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 出于对他的敬重，希林仍旧习惯性地如此称呼。尽管自己的职位早比对方高得多了。 无头的骑士没有任何回答。他也没法开口，喉咙都断了。捧在手上的脑袋看起来毫无生气，青紫色的，面目狰狞。 “你为什么没有安息呢？”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希林倒是不觉得害怕。亲眼见过恶魔、见过地狱的少年，再见到什么诡异的情况都不会觉得吃惊。只是这样的情况他也是头一次见到。 没有任何天使或恶魔的迹象，面前的雷莫斯仅仅是一具无法安息的死尸。 “既然已经死亡了，就应该躺在尘埃里腐烂。” 少年下马用力推无头骑士的胸口，对方没有倒，反而更加稳固地站立着，另一只手紧握着希林的手腕。 身后三个跟班吓得魂不附体，发出惊恐的尖叫。 “闭嘴！少见多怪。” “究竟什么事情让你无法安息？” 仔细倾听骑士长的心声，希林只能听到一片寂静，跟往生界的泥沼一样。雷莫斯确实是已经死亡的骑士，不再有自我意识。 看到他剑鞘是空的，手却在反复摸索。 “无法安息的骑士想要找什么？” 竞技场的大门开着，希林牵着马就往里走。 “我带你去找吧。” “队长！不要！”远处的侍卫试图阻拦，却也不敢靠近。 “没关系，在外面等我。” 不必勉强那些普通人。希林牵着马从竞技场大门走进去，无头骑士转身相随。场地里是惨绝人寰的景象，此时有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在空地。 赛场中央坍塌的围栏下面，压着一匹死亡的战马。马儿身披鲜绿色马衣，同样有荣耀骑士团的徽记。再看这马衣装饰得繁复，主人地位明显高于旁人。 “这是你的战马？” 无头骑士站在马前不再走动。 “看来你想找回自己的战马。” 希林盘算一下，找了跟绳子系在倒塌的围栏上，另一头拴住自己的马鞍，策马拉开重物，将那死亡的战马释放出来。 死亡的战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头骑士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战马。 “真是奇怪，这匹马已经确定是死亡无疑。但为什么雷莫斯能抱着自己脑袋乱走？” 实在看不下去了。 “试试看我的血能不能让马站起来吧。” 说着希林划破指尖，放了一滴血出来落在战马干涸的眼珠上。 战马的眼珠滴溜溜转起来，然后脑袋动起来、嘴巴噗嗤噗嗤地，进而整个身体都跳动起来。 “竟然死而复生了！” 往生的战马欢快地跳动，绕着无头的主人欢呼雀跃。 无头骑士也非常欣喜，抱着战马脖子一阵亲昵。而后，他翻身一跃跳上马背，策马跃过摆放武器的架子，提起带着徽记的盾牌挂在马鞍上。 马儿饶了个小圈，雷莫斯又提起骑枪，像生前那样一手携着骑枪，策马发起冲锋——他绕着昔日战场，好像比赛仍在进行。 马儿欢呼着沿围栏冲锋，击碎比赛设置的靶子，又跳过地上的横尸，绕场一周。 骑士的风采依旧，只是另一手上怀抱的并非盾牌而是自己的头。 “这样很不方便吧？帮你个忙。” 希林扯下一条彩旗，将骑士的头颅挂在他胸口。骑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他也不用这个头看路。 “难不成身体还有自己的想法？” 挺惊悚的，希林仍旧觉得特别奇妙。 往生的马儿不停在场地上欢呼，希林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场地上那些早已阵亡的人马，陆续挪动起来。渐渐地，许多漆黑的身影伫立在雨夜中。 “这又是什么情况，全都无法安息吗？” 希林再三确认自己的处境，“明明还在人类的世界，为何所有的亡者都醒了？因为今夜诡异的天象，还是我那一滴血？” 亡者不再怀有生前的怨恨。那些相互厮打的人都像是看不见彼此一样。但他们都感受到了希林的存在，陆续向希林靠拢。 “喂，干嘛！” 希林推开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亡者，翻身上马逃离。 没想到，无头骑士竟然寸步不离尾随着他。而众多亡者们找寻昔日战马，拿起当初的武器，形成了混杂的大军，也跟着希林移动起来。希林绕着场地跑了一圈，那些亡者人马就形成一支队伍跟在他身后。 “也罢，你们不能留在这，跟我一起走吧！” 说完，希林策马奔出竞技场。 外面，颤栗发抖的侍卫们等了许久，互相鼓气说进去看看队长的情况。刚一靠近大门，就见着希林骑白马跃出， 无头骑士紧随其后。不多时场内又传来一阵骚动，数十名军官、穿着五彩战袍的骑士拿着武器旌旗鱼贯而出。再后面是上百名列队前进的卫兵等等。 “我去一趟圣天使城区，你们在此等候。”希林飞奔离去。 希林率领着亡者大军，沿着宽敞的街道朝圣天使城区走。希林想到一个地方可以处置无法安息的亡者，通往地狱的通道！反正他们已经死了，扔进广袤的地狱里算了。不然他们会招致瘟疫危害活着的人。 亡者大军过境之处，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无论是无辜的死者还是被斩杀的歹徒，都像大梦初醒一样爬起来，遵循希林的方向加入队伍，逐渐形成一支更加庞大的队伍。 而那些仍旧游荡在街市上、想找点什么麻烦的活人，很快就遇上了自己的麻烦——亡者大军见到任何尚有体温的人就立即展开厮杀。 所到之处，只留下一片寂静。 甚至被困路上无法回家的无辜人也无法幸免。 由于亡者的数量急剧增多，大军的规模变得恐怖。他们横行霸道，所经过的地方连完好的建筑都遭到破坏。 “列队！四人一排整队！” 希林怎么喊都没用，他们根本听不见号令。 希林不得不策马狂奔，靠速度拉长队伍。身后的彩旗骑士们紧随而至，在后面步行的亡者跑起来有快有慢，快的跟上来，慢的甩在身后。 快速穿过帝国的街市，天色也逐渐放亮。清晨六点，帝国大教堂有钟声响起。 前往帝国西北角圣天使城区的路上，希林与完成任务后折返的雅拉和艾利安擦肩而过。 大家都是吸血鬼，省下不少言语上的客套，仅仅打了个照面。 雅拉的态度很好，临时听命于希林也是为皇帝效命罢了。 “我去圣天使大教堂，处理身后这些亡者。” 希林刚说完，雅拉身后许多倒地的“食物残渣”也爬起来，加入亡者的队伍。 雅拉怀着轻蔑的赞赏，啧啧了两句，贪婪地看着没有头的骑士。 “真是令人惊叹的召唤能力啊——” 希林呢，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向熟悉的地方，泥泞而荒芜的郊外，露宿的流民此时都在教堂里面躲雨，目光所及一个活人也没有。亡者的队伍在蒙蒙细雨中拉成一条线。 白马跃上废墟，乱石中藏匿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无头的骑士，那里是你安息的地方。” 说来可笑，发誓绝不伤害平民的雷莫斯队长，失去头颅以后斩杀平民可是毫不含糊。一路上长枪不知穿了多少冤魂。 或许身体就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无头骑士朝着“大门”纵身一跃。哒哒的马蹄声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身后的诸位军官、彩旗骑士跟随他一个一个跳进去，接下来是那些卫兵和平民。亡者的数量太多，前后走了两个钟头。 “地狱深不见底，随便你们折腾吧。” 希林终于松了口气。再看天空，暴雨早已停歇，阳光映照下来。 “算是圆满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