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林经过教堂的塔尖时抬头望了望，随后策马飞奔返回皇宫。 他全身都是污泥和血水，踏着皇宫洁白的大理石地砖，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宫廷里负责清洁仆人一定最恨他了，每次都这样。 希林不敢进皇宫踩书房的地毯，幸好查尼也在外面。 查尼站在小广场的栏杆前俯瞰整个帝国，城区美得好像沙盘模型。 天色晴朗以后，街道上的血污都被洗刷殆尽。街道上满是损毁的杂物，人们仍然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早上雅拉回来复命，警卫队也派人送来消息，危机解除了。” 皇帝背对着他说话。 “希林洛斯，真是令我吃惊。你竟然把死亡的人也清理干净了。” “不是我做了什么。或许是圣天使的庇佑，我只是目睹了过程。” 希林谦虚地回答。 “备马。今天我要亲自巡查帝国。民众胆怯地躲在家中，尚不知道危机已经解除。朕要向他们宣告这个消息，督促他们重整秩序。” 宫廷管家一听，连连惊呼不可。 “陛下！现在局势尚未明朗，或许还有歹人潜伏在城里。贸然巡查，恐怕会……” 话没说完，查尼白了他一眼。 “你好烦。” 查尼如今生杀大权在握，对从前的老臣感到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因为一时没有人选，他想立即换掉这个管家。 管家识趣地闭嘴。 年轻的皇帝昂首前行，仆人们紧随其后提着他华丽的长袍。走廊里的卫兵立正，向陛下敬礼。 皇帝的坐骑是东方的鎏金宝马，马儿的皮毛与阳光交相辉映。她还披着提花的羊绒罩袍，配上金鞍鞯、金环辔，玲珑的带钩。 查尼随手带了一把佩剑。红珊瑚的剑柄，末端是白玛瑙镶嵌的装饰。那也是皇帝才有权使用的宝物，现在归他支配了。 “哈，怕不怕？” 查尼一高兴，拔剑出鞘指着希林洛斯的喉咙。希林低头一看，这剑身上竟然是镂空的花纹。 “陛下。这把剑纯粹是个装饰品，怕是砍不断我的头……” “哼！” 查尼收回宝剑，得意地跨上马。 查尼嫌自己披的长袍碍事，索性解开系带扬手一挥，长袍落在地上。他穿了件真丝衬衫也不觉得冷。 “侍卫长，我的卫队呢？” 希林被问得懵了。他刚刚连夜返回皇宫，现在皇帝一句话又要离开，匆忙间没来得及准备。他只好立即跑去点人换班，护卫皇帝出行。 仆人那里也乱作一团。这群人陪同皇帝出行时，总会准备一大堆必需品。小到水果零食，大到座椅、床榻。皇帝的事半点也马虎不得。宫廷管家急忙询问皇帝出行的目的地，好为他规划必要的物品。 查尼根本不搭理他。 这件事情上，雅拉完全领会了皇帝的意思。一声口哨唤来坐骑。皇宫外一尊战马雕像突然碎裂，一匹骏马从岩石中迸出。马儿啾啾长鸣，甩动全身的皮毛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 仆人们大吃一惊，多年来路过此处习以为常的雕塑，竟然是一匹真正的战马！马儿意气风发，跳跃鸣叫。它可以随时待命永不倦怠。 这就是查尼想的，轻装上阵，即刻出发！ 皇帝策马冲出宫门，马儿沿着楼梯往下跳，随后又穿梭于外城的亭台和回廊之间。 查尼不擅策马，跑得很是惊险。紧追的仆人们吓得大呼小叫。雅拉不仅没有阻拦，而且陪伴在君王身侧，领着皇帝乱闯。 “希林洛斯，出来啊！磨蹭什么呢？”来到卫队的营地，查尼大声呼喊。 希林犯难了，他总不能带着侍卫队在皇城山上狂奔吧！大队人马岂不是要把庭院里栽种的景观全毁了。可是再不追，皇帝就要只身出城了。 无奈，希林下令道：“我先去追皇帝陛下，稍后和你们在帝国广场汇合！” “遵命！” 说完希林策马抄近路冲出去，纯白的骏马踏着花池，名花古树都给踩的稀巴烂。 皇帝没等他，径直出了皇城。 “他们说东方宝马日行千里，恍如浮光掠影。朕倒要看看她跑得有多快！” 查尼说罢不停地策马扬鞭，根本就不看眼前的路。鎏金宝马轻盈略过皇家步道，一眨眼的功夫跑到尽头。 骑士团的战马也并非人间之物，紧随皇帝的宝马丝毫没有差池。 只是希林这匹皇家卫队的白马，就仅仅是一匹名贵的白马而已，哪有那么离奇的速度！ 远看皇帝狂奔到帝国广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莫非还要去城区的涌泉水池？查尼喜欢看市井的热闹，十有八九那里是他的目标。 “我索性抄个近路吧……”希林盘算着。 他处于皇家步道中段，前面追不上皇帝陛下，后面却有侍卫队拖累。 希林策马原地打转，徘徊在高架步道一侧的石柱边上。 他能看见一条路，一串屋顶彼此距离适中，指向涌泉水池。 “这不就是一条近路么！” 希林估摸着距离，“运气好的话，我的坐骑能接连跳过去，直达涌泉水池！” 骏马跃跃欲试，越发激动起来。 “老伙计，你好歹也是侍卫队的资深骏马了，荣辱在此一举，我们试试吧！” 勒着缰绳，希林小心翼翼地估摸落脚点。马儿根本就看不见脚下的路，全靠着希林指挥。一阵加速跑后，希林猛地拉起缰绳，马儿应声起跳—— 刚好落在步道下一处屋顶。 “往这里！” 希林又驱使它往另一处房顶上跳。三五下之后，白马来到涌泉水池附近。时机把握得还不错，希林刚好在皇帝陛下到来的时候落地。 为了表示敬意，希林还专门比皇帝迟了一步。 “哼，算你有两下。”查尼不屑地说。 步道顶上，一群卫队士兵连连欢呼叫好，“队长好棒！” 希林挥手集合。他们心知肚明没那个本事跳下去，纷纷策马狂奔绕路来找陛下汇合。 此时水池边还没有人。 “涌泉水池是历朝帝王翻修扩建的重要工程，旨在彰显帝国的繁荣。无偿的清水供每一个臣民取用，胜得过千百首赞歌。” 查尼的骏马踏着鹅卵石地砖，环绕着水池闲庭信步。本来紧闭门窗的居民听到清脆的马蹄声，纷纷探出头来围观。 一见是皇家的骏马，一人在前三人随后。领头的隽秀少年身穿华袍，长袍一直拖到石板路上。身后的侍卫擎着金丝绣的皇家徽帜。 “那是皇帝！” 有人这样喊，顿时引起更多人的注目。 平民百姓难得见到皇帝一面。他们不认得皇帝的脸，通常是靠着气势排场把他认出来。谁都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相信近距离接触皇帝也会获得神圣的祝福。 查尼从容地望向那些居民，朝他们微笑招手。 “我们的皇帝！” 有幸见到皇帝本人，人们的热情高涨起来。 “帝国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查尼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就像是个太阳，照耀着这些微小的尘埃。至于呼喊皇帝万岁的人，跟前一日暴乱、扬言要烧死皇帝皇后的人是否有交集，谁又说得清？ 听闻皇帝驾到，帝国的警卫队长黑塞也带卫兵前来陪同。 但查尼对帝国的秩序没有丝毫担忧。他放心地穿过民宅密布的街道，和帝国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人们奔走相告，帝国已经恢复了繁荣安定。不信就看一看皇帝，他正在走街串巷地巡查。 傍晚查尼结束了一天的巡查，坐在池边休息。看着夕阳美景，他情不自禁地赞叹。 “本来还担心时机不适合，现在看来刚刚好。” “您要做什么？” “颁布新的法令。” 皇帝完全顾不上休息，向市政厅颁布临时法令——即日起帝国百姓开始修整房屋、清洗公共区域，逐步恢复帝国的秩序。 再晚些时候，那些个胆小如鼠的贵族们才驱车接驾。听说皇帝在帝国的街道上走了一圈什么危险都没有，他们放心大胆地出门了。 夜间广场上变得热闹，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马车、仆人，一个个跑上前向皇帝问好，还要把祖上的名人都报一遍。 查尼被围困在广场，只觉得被性命相逼的时候也没如此绝望过。幸好幸好，善解人意的玫兰大小姐亲自接驾来了。有佳人相伴，查尼成功地甩开那些贵族返回宫殿。 随着法令陆续发布，帝国的居民们出来清扫街区。许多商贩联合起来收拾暴乱遗留的路障。有的人还在一边扫地一边聊天。 “天呐，你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可是亲眼看见了！” “愿造物者保佑帝国！有一个没有头的骑士，斩杀了街上所有的歹徒！” “我也看见了。那些死在竞技场的骑士四处冲杀，把街上的活人都杀了……” “哎……你们清理街道的时候，有谁看到我老婆了吗？她一直都没有回家……” 几家欢喜几家忧愁。有些人消失在雨夜，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很快人们会忘记伤痛，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毕竟那个年月里，人命本来就会轻易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