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微笑没能持续多久。
吞噬卫霜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出来，苏朔的注意力变得散漫了，他无法再持续关注一件事超过10秒，所以他很快抛开了恐惧的少女不管，望着天开始自言自语。
一会儿是吃痛的碎碎念：“卫霜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是我这是我！你攻击错人了！”
一会儿又像人格分裂患者似地自己反驳自己：“闭嘴！如果不是因为你太啰嗦了我怎么会搞错？”
然后是咬牙切齿地扶额：“那些都是我的想法……你得习惯，意识交流的信息量是很大的，我已经很温柔对你了……你以为你自己就很安静吗？”
接着额上都沁出冷汗了，嘴里还不忘地嘲笑自己：“是吗？我才没你想法那么多。”
说完这句，他的目光开始没有焦点地乱飘，茫然地扫过了金发少年和文湘湘的身影，发现他们竟然正在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骤然回过神来，大怒道：“卫霜你幼不幼稚啊！你在和我抢身体的主导权！”
话音刚落，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变得茫然而痛苦：“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好吵啊……”
他体表的颜色开始忽虚忽实地急速闪烁起来，好像颜料盘里伸进一只作乱的毛笔，把所有颜色都搅得混作一团，难解难分。
紧接着，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嘭”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猛地炸散成半空中一蓬浓灰色的云雾。
这朵云雾忽涨忽收，明暗不定，像在艰难挣扎，又像在大口呼吸。
文湘湘呆呆地抬起头望着这一幕，竟然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团人影忽然被云雾“噗”的一声用力 “吐”了出来，她才想起来换气和猛烈地咳嗽。
被“吐”出来的卫霜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只能用最后的一丝力气盘腿坐好，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撑着脑袋思考人生。
文湘湘一边咳嗽，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这一瞥之下才发现，他的左边大腿以下空空如也，半个头颅连带着左肩和左手臂都不翼而飞，左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残余的内脏和骨骼。
一声尖叫在文湘湘的喉咙里酝酿着，但没来得及出口——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少年缺失的那些身体部位处忽然有烟灰色的水光荡漾。
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少年的身体又完好无损了，仿佛刚才那惊悚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半空中的灰色云雾则渐渐收束，重新凝成一道熟悉的人影。
少年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正巧与那人投来的目光对上。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都未发一语，旁观的文湘湘却莫名觉得，这两人的精神触须依旧互相勾缠着，暧昧不明地黏连在一处……
……似乎正在进行着旁人无从探究的，规模庞大的，隐秘而无声的交流。
过了一会儿，苏朔默默地走近来，向少年伸出右手。
少年也乖乖抬起手来，放进他的手心里，却没有立刻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而是定定地看着他问：“情绪都有味道吗？我是什么味儿的？”
苏朔愣了愣，回答：“葡萄汽水味儿。”
少年有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满意的样子：“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苏朔扬起唇角笑了，把他拉起来然后大力揉乱了他湿漉漉的短发：“幼稚鬼。”
少年也没力气躲他，只是顶着一头软趴趴的头发问：“你不喜欢啊？”
苏朔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地变淡了。
少年好像只是随口问他喜不喜欢，眸中全是单纯的好奇，看上去全无防备。
那究竟……他喜不喜欢呢？
他答不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这趟漫长旅途的起点，他一切喜怒哀乐的起因。
某个寄生在他身上的，饕餮般永不满足的怪物，和挣扎百年依旧越走越远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折腾了许久精神力终于近乎枯竭的缘故——自从修习冥想法后，他几乎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难以集中的感受——他的理智已有大半都漂浮在空中，无法再压制心中各种各样荒谬的，逆反的念头。
其实回答喜欢也没关系。卫霜听了应该会高兴吧。
但他偏不想，他把沾湿的掌心在卫霜的衣服上蹭干净，蹭完了满不在乎地说：“谁爱喜欢谁喜欢呗，反正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少年倒没生气，只是看他半晌，嗤笑一声：“你更幼稚。”
说完转身就走，“那你别尝。到你嘴里也是浪费。”
刚迈出一步半，就被苏朔拽了衣角。
卫霜冷着脸道：“你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