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理鸟妖花了一点时间。希林原本只想把它丢在香水草药坊了事，如果不是狡猾的鸟妖突然说了些令人在意的话，他绝不会收养这只麻烦的宠物。 白梭龙很擅长打理宠物，把它放进专门的水池里洗干净羽毛，又用柔软的毛巾擦干净。这只人首雁身的妖物是淡灰色的。脑袋很大，身子却瘦弱，整体来看略有点骇人。 那张脸太过真实，像六七岁的孩子那么大，又像成熟的女子那么妖媚。一旦它开口讲话，又会被它的聪慧和狡黠惊诧。 “什么人会喜欢这种宠物呢？拿它的脸当作美人……那人的兴趣未免太疯狂了吧！” 反正希林体会不到其中的“美”。 白梭龙摊开鸟妖摆在试验台上，煞有介事地检查了一番。 “尊贵的主人，有件事你好像并不知道，我得提醒你一声。” “怎么了？” “正如你所知，鸟妖这张脸是造化神奇的自然界中生出来的，并不像人类的容貌那样真实地反映出年纪，以及性别。” “什么意思，它不是女的鸟妖吗？” “它的生理构造接近鸟类的部分更多。即便按照鸟类的性别划分……它不是雌的。” “欸？” 这话未免有些颠覆认知，早知道鸟妖并不是“女的”希林才不会那么客气呢。而鸟妖表情微妙，它对自己的性别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被那么早拆穿。 “雄性鸟类大多拥有更艳丽的外型，亦有婉转的歌喉来吸引异性。或许鸟妖当中也只有雄性才能生出类似‘美人’的脸吧？” “呵呵。算你蒙对了。雌性的鸟妖不会讲话，外形跟鸟类也没什么区别。”鸟妖很不服气。 “而且你们要搞清楚，绝不是随便什么雄性的鸟妖都有我这么美丽的容颜！大多数的脸长得像老太太一样，是名副其实的妖怪！它们叫起来像哭一样，更不会学习人类的语言，还这么细心地陪你们聊天！” 鸟妖的长篇大论遭到了无视。 “我觉得奇怪，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长着人脸的妖怪，造物者存心做的吗？” “尊贵的主人，它是长着人脸的大雁，我们又何尝不是长着人脸的猿猴呢？” “欸？你非要这么说……” 白梭龙一阵大笑。 “人与妖怪都是生物中的灵长。只不过人类厌恶与自己相似的生物。陆上绝大多数妖怪早被屠杀殆尽了，存留下来的都在荒芜的地方，比如它的家乡，极寒之地。” “难怪海里的妖怪那么多……” “对啊！” 白梭龙又看看鸟妖的羽毛。 “它的翎毛被人为拔去了……以前喂养得也不好……” “是啊，看起来像只炸毛鸡。” “它的一条腿和双翅都骨折了。” 白梭龙一边检查一边说。 “腿上的骨折是新伤，可以像治疗人类那样、用夹板固定一段时间。” 说完，他又展开鸟妖的双翅。 “这双翅膀非常大，如果它能飞起来，翼展会超过九尺。力道说不定够抓一个成年人。” 但现在双翅有气无力的，一松手就垂下来。 “这双翅膀，应该是很久以前就被人为弄断了。如果主人你想要它再飞起来，可能需要一场大手术，用钢钉重新固定折断的骨头。” “是么……” 一听到“钢钉”，希林总觉得自己的脖子在隐隐作痛。 “唉，翅膀本来好好的，被转手的商人弄断了！他根本不会饲养，还怕我逃走……当时疼了好久……我可能一辈子都飞不起来了……” “闭嘴。”白梭龙按住啜泣的鸟妖。 “主人你看，它的爪子尖儿没有了，也是被人钳断的。” 白梭龙抓起鸟妖的爪子，毛茸茸的爪子看起来像软垫，异常地可爱。 “嗯，谁不夸我的爪子可爱呢？这可是皇帝都爱不释手的玩物噢！”鸟妖申着爪子向希林招手，这会儿它又忘记疼了。 “别被它这样子骗了。按照书上记载它有三寸长的利爪，能轻易剖开人类的胸膛，掏出内脏食用。” “呵！原来还是猛禽。那爪子尖还会长出来吗？” “恐怕永远都不会。它的爪子尖连着脚趾的骨头，应该是连着骨头被钳断的。” “天呐，好残忍！那个商人真过分！” “不见得是倒卖商人做的，大概在它被捕获之时就失去利爪了。” “没有爪子尖我才能亲近人类呀——” 鸟妖没有丝毫怨恨，笑嘻嘻地用毛爪子轻抚希林的手背。 “主人，如果你想恢复它原本的野性，可以找工匠定做一套合金的爪子尖，重新钉在骨头上就行，跟镶牙一样很容易的手术，我就能做。” “听起来更残忍啊……” “哼哼。”现在换成白梭龙冷笑了。 “你确定要收养这只宠物的话，当然得考虑驯养的方式。我推崇遵照天性来饲养。不过，你做好决定了吗？” “嗯……” “这么大一只鸟，还是肉食动物。想必食量惊人，没准一餐就要吃一个人。至于它究竟值几个钱可不好说了。主人，你觉得它唱歌好听么？有几个正常人会喜欢啊……” “什么，竟敢说我不会唱歌！” 鸟妖可不乐意听这话，它瞪着眼睛张开嘴，希林预备好再听一阵刺耳的尖叫了……但没想到，这一次它真的唱歌了。 不是任何一种歌谣或小调，闻所未闻的旋律，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域。是一阵非常特别的歌声！ 没有歌词，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它一开口，希林就忍不住听它唱完。心脏剧烈地跳动，浑身都在发麻…… 哪怕它停下来以后，回音仍旧回荡在脑海。希林愣住了好一阵。 鸟妖则表现得更加困惑，近乎吃惊地自言自语：“怎么没有效果？我再唱一段！” “收声！” 白梭龙系了一条手帕捂上它的嘴。 “原来这就是‘女妖的歌声’啊？哈哈哈——！不过如此，我们都没有被你迷惑。” “唔唔……” “相传极寒之地盘格罗特的鸟妖会在清晨放声歌唱，引诱人类走入它们的巢穴。没想到吧？我们都不是人，你拿魅惑人类那一套有什么用？” 这里三个人其实都不是“人”，希林和艾利安是吸血鬼，白梭龙算是半个吸血鬼，介于真正的嗜血者和血奴之间的状态。 “你们都不是人类……”鸟妖望着希林的绿色眼眸感叹。 “难怪啊，难怪有一份独特的感觉……莎巴斯提娜？” “？！” 她表现得更加亲近了，就像刚刚陷入热恋的少女。 “我的新主人啊，你要靠着人类的血肉维持生命吗？我可以为你魅惑人类。只要我开始唱歌他们就会自投罗网，如何？” “没那种兴趣。” “哼哼，那么请决定一下吧，是否要投入金钱和感情收养这只宠物呢？如果不打算养，一开始就不要救治了！” “这……” 做决定稍微有点难，白梭龙可以给希林一些建议。 “我的主人你看看这怪物。去了头，那不跟一只火鸡一样的？这玩意除了可以当宠物饲养之外，还可以当肉鸡吃了。” “什么？喂！” 希林觉得好笑，白梭龙是认真的。 “这种怪物肉质细腻是滋补佳品。” “得了吧，我们这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谁要吃烧熟的鸟妖！” “那或许可以献给别人？人首鸟妖整体烤成蛋糕的话，应该是比孔雀蛋糕更加高级的甜点，是帝国皇帝应该享有的美食。” “主人你有所不知，除了擅长配药，我还是一个出色的甜点师。我可以为皇帝陛下制作栩栩如生的‘百花丛中的鸟妖’蛋糕。” “不必了吧……白梭龙你搞出来的甜点十之八九有剧毒。” 白梭龙并不否认。 “我决定了，救吧。” 白梭龙遵从命令，包扎了鸟妖的两处伤口，涂了药进行固定。鸟妖时不时地怪叫两声，药剂师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做手术的时候，要把病患当做是案板上的一块肉。必须摒弃无用的怜悯之心，舍弃小的疼痛换取整体的救治。” “你也是这么对待自己的，真是个狠人。” “嗯，是啊。但在治疗这只鸟妖的时候，我偶尔觉得自己正在准备一道菜。” 希林被这话逗笑了。白梭龙的幽默感怎么回事！ 救治完毕，白梭龙将鸟妖交给希林。 “等它身上的小伤痊愈，养得再健壮一点之后，就可以考虑接合双翼的大手术了。手术的风险会比较大，万一失败了对它也有生命危险。” 鸟妖筋疲力尽，趴在怀里拼命地蹭希林的胳膊。呼噜呼噜地卖萌。 “鸟妖，我有些事情要问你，请务必如实回答。” “嗯？” “莎芭丝提娜，你刚刚提到的名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提到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鸟妖的醋意涌上来。 “她早都死了吧。” “她当然已经死了。但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还记得什么，全都告诉我。” 鸟妖撅着嘴。它的脑子里只有模糊的回忆。希林可以通过读心术看到一位衣着素雅的美人……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我早就忘了！只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哎呀我的主人，带我回皇宫吧！我在宫里遇到那个女人，让我多看看皇宫里的景色，没准儿还能想起来点什么。” “好，一言为定。”希林勉强同意。 “但是你别耍花招，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否则……把你做成蛋糕！” “嗯……嗯……” 怀抱着人首雁身的鸟妖片刻，它竟然睡着了。 “还真会享受作为宠物的生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