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点闲暇的时光，希林走访了帝国的工坊城区。为了穿行于两个世界，得准备可靠的工具。带上三个小跟班小黄毛杰米、长腿阿吉和机灵鬼波里，出发！ “队长，我实在弄不明白，你定做储物箱，为啥非得带上这个家伙？” 四个人骑马走得很慢，因为小丑杰斯特不会骑马，只能步行跟随。他倒是穿了一件缝了马儿头尾的背带裤，不仅样子很滑稽，而且导致他走得更慢了。 “因为我要定做一个足够把他塞进去的箱子。” “是表演道具吗？” 希林笑了笑没回答，三个跟班也摸不着头脑。 希林还带着一个随行，是恶魔撒耶坦。恶魔竟然也换上一件小丑风格的长衫，面具之上又戴了个蕾丝眼罩。只是他穿得太高贵了一点，天底下没有这么华丽的小丑，更像是参加盛装游行的皇帝。 “帝国的工匠很巧，他们什么都会做。” “是么？” 撒耶坦口气很不屑，坐在它的麒麟兽背上磨磨指甲。 “我只对天才有兴趣，普通的工匠再勤快又怎么样呢？” “喂，你的工匠远在地狱，又帮不到我，是天才又怎么样！” 说得着急了，被跟班的几个人听到，他们又是一阵摸不着头脑。 “没事，我们继续走。” 目的地距离皇城不远，走下步道向北即是。这地方一条街聚集着五金工匠，走过一条街又有木匠，采买物资的话一整天都走不完。他们什么家具都会做，产品工艺水准一流，坚固耐用又美观大方。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帝国的生活才如此舒适。 有人给希林推荐了一家木匠，因为他祖母的嫁妆就是这家人做的，非常结实的衣物箱，用了几十年也没坏。 “克里顿。” 希林停在一家木匠铺门前。这就是他们介绍的那家。工匠的手艺父子相承一代代传下去，他们自己家的名字就是招牌，上百年都不会变。 “有失远迎啊，大老爷！” 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几位老师傅偶然瞥见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又惊又喜急忙跑出来迎接。 希林本想低调一点，奈何他这身制服低调不下去。皇帝的侍卫，一举一动都可以窥见皇城的意志。 “快请进，请到雅间详谈！” 有人牵马有人引路，二话不说把他带上贵宾室。 走进去希林才看到，这家朴素的门面里是一座井然有序的工坊，上百名木匠忙碌着，加工各式各样的木制品。 工坊有复杂的功能分区，专人负责各项工艺，分工协作相互配合。这样的工作方式希林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印象中，所谓子承父业的木匠都是自己家里的作坊，吃住和工作都在一起，一个人拿着锯子斧头从头忙到尾…… 老师傅自豪地介绍道：“选择我们家绝没有错！我们是帝国最大的一家木制品工作室，有上百年的历史，已经传了三代。家族的品牌就是质量的保证！” “噢。”希林略略点头。 在贵宾室坐下，希林才知道迎接自己的老师傅是一位资深主管，而这家工坊的家主刚刚从车间赶来，还穿着干活的围裙。 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工匠才有的那种严谨神色。 “卢克。我是第三代家主。” “你好。” “您可以随便看看图册和样品的款式。陛下有什么需求都能定做。” “不，只是我的私人需求，与陛下无关。” “啊，没关系！我们对待每一位顾客都精益求精！” 希林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他的好口碑就是更大订单的保证，工坊绝不会怠慢。贵宾室里陈列着大量精工细作的工艺品。几十本厚重的图册上，画了希林想都没想过的各种款式。 希林看得眼花缭乱。工匠们能从自然界中汲取出灵感，一双巧手创造出堪比造物者的灵巧物件。世上除了聪慧的修士以外，就是这些卑微的匠人最为接近造物者了。 “和我说说您需要点什么，我可以帮您出谋划策。” “箱子。我需要一个箱子，能把一个人装进去的那种。” “额……您是想要个‘棺材’吗？” 卢克对希林的说法感到困惑。 “不。额，也不是不行……但我不是非要把人躺平了放进去，蜷缩着也可以。尺寸最好小一点，能方便我运输。” 希林让小丑杰斯特来做示范，需要一个能让他钻进去的箱子。 “所以，您的意思是需要一个能把人装进去的、那么大的木箱子？” “对！” “啊，选我们家绝对没错！我们最擅长做那种坚固又漂亮的嫁妆柜！” 卢克从书柜上又翻出一本厚重的图册，专门收录各种款式的箱子。 “我需要的箱子不仅只是‘结实’，要足够地坚固，扔进海里浸泡三个月都不会漏水；短时间内不怕火烧；经得起颠簸，从山崖上反复丢下去摔也不会坏。” “哇……那还得是……相当地结实啊……” “这个箱子合上以后要密不透风。经过摔打以后也不能有缝隙。” “这没问题，我们的设计绝对能保证！” “这个箱子外面要有拎手便于运输，里面也得有拎手，而且，能从里面锁上和打开。” 卢克听得笑了。真是相当奇怪的要求，“还要有人住在那个箱子里不成？”他心里回荡着疑问。 “我需要定做两个一样的这种箱子，然后再定做一个大的、足够把它们装进去的箱子，也要那种极其坚固，经得起海水浸泡、火烧和摔打的程度。” “哦……” “最后，我还得定做一辆装大箱子的车，毕竟普通的马车没有这种尺寸，我也要……” “上刀山下火海那么坚固？” “对。而且，还有一点。” “是什么呢？” “这个车得能拆分组装，零件能放进大箱子里运输！” 有点绕，恶魔坐在一匹木雕马儿上拍手大笑，“你让他做一个能装载木箱的车，却还要求这辆车能装进木箱里，套娃需求，真亏他们敢接！”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难缠的甲方……” 卢克听完一愣，随后一阵哈哈大笑。 “大人，您这份要求的确是我听到过最奇怪的！我能恕我冒昧地问一下，您定做的箱子究竟是什么用途？” “额……很复杂，我没办法说清楚，但就是字面上的上刀山、下火海。” “好吧，赌上我们工坊的百年荣誉，您这份需求一定完美达成！” “多谢！” 选定箱子的款式以后，希林支付了价格不菲的定金。至于那个能拆卸的车要怎么做，还得等老师傅想办法，暂时没法定下来。 提到价钱，帝国所有的工匠作坊都有这么一条规矩——绝不讲价！无论定做多少，无论是多么大的主顾，工匠绝不放低自己的身价。 每一种工匠都有自己的行会。这家克里顿木匠工坊是本地木匠行会的主导成员。商品由行会主导定价，杜绝同行之间压价恶意竞争，也防止大客户恶意压价伤害整体行业。因此他们的招牌才延续上百年。 临别约定了看样品的日子，希林也请他们尽量地保密，低调处理自己的订单。 “请放心，我们非常重视客户的隐私，一定会为您保密！” 转眼到了查看样品的日子，希林又带着小丑来到克里顿木匠工坊。 院子里放着两个崭新的木箱。 “这是按照您的要求设计的。箱子的锁可以从内侧打开。” 工坊的家主亲自演示。 “这里专门增加了一层内衬，箱盖闭合后内部是完全密闭的，不漏水也不透气。” “大小看起来正合适。杰斯特，你钻进去试试。” “遵命！” 小丑一溜烟儿跳进去，没等卢克动手他自己把箱子盖上。 “怎么样？里面的空间足够吗？” 希林在一旁发问。箱子里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箱子厚重而且密闭，躲在里面的人应该是听不到外面讲话的。”卢克在一旁说道。 “啊哈——！不错！” 小丑突然打开箱子盖冒出来。他的出现把工坊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他是从另一个箱子里出来的。 “诶？这……” 卢克揉揉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我眼花了吗……我记得他是……” “别在意，他很擅长这种骗人的鬼把戏。”希林连忙岔开话题。 其实，不仅是小丑出入的位置变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人也换了。这次从箱子里出来的是其中最肥的一个，大腹便便的。 普通人的眼神就是这么差。在众人眼里反正都是那个“小丑”，穿得花里胡哨满脸都是油彩，至于高矮胖瘦，全当是记岔了吧！ 箱子是用最高级的硬木制成的，卢克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怕海水浸泡，短时间内火烧也不会起燃。 “但我没法保证里面困住的人安然无恙……你也知道，我们不太会遇到这种需求。” “我明白。” “那么您对样品都满意吗？接下来我们就……” “等等，我还得做抗摔的测试。” “必须要这样吗？样品还都是崭新的。” “这很重要。” 在希林的坚持下，卢克决定把箱子运上工坊的屋顶，从上面摔下来看看够不够结实。 一动手众人都懵了，这个箱子格外地沉重！远比制作的时候那份重量重的多，而且也比硬木加上一个人要重，那份量…… 即便用起重机也费了好大劲儿才吊起来。卢克和木匠们一起忙活了大半天，最后擦擦汗说，“阁下，我现在开始担心成品做好以后，你要怎么把它运走了……” 希林听得哈哈大笑。 轰地一声箱子落地，把院子里两块大理石地砖砸得粉碎。很不乐观，沉重的木箱漏了个缝。 “哎呀，我得解释一下，刚才角度不好，偏偏是对角线落下来的……” “这个箱子将来要面对的考验比这严峻得多，必须得想办法解决！无论什么办法！” 在希林的坚持下，卢克决定在箱子外面加一层厚重的铁箍。交付日期不得不延后。 等希林回去以后，把这一天的趣事打包和查尼讲了。 “算不上多么有趣，勉强能解闷吧。” 查尼勉强听完。他最近两天又陷入的情绪低谷，无精打采的，看什么都没劲儿。 “和我说说你要去的地方吧，你所说的地狱，一个人死后会去的地方吗？” “恶魔称之为‘地狱’的地方，是它们居住的家园。但人类通常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无论活着还是死了。” “那你说过的‘往生’世界呢？人死了以后会去那里吗？” 希林摇摇头，“恐怕也不会。” “那么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希林郑重地想了很久。如实作答地话……“哪也不会去。人死亡以后灵体消散肉体腐烂，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二人各自陷入一阵沉默。 “真是的，我早知道会这样。竟然还要请教你一个文盲！” “陛下……” “你要冒险的地方，我可以去看看吗？” “那里很危险。”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可以带一只毛猴回来！放在皇宫里做你的宠物。” 见到查尼那么失落，希林急忙这么说。 “嗯。要是能亲眼看看你的高塔就好了……说不定我喜欢那个地方呢。” “陛下，或许……” 再要说就被查尼打断了。 “无所谓。随口说的，不必当真。” 这时候是深夜，史记官不在。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带你去看一看。因为有时候你是我的朋友，对吗？我很少遇到坦然接受我吸血鬼身份的人。” 又过了两周，小箱子制作完成，大箱子做出了半成品，车也有了眉目。希林去木匠工坊验收。 为了足够地坚固，箱子外面箍了铁笼。为了应对可能需要拖拽箱子的情况，这个巨大的箱子外有好几个拎手，还配了锁链。这风格太粗狂，被撒耶坦从里到外嘲笑了一通。 “等穿行的计划成功以后再慢慢雕花吧！” 小丑能够长时间躲在箱子里，因为一旦箱子盖合上，他就走进了一个诡异的空间，极黑，又非常宽敞，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但愿希林踏上往生的道路时小丑仍然能躲在那个地方。 再过了一个月，三个箱子如数完成。造型奇特的马车引来许多人围观。十余名木匠现场演示了如何把马车从箱子里取出来组装，又把沉重的箱子搬上去运输。 希林对工匠们再三称谢，夸赞他们是帝国最厉害的能工巧匠。而后，带着验收完毕的商品离开。 因为木箱过于沉重，一路上没少听到三名跟班抱怨。他们对希林的一系列行为都无法理解。 “这个奇怪的箱子太重了，像实心儿的铁疙瘩！” “大人，我实在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我最近会离开一段时间，去个特殊的地方。这个箱子用来运行李。” “什么行李要这种箱子装啊……” 最大的那个箱子不仅能装下一辆车，还能容得下一匹马。只是没人会带这种行李。马车把箱子一路送去港口暂时寄存起来。回去的路上跟班们还是问个不停。 “大人你要去哪？我们要跟着你一起去吗？” “不用。” 三个人一听都很失落。 “别跟我去，那个地方太危险，你们可能就有去无回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得做好本职工作，保护皇帝的安全。” “好吧……” “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喔，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