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生活习惯苦了那三个小跟班。他们也不得不留守在这个寒冷漏风的破败建筑里。教堂的阴冷肃静显得恐怖，和城区外面热闹和喧嚣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放他们一条生路，希林交给他们一项小任务。 “你们出去吃晚饭，顺便帮我带点东西回来。” “好、好啊……” 黄毛结结巴巴地应答。 “队长你想吃什么呢？” “烤乳猪、甜菜汤、酸面包，还有那种甘蔗酿的甜酒……”希林随口说了个清单，都是安塞尔那个白痴喜欢吃的东西。 “烤乳猪……那要赶回市区才能买得到啊！” “没关系，我又不着急。” 打发走那三个人，希林独自去隐蔽了传送法阵的废墟处看了看。地狱来的工匠快要建好一扇门了，很快就可以畅行无阻地来往于人间和地狱。 至于那三个跟班，他们策马往返市区花了不少时间。因为担心队长挨饿，他们决定打包食物立即带回。 天色将晚，路上看到一支警卫队朝旧教堂的方向走。 “我总觉得不对劲，有不好的预感。”机灵鬼说了一路。 “还能有多不好的事情发生？老皇帝都死了，帝国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但他们返回的时候的确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有一伙人竟然把希林团团围住了。 “队长！” “怎么回事，你们什么人，知道这是谁么！” 三名跟班冲上去，但对方十几个人也都是全副武装的架势，双方人数相差悬殊。 “我们当然知道这是谁，我们也是专程来找他的。希林洛斯·加兰德，皇帝陛下的侍卫长？” “你们是谁？” “我是帝国警卫队的黑塞。” “帝国警卫队？” 三名跟班面面相觑。所谓警卫队，是隶属于市政厅的一支武装力量，说到底都是贵族们的势力。他们找希林的麻烦做什么？！ “阁下，帝国法律三令五申严禁决斗，你却在沙佛隆家的茶会上，众目睽睽之下与贵族青年加尔比决斗，并将其重伤！” “加尔比由于医治无效，已经于决斗当晚离开人世。”另一位穿戴斯文的贵族说。 “而你，加兰德阁下，已经犯下违法决斗致人死亡的重罪！受害者的家属向帝国大法院提出了诉讼，我们经过商议后决定将你捉拿归案，移送大法院审理！” “你们几个人还想把我给抓住不成？” 希林打量一番那几个人，虽说警卫队员无一不全副武装，但应该也不难对付。以他的本事全力以赴，将他们全灭都不在话下。 “我们当然知道你剑术了得。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你现在跟我们动手，等于是置帝国的律法于不顾，无异于叛乱谋反。届时，你还指望皇帝会帮着你吗？” 希林还听到那个贵族心里的另一句话，“哼哼，哪怕皇帝出面也没用。证据确凿，决斗致人死亡，哪怕不是死刑也是终身流放！” “你们说得对。我是新皇陛下的拥护者，怎么可以践踏他维系帝国上下的律法呢？我跟你们走。” “队长！这群家伙明显是盯上你了，皇帝陛下在的时候他们不敢下手，专挑你落单的时候来找麻烦的！” “什么帝国的律法说得那么好听！他们这群贵族哪个不是玩弄律法的惯犯？只要有权、有钱，谁还搞不定一项罪名！” “嗯。我的确不擅长应付帝国的律法系统。但我已经是帝国的臣子了，应该按照帝国的套路来办事。放心，我不动手，我跟你们走一趟。” “你们几个，火速替我向陛下、还有我刚刚结交的玫兰小姐报信，看他们会不会有办法吧。” “队长！” “没关系。” “阁下你愿意配合真是太好了，果然是正人君子的所作所为。我们走吧——” 三个跟班眼睁睁看希林被这一伙人带走，急的团团转。 “大人不应该相信他们的话，这种时候，应该先逃命再说啊！” “唉，我们赶紧去报信吧……” 希林倒是没他们那么着急，淡定地骑马跟随那些人离开。他设想过很多种不同的方式离开帝国，大开杀戒犯下重罪不得已流亡；或者是因为某种情况被杀，装死以后离开帝国…… “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我现在掌握的手段无论如何都足以逃脱。但帝国所谓的律法又是怎么回事呢？姑且看看他们有什么伎俩。” 不知为什么希林总有种预感，这次的事件一定会顺利解决。 那个倒霉的加尔比向希林挑衅，却一招都没过就遭受致命一击，他被医生抬回去以后没多久便一命呜呼。 因为私斗违法，死者的家属状告希林，帝国大法院还处理了这桩诉讼。 帝国的确有大量严禁决斗的法律条款，甚至包括一些先皇陛下签署的。私自比武决斗不仅是谋害对手性命，更是蔑视皇权的行为。对此一朝的帝王无法容忍。 而至于私斗之所以屡禁不止，除了帝国民风彪悍早有这一传统之外，就是律法的执行力度有限，大多数违法犯罪的行为不会得到相应的制裁。 那些犯事的人可以逃亡到帝国版图之外隐姓埋名，或者以巨额赔偿私了换取被害者的谅解。 这一次加尔比的家人不依不饶，一定要制裁希林。贵族们更是联合起来要给新皇帝一点颜色看看。 警卫队的人多日蹲守，终于等到希林落单的时候，二话不说将他带走。数日后帝国大法院开庭审理。 希林才再次露面，他穿着朴素的衣服坐在被告席上，武器和护甲都已经上交。出于对他高贵身份的尊重，希林并未像普通人犯那样戴枷锁。据说他这些天里待遇优厚过得还算不错，只是几乎没有进食。 “希林……！” 他的几名好友得知消息以后都赶来大法院。不过像安塞尔、拉森纳这些有勇无谋的朋友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纳特稍微有点办法，他决定自荐为希林的辩护律师，帮助他对抗指控。 “我的朋友，别来无恙。真替你捏一把汗！” “啊，不用那么紧张，肥肥。” 纳特紧张得袍子都湿了一大片。他从进来以后就在擦汗。 “哎，我怎么会不紧张！本来以为你是被他们陷害了。但是连你自己都亲口承认，是自己主动向加尔比发起决斗并重伤他的，蓄意违法，这要怎么逃脱制裁啊……” “当时太冲动了。毕竟他讲话太难听了点。”说起这事希林很坦然。 纳特又擦擦汗。 “肃静——！” 大法官敲击桌上的法槌。随后诉讼一方宣读了指控和诉求。在场除了双方的亲属以外，还有少量的热心市民旁听。 按照帝国的习俗，任何公民都有权力旁听法院的判决，这是对于公正最基本的诉求。由于这桩案件算不上特别重大，旁听的人并未比以往多。 法庭之上，有帝国大法官位列正中，他拥有宣告最终判决的权力。他身边还有多名主理法官监督审理的过程。 帝国的律法也是希林在别处并未见识过的新鲜事物。他对整个法庭的好奇已经远远盖过对刑罚的忌惮了。 要知道，无论是家乡的荒原还是边陲的城堡，首领、或者说领主就是一切规则的代表。无论是谁都不能忤逆。但在帝国霸权竟然可以被颠覆。人们互相辩驳，由大法官来裁决最终都结果。 尽管他已经听说可以藉由经济上的贿赂或军事上的施压来干涉大法官判决的结果，但帝国法院仍然在理念上秉承着对公平正义的追求，着实令人惊叹。 法庭请来了大量的证人，他们都是当日茶会上的宾客，各自都是贵族圈里有头有脸的人。他们的证词基本一致：在草坪上、希林洛斯主动向加尔比提出决斗，并在几乎一瞬间就杀了他。 随着证人的身份越来越高，陆续涌入大法院旁听的市民也变多了。 胜利日骑士团的骑士长迪蒙德作为证人发言以后，以他惊人的记忆力完成复述了当时的情况。 从希林如何要求结识自己，随后与沙佛隆家的公子比武，随后加尔比出口不逊，直到希林以何等剑招击杀他，都完整地讲述清楚。 当然复述加尔比那句“靠舔皇帝的皮炎上位”时，引起了哄堂大笑，法官不得不接连敲击法槌高喊肃静。 迪蒙德的证词可谓不偏不倚，完全是复述当时的情况，与那些受加尔比的家人邀请帮着控诉希林的贵族们的口吻完全不同。 并非所有的证人都偏袒一方，接下来的证人则是偏袒希林的一方——玫兰大小姐。 这是制造新闻的绝佳时机，她穿了一条鹅黄色绒面长裙，戴着一顶华丽的帽子来到现场，走到门口的时候八卦二人组专门向路人鼓吹了一番。 大小姐的证词更多地强调希林是奉新皇陛下的命令来府邸做客，他的出席绝非私人性质的玩乐而是公务。加尔比的言辞过于低劣不堪入耳，才导致希林发起了决斗。 来来回回的辩驳耗去了整个上午的时间。大法官再次宣告休庭，众人只得焦急地等待结果。 “请放心，玫兰小姐在大法院也有亲信，她出面一定会为阁下争取最好的结果。” 期间有人给纳特带话。尽管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地不乐观。 下午再次开庭审理的时候，最为重量级的证人到场，整个法庭为之一振。谁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来，整个帝国都没有比他更加重量级的人物了。 “皇帝陛下？！” 真的是查尼，希林也没想到他本人会亲自到法庭上来。原来皇帝也可以作为证人出席吗？ “哈，我来得比较晚，因为带上全部的侍卫队需要花不少时间整备。” 查尼说得一身轻松。他站在证人席前，身后数百名全副武装的侍卫都等在大门外。 “我来为我的朋友作证。” 新皇帝几乎是谈笑风生。笑着看看大法院里蜂拥而至的市民。谁都没见过这场面，非要一睹为快。 “我派他作为信使联络帝国重要的贵族。他回来向我汇报说，当时有人出言不逊，说希林洛斯之所以这么小的年纪升任皇帝的侍卫长，靠的是舔朕的皮炎。这是非常令人发指的谣言。朕有必要向世人宣告，绝无此事！” 查尼的态度倒是严肃，但他引起的哄堂大笑几乎把法庭掀翻了。 “肃静——！” 大法官厉声呵斥。 “皇帝陛下，请不要出口不雅扰乱庭审的秩序！” “朕非常尊重帝国的法院，也希望维护法庭的尊严。朕亲自以证人的身份前来，正是为了践行这一决心！” 查尼突然提高的声音，旁听者陆续安静下来。 “帝国的法律不容践踏，皇室的尊严同样不容玷污！朕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造物者委任的君主！” 查尼看向控诉一方的家属。 “任何人、胆敢出言不逊冒犯朕，都是大逆不道的行径，论罪当诛——！” “！” “法官大人——！”身为辩护律师的纳特突然站起来，“请重新考量希林洛斯的行为！他击杀加尔比并非是出于私怨，而是出于对君主荣誉的维护！” 纳特终于想到辩论的出发点了，慷慨陈词了一大串。最后，大法官的着眼点不得不回到那句出口不雅的言论上。 “加尔比的确公开发表了‘希林洛斯舔皇帝’……呃……‘皮炎’的不敬言论，其用意是公然贬损帝国的君主；而希林洛斯发起的决斗目的是维护君主的荣誉，其行为不适用关于禁止私斗的相关法令。根据帝国的法令……” “公然诋毁、恶意中伤君主，属于大逆不道的罪行，其罪行最终的裁定权权掌握在君主本人手中。而希林洛斯——无罪。法庭宣布，当庭释放。” “当庭释放？” 警卫打开围栏，希林从被告席里走出来。 “原来这样就结束了。” “当然。”查尼非常不爽地说，“不然你以为呢？以后少给我找麻烦！” “万分抱歉！” 至于控诉方加尔文地亲属，皇帝冷冰冰地说：“罪不及亲属，他一个人的行径与你们无关。” “另外，朕没有兴趣追究下去，赦免他了。” 随后皇帝陛下带着随行人员潇洒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