之际,为了不让自己生气,竟不惜冒险开口解释情由,而且言辞之间又全是恳求,暗想这十三夜倒也不算什么蛮悍无礼之人,这样想着,再被十三夜揽入怀中时,便不再那么嫌恶,反而心头还生起了一点儿感激之意。

碧玉在十三夜怀里,只觉耳边风声嗖嗖而过,双腿轻虚虚地几乎飘离地面,又不禁惊异:“这林内漆黑一团,他怎么还能走得如此迅疾?难道他双眼竟能在这黑暗之中辨清道路?”又听身旁喀喀嚓嚓、树枝断折之声不绝,料来是十三夜怕两边树枝划伤自己,不停用长剑予以清除,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更感动了。

行了约盏茶时分,碧玉只觉眼前一亮,只道十三夜已带着自己冲出瘴林,当下如释重负,吐出口中苦涩腥臭的叶片,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四下环顾,只见面前是一块数十丈方圆的空地,月光似银,直泻下来,照得一片通明。空地中央密密丛丛生长着一片矮小树木,上面的树叶与十三夜适才所摘的防瘴叶片一模一样,暗道:“原来他的防瘴叶子是从这里摘的。”一瞥眼间,只见树叶之下到处挂着一串串拳头大小的果实,被月光一照,映出莹润澄碧的光芒。碧玉正饿的饥肠辘辘,这时陡见这许多颜色诱人的果实,哪里还能忍耐得住?说道:“那里有果子!”迈步便走过去。

她吐出叶片,发足前行,其间不过瞬息间事,不料刚奔出半步,十三夜已伸手将她抓住,叫道:“还没出得瘴林,你怎么把这保命的防毒叶片给吐了?快闭上嘴,千万别开口吸气!”说话间已直冲而出,从矮树上又摘下一片叶子飘身而回,塞到碧玉嘴中,不由分说,伸臂将她抱起,飞身穿过这片空地,又冲入前面未尽的树林之中。这一次十三夜奔得更加快捷,他右臂抱着碧玉,左臂持着黑色软剑,斩削劈刺,将凡是挡在前面的树枝尽数清除,顷刻之间便冲出了瘴林,接着几个纵跃,落到十余丈外的无雾之处,这才敛步收足,将碧玉放下,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亏你只吸了一口气。”

碧玉双足虽已接地,但被十三夜这一阵追风逐电般的急奔搅得头昏脑胀,站立不稳,伸手扶住十三夜胳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边取出口鼻叶片,说道:“我……我饿的厉害,方才那矮树上有果子,你怎么不让我采几个来吃?”

十三夜道:“那果子可是这幽冥谷毒性最烈的果子,其中所含毒质,比林中瘴气还要厉害十倍,岂能吃得?你不要着急,稍后我回到家里,马上为你摘可吃的果子来。”

碧玉肠胃此时被饥饿侵蚀,如火烧炭炙一般,片刻也忍受不得,道:“那……那咱们快点去吧。”

十三夜答应一声,揽了碧玉又向前疾行。转过一个山包,地势陡然变低,又行几十步,眼前突然闪出一个极深的深沟,向下一看,深不见底。

十三夜来到沟边,毫不犹豫,抱着碧玉纵身跳下。

碧玉吓得尖声大叫,双眼闭紧,双臂也不禁将十三夜紧紧抱住。十三夜连声安慰:“不要怕,不要怕。”碧玉一声未止,脚底一实,十三夜已落在地上。碧玉心中稍安,刚欲睁眼,十三夜身形一纵,接着又凌空急坠而下。碧玉又大叫起来。如此连接下纵五次,十三夜方才说道:“好了,碧玉,现在已到谷底,你从我身上下来吧。”

碧玉魂不附体,双臂依然紧紧抱着十三夜不放,闭眼摇头道:“我不放!我不放!”

十三夜倒十分乐意,微微一笑,施展轻功,向幽冥谷深处奔去。

碧玉在十三夜怀中,只觉两耳风疾如哨,两条腿不自禁地也飘荡起来,心中骇异:“他奔跑得如此之快,只怕我们的流星驹也有所不及!”微微睁开双眼,只见天空只余细细一线,两边均是巨石嶙峋的绝壁,四周阴沉沉的,便似传言中的阴曹地府一般。碧玉不觉心中害怕,又闭上了眼睛。突然之间,只觉十三夜拔身而起,落在一处高处,跟着传来几声树枝振动的声音,随即砰的一声,似是踢开了一块门板。碧玉未及睁眼,只觉自己已被放在一团软绵绵的物什之上,用手一摸,却是一张棉被。十三夜回身取来火石火镰,点着油灯。趁着灯光,碧玉发现自己是被放在了一张床上,身下铺着一块破烂不堪的棉被。四面木板合围,竟是一间小小的木屋。十三夜道:“你在此稍候,我这就去为你采摘可吃的果子来。”说完纵身而去。

碧玉环顾屋内,但见四壁萧然,除了放置灯盏的那张旧桌之外,其余一件长物也无,心中想道:“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家’了?”不禁大感失望。正在这时,灯火一暗,十三夜又已回到屋内,只见他手中捧着四个鸡蛋大小的果实,果皮皱褶粗糙,甚是难看。

碧玉皱眉道:“这如何吃得?”

十三夜微微一笑,将三枚果子放到桌上,只留一枚在手中,用拇指指甲刺入果皮之内,缓缓撕开,登时露出里面晶莹鲜嫩的果肉。碧玉一见之下,馋涎欲滴,当下顾不了许多,接到手中,张嘴便将果肉咬入口内,只觉汁流满口,滋味甘美之极。十三夜在树林中转了片刻,突然身子立定,抬起头来,往左侧一株大树上望去。

碧玉顺他所看的方向一望,不由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冒向头顶,险些失声叫了出来。原来那树上影影绰绰伏着一只枕头大小的怪物,黑暗中也看不清甚么模样,但见一双眼睛碧光灿然,犹似两枚铜铃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十三夜,口中还发出一阵阵呼呼噜噜的低吼,瞧样子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

碧玉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身子紧紧靠在树干之上,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体内骨骼发出一丝轻响,惊动了那个怪物。但见那怪物眼中的碧光越来越盛,嗓子中的低吼也渐渐急促,而身子却始终如铁铸一般牢牢伏在树枝上,不由得更加令人恐惧。而十三夜也如一尊石像一般,凝然伫立,便是衣纱也不牵动分毫。

突然之间,那怪物一声怪叫,从树上蹿了下来,蹿到大树半腰,猛地向十三夜扑来。十三夜侧身避开,那怪物从他身旁紧贴而过,扑在两丈外的树干之上,只见它一个转折,噌的一声,又向十三夜闪电般地扑回。

十三夜向旁踏出一步,口中一声清啸,黑色软剑出手,噗的一声,刺中这怪物的一只眼睛。怪物一声惨叫,身子凌空一扭,陡然蹿向一旁,扑在丈外的一株大树上,四只利爪扣住树皮,头下尾上,牢牢停在树干之上,剩下的一只碧眼死死盯住十三夜。

碧玉见这怪物蹿纵凌厉,动作迅疾,而呼叫之声又是如此凄厉难听,心惊胆颤,不由得浑身簌簌而抖,牙齿发出格格轻响。

十三夜一怔,道:“碧玉,是你么?”一句未落,那怪物一声长嗥,又猛地向他扑出。十三夜斜劈一剑,将它逼开,同时身子向旁横移三尺,避开它的利爪。他既知碧玉身处险境,心神大乱,便无法再专心致志地对付怪物的攻击。怪物眼睛被刺瞎一只,狂性大发,一扑不中,在树上一撞,立时又回攻而到,口中的嘶叫益发惨厉刺耳。十三夜叫道:“碧玉,你千万不要出声,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这毒猫发现了你,立时便会对你不利……”说话之间十三夜已奋力避开毒爪飞猫的四次疾攻,情势凶险之极。

这毒爪飞猫厉声怪叫,狂冲猛扑,便如一只弹性极强的皮球,在四周的树干之间来回飞纵扑击,利爪拼命的往十三夜身上抓挠。它那只独眼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碧光灿灿的长痕,纵横交错,霎时间织成一张绿色网罩,将十三夜紧紧裹中。十三夜则好似化作了一团无形雾气,在这“绿网”的空隙之中沉浮起落,左飘右闪,不管毒爪飞猫攻势如何凌厉,却总也伤不到他一片衣角。

这场诡幻罕见的人兽大战,直把躲在一旁的碧玉看得目眩神摇。这一人一兽翻翻滚滚也不知斗了多少回合,蓦地毒爪飞猫叫声止歇,只见十三夜持剑端立,一动不动,毒爪飞猫则伏在对面树干之上,嗓中不住低吼。这一人一兽原本正缠斗地激烈异常,不料说停就停,由激烈缠斗而入于静止,竟只在眨眼之间,碧玉始料不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十三夜双眼不敢从毒爪飞猫身上移开半分,叫道:“碧玉,实在抱歉,今晚只怕不能请你享用这毒爪飞猫的大餐了。我已尽了全力,却仍打它不过,看来今晚与李冰阳相斗,实在耗力太多。不过你放心,待我歇息一日,养好精神,明天定会给你捉到一只。你不要移动,等我把这**引到远处,你赶紧离开树林,回木屋等我,知道吗?”

碧玉颤声道:“知道。”话一出口,想起十三夜刚刚的嘱咐,连忙捂住嘴巴。

十三夜闻言心中稍定,当下一声长啸,黑色软剑挺出,身随剑至,又向毒爪飞猫刺去。

这毒爪飞猫刚开局眼睛便被刺瞎一只,早已锐气大挫,眼下恶斗良久也未能伤敌毫发,也是害怕已极,但它性情凶暴,虽知再斗下去决计讨不了好去,然见敌人持剑攻来,却依然毫不畏缩,奋起残余精力,大叫一声,又与十三夜针锋相对地周旋起来。

十三夜对其情性自是熟之已稔,宝剑施展开来,招招凌厉霸道,为的就是将它激怒,使之一门心思的只顾同自己缠斗,以便顺利将它引开。

毒爪飞猫果然中计,连声厉叫,发了疯般向十三夜猛冲。十三夜在幽冥谷中一居十余年,会过的毒爪飞猫着实不少,但还从未见过像今晚这只凶猛悍恶不怕死的,虽然身遭重创,可是不仅不退,反而攻击得更加狂暴,不由得也微生惧意。

十三夜一连刺出四十余剑,突然双足点地,向树林深处跃去。这毒爪飞猫正打得兴发,岂容他就此逃脱?四肢在树干上一撑,飞身急追而出。但十三夜身法迅捷之极,既先它一步而走,若想追上,便为不易,直赶出四五百步,相距仍有一丈之遥。

十三夜见此计已售,回头一看,见碧玉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大急,提声叫道:“碧玉,还不快走!”

碧玉如梦方醒,回身急奔而去。

十三夜见碧玉脱离险境,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刚要松一口气,突然嗤的一声,肩头黑纱被毒爪飞猫抓破一块。原来他微一松神,脚步稍缓,登时被毒爪飞猫追上,两只爪子在他肩头抓了一下,好在飞猫也忌惮他手中兵刃,不敢过分欺逼,只在他肩头蜻蜓点水般地轻轻一挠便即远逸,否则这一爪抓到皮肉,后果可委实不堪设想。便在这万分紧急之际,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娇叱:“**,看剑!”同时一道白光随声而至,射中毒爪飞猫一只前爪。毒爪飞猫惨嗥一声,前爪已被一分为二,身躯一抖,翻滚在地。只听托的一声,那道白光钉在旁边一株树干之上,却是一柄细细薄薄的无柄短剑。

十三夜闻声一震,道:“碧玉!”挺身便要站起,但微一用力,立时耳鸣眼黑,竟是站立不起。

只见声音传来之处转出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果然就是碧玉。原来碧玉依十三夜之言奔出树林,但听到毒爪飞猫凶残凄厉的嚎叫之声不绝传来,心中对十三夜究是放心不下,犹豫片刻,终于又反身回林,循声潜至,藏在旁边一株树后,待见十三夜扑地摔倒,毒爪飞猫反扑而到,当即掷剑相救。她手法精准,出手妙绝,竟一招奏功。待听到十三夜呼唤,当下忙从树后出来,奔到十三夜身边,伸手要扶。

毒爪飞猫陡然吃此大亏,狂怒不可遏止,顾不得爪子剧痛,狂叫扑来。

碧玉兵刃已然出手,眼见毒爪飞猫疾扑而至,急切间不暇多思,挥拳往它那只碧眼打去。

毒爪飞猫何等机灵?将头微侧,张口已咬住碧玉拳头。

碧玉被咬得手背生疼,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急挥而出,砰的一声,击中飞猫耳门,将它打得一个跟头翻了出去。碧玉急忙缩回手来,轻轻抚摸被咬痛的手背,好在戴了刀剑不入的银丝手套,皮肤未被咬破。毒爪飞猫被碧玉一拳重击,打得眼前金星乱冒,胆寒气沮,再也不敢停留,蹿身上树,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碧玉将十三夜扶起,问道:“你没受伤吧?”十三夜道:“还好。碧玉,多亏你及时出手,不然今晚我非被这**咬死不可。”碧玉道:“那有甚么!你遭此危险,还不是为了我么?再说你要有什么不测,我一人在这儿可怎么好?”定了一定,道:“咱们回去吧。”十三夜手臂被碧玉握着,心中欢喜,不由得气力恢复极快,片刻间,胸间的烦恶郁闷便即消尽,只见碧玉一双水盈盈的妙目望着自己,目光中竟充满关切之意,胸口一热,翻手握住她的小手。碧玉脸一红,急忙挣脱,迈步走到一边,从树上拔下那无柄短剑,道:“咱们快回去吧,可别再碰上别的毒爪飞猫了。”十三夜道:“好。”想要再来拉碧玉的手,不料碧玉早已掉头走了。

出了树林,来到那小水潭边,十三夜道:“我一身是汗,难受得厉害,得洗个澡。碧玉,你要不要也一起洗一洗?”

碧玉这半夜以来迭遭惊险,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早已黏黏腻腻的极不舒服,但听十三夜竟公然邀她共浴,不禁又羞又怒,沉声喝道:“呸!胡说八道些什么!”

十三夜碰了个大钉子,不明所以,惊道:“碧玉,我又说错什么话啦?”

碧玉自前面十三夜不识“竹筷”之时,便已知他是从小在这荒山野岭中长大,压根儿不懂人间的礼教防嫌,他如此口没遮拦地邀己共浴,料来不是存心轻薄,是以这一声怒斥之中,倒是害羞责备的居多,恼怒厌恶的为少,她见十三夜满脸惶惑,说道:“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怎么可能在一起……一起……你要知道,我们男女有别,便是拉手都是不可以的。”说完这句,又一顿足,道:“好啦,我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要洗,就自己洗吧。我到一边等你去。”说着假做生气的走到石壁之后。

十三夜呆然而立,想不通碧玉何以又突然生此大气,呆了片刻,和身纵入水潭,一边搓揉肌肤,一边琢磨碧玉的话,暗暗纳闷:“怎么男的女的就不能一起洗澡?前面不能乱碰她的手,现在又不能同她一起洗澡,难道他们谷外的人都有这些烦琐的规矩?嗯,看来我长居深谷,外面的事知道的太少。以后可得小心在意,不能再惹碧玉生气。”正在自怅自悔,猛听石壁后传来碧玉惊恐之极的尖叫。

十三夜大吃一惊,泼剌一声,蹿出水潭,飞身来到石壁之后,只见碧玉坐倒在地,左手捂着右肩肩头,右手指着树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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