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幼，自己喜欢黏着沉默寡言的雪凌寒，倒对热情健谈的谢轻云厌烦得紧。无论谢轻云说什么，他都能挑出错，说出诸多不满。记得有一次，谢轻云抓了两只雪兔给他玩，他甩下一句：不爱小动物的人都是大坏蛋，都该跪钉板！谢轻云多番解释，他也没个好脸。恰好雪凌寒狩猎归来，带回来一对雪雁。他喜欢的什么似的，抱着雪雁跟在雪凌寒身后问这问那。气得谢轻云赏了他屁股一巴掌，说他区别对待偏心眼……他被打了个趔趄，手一松，雪雁飞走了。他抱着雪凌寒的 哇哇大哭，口水鼻涕蹭得到处都是。 谢轻云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很是懊恼，急得来回赔不是。雪凌寒冷着脸道，以后再敢对小孩子动手动脚，我把你变成爬行动物。 见两人为自己起了争执，他颇为得意，边哭边偷偷冲谢轻云做鬼脸。谢轻云不敢对他下手，又气不过他挑衅，上蹿下跳，嗷嗷直叫。 那时候可真好啊！尽管被困荒山野岭，又身受重伤，却什么也不用愁。有雪凌寒在，就不会饿肚子。有谢轻云在，就不会寂寞。日子虽苦，却单纯快乐。哪像现在，我们都诸多算计…… 想起雪凌寒，莫待悲喜交织。该庆幸遇见你吧！不然，我的前半生不会那般鲜活。是的，是该庆幸的，哪怕到最后你也不知道我是谁……他垂下眼帘，藏起眼中泪意。 疼！真疼啊！原来，心上的痛楚当真能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莫待摇了摇头，摇落了一地汗水。他讨厌汗水迷眼的感觉，这让他眼前总晃动着重重叠叠的人影。是谁？是谁晃得我眼晕？ 小呆瓜，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是谢轻云，最爱自由也最喜欢你的谢轻云……瞧我给你带什么了？这是剑门峡的特产，还有雪莲，我走之前去采的。 好端端的你送我雪莲干嘛？我又没生病。 医书上说雪莲性温，有通经活血、散寒除湿、排毒祛毒的功效。每样都对你的症，多好！ 再好也是药，不能乱吃。你自己留着吧。 你不喜欢？不喜欢算了，下次送你别的。 莫待心想，其实，我想说的是，雪莲珍贵又不易得，你不要为我费心。我还想说，雪莲好美，我很喜欢！ 雷霆音响起：“还受得住么？要不停下来？说话！” 莫待咧了咧嘴，笑道：“老头，你肯定没老婆吧。” “为啥这么说？为啥？你怎么知道老夫没有老婆？” “我当然知道。有个小屁孩说我总是冷冰冰地绷着脸，没姑娘喜欢。你这么啰嗦，应该也没人喜欢。”莫待用颇为同情的语气道，“神与人其实也没太多差别，光棍就是光棍，感情世界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谁也不比谁好过多少。” 雷霆音爆笑，笑声震得莫待的耳朵嗡嗡直响：“活得久还是有好处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遇见有趣的人有趣的事。行了，时辰到了。你以凡人之躯替它扛下了神的惩罚，身体严重受损，日后会落下咳血的毛病，年龄越大就越严重，神仙也帮不了你。你要用心调养，万万不可过分损耗。不然，难享天年。” 疼痛感随即消失，身体也没有疲乏之感，反倒清爽了不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莫待脱下夜行服扔到一旁，很是满意。“不错不错……手艺不错，竟看不出一丝伤损。多谢老神仙，我可以带饭团走了么？” “当然可以。剩下的三五年时间，你准备怎么过？” “跟你有关系么？无关。那你还问个什么劲？你不会心生怜悯赠我数十年寿数，我也不会懊恼后悔摇尾乞怜。所以，大路朝天，你我从此陌路。” “慢着，等老夫说完最后一句咱俩就陌路。这家伙的真身是飞龙，是灵兽之王。三界中所有的灵兽都得听他号令，厉害得不得了。” “飞龙？哗，那真是失礼了，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那又如何？” “你不想让它认你为主？飞龙一旦认主，生生世世都会跟在主人身边。” “还是那句话，为什么要？骑着它上街买菜？还是骑着它去逛花楼？不好意思，那太招摇了，不方便。”莫待举着锁魂簪问，“这根簪子的初始名叫什么？” “初始名？你还挺会问。老夫为何要告诉你？又没有好处可拿。” “神仙还缺什么？”莫待啧啧两声，“越厉害的神仙就越小气！” “老夫才不小气！告诉你，这是转魄，可破结界亦可聚魂结魄。” “转魄？”莫待双手叉腰，望着高处一顿数落，“我说老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学江湖术士骗人，很好玩么？能不能学点好？你是欺负我奈何不了你是不是？如果这是转魄，是四神器之一，方清歌怎么会舍得拿它跟我换饭吃？她脑子坏掉了？别跟我说她拿错了。骗鬼呢！” “方清歌，方清歌……方清歌眼瞎心盲，识得什么宝贝！在转魄还未易主前，就被那老鬼给封印了，无人识得其庐山真面目。为什么呢？因为这玩意阴邪至极，威力太大，修为不够的人根本驾驭不了，还有可能被它蛊惑，堕入魔道。所以这千年万年千万年下来，它就被当作普通宝物了，最多用来测试人心。”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无道理，我就暂且信你。”莫待拿出灵犀，将它和转魄放在一处，“你说，我是不是要努努力集齐四大件？灵犀，转魄都在我这里，就差泪痕与断魂了。” “灵犀？还真是灵犀！它竟然认你为主了？！难得，难得……天地间最桀骜不驯的灵器居然认了第二个主人，而最邪性阴狠的转魄居然被人用来绾头发！有趣，有趣，太有趣了！”雷霆音说着笑着，声音明显温和了：“小娃娃，若集齐了四件灵器，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看看上古的神仙有几个鼻子几只眼。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揪几根你的胡子尝尝，看看到底是酸甜苦辣咸的哪种滋味。行不行？” “行，行，行！老夫胡子多得很，不怕你揪，就怕你觉得难吃。” “没关系，我有长风，他会替我准备好油盐酱醋和漱口水。对了，听说集齐了四大件的人可以许一个愿望。是任何愿望都可以么？” “是，任何愿望都可以，包括起死回生，改天换地。” 莫待摸着下巴，笑得奸诈：“那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那是！不努力的人没资格谈愿望。既然说到了四大件，那老夫问你，你知道召唤它们的方法么？” “这个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又不像老神仙这般见多识广，法力高强，打个哈哈都有人吓得想自我了结。你知道吗？知道的话说来听听。” “倒也不是不可以说给你听，就是觉得白说有点亏，毕竟这四神器的召唤和解封方法只有包括老夫在内不超过四个人知道。” “不让你白说，回头我给你树碑立传，让您老的英雄事迹传遍四海八荒。或者你看我身上哪个部件比较顺眼，卸下来滋养你的花花草草。再不然的话，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老祖宗，夸你神勇无敌，天下无双。”说完，莫待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不停高呼：“老祖宗好，老祖宗妙，老祖宗简直呱呱叫！老祖宗，看在小的这么乖的份上，您就发发慈悲告诉我呗！” “哈哈哈……”雷霆音的笑声一波高过一波，弄得莫待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笑死了。“这马屁舒坦！来来来，老夫跟你说明白。这四神器在解封之前，是没办法召唤的，只有等到封印解除了才可以。” 莫待嘶了一声：“要不要这么麻烦？那要如何寻找，又如何解封？” “这个啊……老夫真不能说。能不能找到它们并解封，全看机缘。” “又是机缘！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的机缘巧合？要是机缘易得，为何我此前从未遇见过老祖宗？”莫待一脸遗憾地道，“不瞒老祖宗说，我这人吧，不是个安分的，最爱做的事是周游列国，游名山大川。我去过那么多地方，怎么连老祖宗的一点踪迹都没发现呢？” “那是因为……”雷霆音忽地住了口，恼道，“你套老夫的话！哼……你是要继续套话还听老夫说召唤术？” “书接上文，言归正传。”莫待陪着笑，没脸没皮地道，“如果老祖宗想说点别的，小子我也非常乐意听。” “这话顺耳，那老夫就多跟你说点。”雷霆音很满意他的态度，乐呵呵地将召唤方法仔仔细细说了。等他说完，莫待跟着复述了一遍。“没错没错……一点没错。臭小子的记忆力不错嘛！” “不是我的记忆力好，是老祖宗教导有方。”莫待面不改色心不跳，奉承的话说得相当顺口。“老祖宗可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还有个问题。知道聚灵珠么？” “三界还有人不知道聚灵珠？拉出来暴揍一顿再说其它。”莫待捏着手指，笑得不怀好意。“老祖宗，你见闻广博，正好跟你确认一下。有人说那玩意受巫族历代圣女供养，是至阴至柔至纯至善之物，且威猛无比。有人说圣女在转生前会将毕生功力存入聚灵珠，然后一代一代往下传。还有人说，这聚灵珠里的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一个连九重天的神都想要的好东西……总之，说啥的都有，都快变成古今怪谈了。传闻哪个是真的？老祖宗也对它感兴趣？不至于吧！好歹老祖宗也是个老神仙，又不缺东少西，要它干嘛？小心惹祸上身。” “谁说老夫想要了？老夫是问你想不想要。正如世人所说，这聚灵珠不但是巫族老祖的元丹，还存储了历代圣女的功力，蕴含的灵力深不可测，可毁天灭地，是个既危险又实用的东西。当然，聚灵族最令人垂涎的并不是它逆天的破坏力，而是它可以净化世间一切不洁。” “比洗心水还厉害？” “不能这么比。洗心水可入药可疗伤但本身没有杀伤力，聚灵珠则恰好相反。老夫知道聚灵珠藏在哪里，你如果想知道的话老夫可以告诉你。” “你打住！千万别说！说了我立马就碰死在这里。” “为何啊？老夫又不会告诉别人你知道它的下落。” “我是怕我兴奋过头了，做梦说漏嘴。你最清楚不过，大凡宝物都是烫手的山芋，谁得谁招人嫉恨。我还没有给饭团娶老婆，我才不想因为一个不能吃不能玩的劳什子丢了小命。”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集齐四大件实现一个愿望么？如果没有聚灵珠，你集齐了四大件也操控不了。换句话说，除了四大件的原主，再强悍的人想操控它们都必须有聚灵珠的加持。” “谁说我想操控四大件了？我不过是想对着神仙许个愿而已，愿诸神保佑好人能吃能喝，无病无痛，无灾无难，无忧无虑。” “哈哈，通透，通透！老夫不说，不说就不说！”雷霆音的笑声前所未有的轻快，想来莫待的想法很合他的心意。 灵犀突然绕着洞穴飞了三圈，发出清脆的铮鸣声。一点红霞落下，将它罩在其中，久久不散。待红霞变淡，灵犀朝着东方拜了三拜，重新回到莫待手上。 莫待略加思索就明白了：这老头多半是灵犀的旧主，上古的四神之一。他不愿意挑破身份最好，省得他跟我要灵犀，到时候我还得费口舌。“老祖宗，咱俩废话了这么老半天，你是不是该送我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