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玫兰在宫廷举办茶话会，宴请了各路社会名流。一时间车水马龙，皇宫内外一片喧嚣。 在宫廷上下一片忙碌的时候，希林偶然注意到雅拉独自离开皇宫。二人在步道上打了个照面，什么话都没说。注视那位高大的吸血鬼骑士渐行渐远，希林满腹疑惑。 颇为意外的是皇帝并不喜欢热闹，他借故躲在书房里，正在仔细阅读公文。他最近开始研究帝国的版图，翻阅了很多资料，还规划了出行的线路。 希林安静地陪伴，他靠在窗边欣赏风景。从这里向下望，皇城山美景尽收眼底。皇家园林郁郁葱葱，景观河流水潺潺，还有画舫和佳丽相映成趣。 再往远处看，是坚固的皇城高墙，护城河，以及宽阔的皇家步道。天际的尽头，是古老的圣天使城区。 视线范围看不到雅拉的踪迹。希林脑子里都在好奇那个吸血鬼的去向。 “陛下……”希林脱口而出，“雅拉……去干什么了？” “看望他的朋友。” “雅拉号称自己活了七百年，他哪里来的朋友？” “完全没有兴趣知道。” 皇帝放下笔记瞧了希林一眼。 “即便是吸血鬼骑士，也应当享有每年十二天的带薪假。朕批准了他的休假。” “带薪休假啊……” “至于你，想都别想。你已经没有假期了。去年你离开皇宫踪迹全无的那段时间，已经透支了未来十年的带薪假期。” “哈！” “乖乖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查尼说完继续看公文。 窗外传来嘎嘎的叫声，一大一小两只乌鸦正在皇宫的屋顶上休息。 “借助小乌鸦的眼睛，我岂不是能知道雅拉究竟去了哪！” 希林凝望着小乌鸦，心里盘算着这件事。 “陛下，我离开一会儿。” “你又要去哪？” “放心，我本人一直都在，只是思绪离开一会。我去看看雅拉要做什么。陛下，那个吸血鬼太可疑了。无论我打探到什么消息都会立即告诉你。” “很好，你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思绪离开得越远越好，我只要‘希林洛斯’这个人留在身边。” “陛下……‘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对没有神志的身体做什么，那样很危险！” “知道了，快滚吧。” 希林总觉得查尼现在的淡定是假装出来的。想到上一次思绪离开很远之后，身体竟然擅自和艾利安决斗！这次离开，“自己”可别把帝国的皇帝给杀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让艾利安把自己双手反绑。有艾利安留在书房，应该比较安全吧！ 准备妥当以后，希林靠窗边坐好。他眼睛盯着外面的乌鸦，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范围变为圆形，极度扭曲的透视可以让他看很远的地方，同时也令他感到眩晕。 这是小乌鸦的视线。 小乌鸦飞到帝国上空，希林花了一点时间在扭曲的视线中锁定了皇家步道，看到一如既往整装待发的骑士长。他独自一人朝着帝国大教堂的方向走。 小乌鸦盘旋在他头顶上盘旋了一阵，落在不远处一棵行道树上。 雅拉若无其事地穿过人群，从教堂对公众开放的大门走进去。 “这是去干嘛？”小乌鸦在枝头跳动，“他该不会要去祈祷吧！” 小乌鸦从树梢飞到帝国大教堂的屋顶。沿着窗边走了几步，蹲在一扇开启的天窗外查看。 雅拉一直走到陈放了很多神圣棺椁的区域，他要求去地宫下面！尽管在紧闭的大门前遇到了修士的阻拦。 “嘎——！” 小乌鸦急得乱跳，没办法继续跟踪了。它敢飞进教堂，修士们一定会拿着扫把它赶走。 雅拉转过头向天窗，伸出胳膊，做个了训鸟的姿势。 “过来啊——” “？” 难道已经被看穿了？小乌鸦来回走了几步，想不到被这家伙察觉了，勉为其难地扑腾扑腾，飞了下去。 它落在雅拉的手腕上，爪子抓着他的铁手套，嘎嘎地叫了两声。 雅拉吹着口哨，搓一搓小乌鸦的脑袋。 “你这家伙……” 小乌鸦很不甘心，啄了他一下。 雅拉抬起手又仔细看看小乌鸦，“白狼崽，你的乌鸦怎么没有眼睛的？” “嘎！” 小乌鸦很生气，肚皮上的眼睛游动起来，一路狂飙到脑瓜顶上，恶狠狠瞪了雅拉一眼。 骑士长的口袋里竟然装了些饼干。 “你一个吸血鬼带着饼干做什么！” 小乌鸦很不屑地嗅了嗅。 这只不争气的小家伙竟然张嘴吃起来了！希林无法掌控小乌鸦的全部意志，它看见吃的就只管吃。 希林谨记着教训决不跨过那条线。他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乌鸦的视觉，但没有味觉和嗅觉，更不会控制它的行动。小乌鸦时不时抬头看看雅拉，希林也听不见另一个吸血鬼的心声。 雅拉吹着口哨，对小乌鸦微笑。 “这位骑士老爷，此处是圣殿。没有教会的允许不对外开放。而且……您也不能在这投喂宠物。” 看守此处的修士拦住去路。 雅拉的态度非常严厉，瞪着眼睛凝视那个修士好一阵。慢慢地，那个人态度变了。低下头嘀咕着：“今天是重要的日子，该开门了……骑士老爷要看望朋友……” 修士打开铁锁，拉开沉重的石门。通道下面一片漆黑。雅拉不需要任何人带路，径自走进去。小乌鸦站上他的肩膀，修士则呆呆地站在原地。 帝国大教堂的地下宫殿结构错综复杂，其华美程度远胜于地面。雅拉对这里相当熟悉，他要去的地方是一处神圣而肃穆的地下墓室，内部安放了大量的石棺，亦有数量可观的大理石雕塑，其姿态塑栩栩如生，就好像一场永恒的仪式。 “这里是圣人安息的地方。” 雅拉对小乌鸦说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缓步走到其中一座洁白的石棺前，轻抚棺盖长叹一口气。 小乌鸦好奇地转转眼珠，打量石棺的样式。这是非常华丽的一座棺椁，极其厚重。底部的铭文拼写拗口，应该是很古早的文法。 “此处安息着我的挚友，帝国大教堂的主教，圣天使的祭祀……” 雅拉的神情非常悲伤，不停抚摸棺椁上裂开的缝隙。绕着狭小的空间来回走动。 “嘎——！” 小乌鸦落在石棺上，它注意到一些人为的损毁痕迹，低下头在凿痕处轻轻一啄。 “人世间的变化沧海桑田。曾经至高无上的圣天使被凡人奉做神明，修建宏伟的圣坛供奉。哪知道一时间风云变幻，祂的存在被抹杀，连名字都成了禁忌。” 又是所谓的“天使放逐事件”，帝国大教堂内存在大量的损毁迹象，想不到连圣人安息的地宫都没有幸免。石棺周围的毁坏程度令人发指，只剩下一些花花草草的装饰。 雅拉坐在石棺对面。那里安放的另一座棺椁成了他的板凳。他以前肯定经常来这里，“板凳”都坐出一圈痕迹了。他没有具体目的，呆滞地坐着，长时间陷入沉思。 “以前他不是放在这里的。在旧教堂那里，有个更宽敞的地方。” 雅拉在回忆一些陈年旧事。 “迁都前一年，帝国发生了大地震。古老的教堂塌了，他的棺椁也裂开了。修士们说裂缝很大，可以清楚地看到圣人的遗体。” “真可笑，我还专程去看了他。他躺在里面的姿态跟我最后一次见到的差不多。尸体已经完全风干。我很高兴能再看见他一次。” “原来帝国发生过大地震……难怪旧教堂变成那副模样……”希林一边听一边胡思乱想。 “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所有的信仰、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他。我们之间的友谊却非常短，可以说是弹指一瞬。他完成了神圣的使命。” “我只能在漫长的黑夜中守着他的灰烬哀叹。” “既然死亡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么他是什么，我又是什么？等我们全归于尘土，友谊又是什么……” 小乌鸦在地宫中飞来飞去，它感到不耐烦，不明白已经故去多年的人有什么值得留念。当它落在高处梳理羽毛时，游走在地宫中的灵体注意到它的存在。 “他能看见我们……”“他能听见我们……” 细碎的声音互相传递，弱小的灵体能够穿透乌鸦的眼睛感受到希林的存在。小乌鸦感到害怕，飞回到雅拉肩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雅拉终于站起身离开。小乌鸦胆怯地偷窥地宫深处，那些圣灵，不会跟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