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林离开皇宫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去帝国博物学院把那个著名的人偶琴师请来。 一大早运货的马车停在皇宫侧门，一群搬运工七手八脚地把沉重的大箱子运上山，一路送到金色舞厅的演奏舞台上。 打开箱子去掉包裹的材料，就能看到一尊灵动可爱的仕女人偶，坐在暗藏了机械装置的羽管键琴前。 人偶的尺寸只有正常人的四分之一，但整个装置可重了，相当于三个成年人。两位王子闻讯都来观赏，一见到这个人偶，他们齐声夸赞做工精良。 “而且装饰得很有品味，是一件属于皇家的珍宝。” “据说这个人偶本来也是皇家的贡品。辗转成为博物学院的展品，后来因为年久失修被丢弃在储物间。我们也是碰巧发现的。” 希林说得是有声有色，不过他并没有提及这尊人偶究竟怎么弄到手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嗯，有那么一点见不得人。 话说这个人偶损坏以后就不再展出了，而是丢弃在仓库。有个敲钟的老头把它搬走了，当成“女儿”一样供养。 只可惜，这个老头是个粗鄙的家伙，他不会修，也不会保养，人偶存放在他的钟楼里，状态越来越差，头都飞出去了，眼看就碎成渣了。 画家文斯柯声称他可以修复这个人偶。起初希林并不相信。后来去探访了他的工作室，他的确复制了一颗同样大小的白陶美人头出来，而且做得惟妙惟肖，保不准超越了原来的工艺。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嗯，确实好看。” 这美人头，乍一看像壁画上的天使，下巴有点像坦雅，眉宇有那么一点点像希林，眼珠子又特别像舞娘茜茜缇娅。 “欸，不用你夸赞。我就从把生平认识的美人里，每个人捏一点出来，造出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儿。这是对造物者无上神力的拙劣模仿，我只得其中皮毛，没什么值得敬佩的。” “呃，我还没开口，你已经在自夸了……” 画家还给纯白色的人偶画上了娇媚的容颜，笔墨传神，堪称一绝。 “哼哼。承蒙厚爱。我复原了如此了得的工艺，身为赞助商的您怎能不慷慨地资助一笔呢！” 希林当然支付了皇室购买人偶的费用。另外还施展恶魔的戏法，为画家制造了一大捧精美绝伦的恶魔金币。其中一些金币的背面是人偶的浮雕，画家甚至忍不住去亲吻。 “差不多得了，快点把金币放进时间凝滞的盒子吧。” 希林一番催促画家才住手。 人偶的头复刻成功，画家顺利地复刻出人偶的全身。他还专程去时尚一条街为这个人偶定制了华丽的裙子。 “后来，我专程去了一趟钟楼，把发条机械的内核夺回来了。” “怎么说得像理所应当一样的？” “我造不来那种精巧的机械结构，只能修复过去那位奇思妙想的工匠。但我做的人偶精妙绝伦，我们俩是天造地设一对儿，应该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画家的口吻非常骄傲。 “至于那个老头儿，他无非是个临时保管珍宝的打更人，有什么资格霸占呢？他非说人偶是自己的女儿，哼哼，只有这堆残破不堪的破烂儿才是他的女儿。” 画家的执着劲儿毫不含糊。他用麻袋装好废弃的人偶肢体，纠集了几个无业游民冲上钟楼，搬走了老头的羽管键琴，只留下破碎的人偶残肢。 “美好的物件应该摆在华丽的殿堂里，留在他的狗窝简直是作践创造者的美德。” 画家讲这话的时候真是个纯纯的恶人，他还一脚踹倒敲钟的老头，傲慢劲儿别提了。 再后来，经过他亲手组装和调试，弹琴人偶恢复了正常的功能。他还用药水洗去了古琴斑驳的漆面，重新画了油彩。 现在的人偶甚至远远胜过当初。 临到送人偶去皇宫的时候，画家又变卦了。 “希林，我已经与这个艺术杰作融为一体，完全不能分离了。” “那我我带你一起去皇宫，你负责操作她不就好了？” 文斯柯听了，顿时心花怒放。 “最好王子也欣赏你，说服老皇帝把你留下。这事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放心，只要你帮忙，我一定能留下。” “先把你的酒气散一散。最好去浴池洗洗。你还有穿得出去的衣服吗？还有你这些画稿，整理一下好吗，我现在看你就是一团糟！” “别这么说。” 文斯柯突然有了点斗志，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袖。 “虽然我这身衣服旧了，但谁都看得出这是精工细作的手艺。我穿的衬衫也是最好的料子。你看看我这双手，洗的干净，指甲里一点泥也没有，手腕都这么白净。我画画的时候都没有沾到一丁点儿颜料。穷苦人不会这么收拾自己的。” 他摆出那副祖上阔过的姿态，“我这个样子出席贵族的茶会，随手拿一块蛋糕，都不会有人阻拦。因为他们看我这举止，就知道我是个体面的人。” “那么祝你好运。查尼有时候喜怒无常的，我也说不好。但我挺愿意你找一份正经事干，别成天喝酒赌钱什么的。” “精彩，非常精彩。” 转眼人偶摆在宫殿里，以查尼王子苛刻的眼光看来，这个人偶也无可挑剔。 “这位就是复原了人偶的画家，文斯柯。” 希林把文斯柯带上来。文斯柯穿了祖传的华丽衣裳亮相，虽然有那么一点不修边幅，看得出他家祖上确实阔过。 “画家？” “他是个艺术家，我们平时都喊他‘画家’，但实际上他有很多种才艺。他擅长肖像画，会雕塑，会烧玻璃，还能做建筑设计……我都没想到他还会修复人偶。如果没有他，现在人偶还是残破的状态，永远不会演奏了。我认为人偶的结构过于精密，让他自己操作比较稳妥。” 查尼反复打量这位画家，任何人拥有的天赋都会被他敏锐的眼神审视。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干文斯柯当庭作画，为查尼绘制一幅肖像。 他口袋里揣了一张巴掌大的草纸，一根一寸长的炭笔芯儿。抬头看了看查尼，低头就画起来。他一点也不紧张，三五下就涂抹出一张惟妙惟肖的肖像。 王子随手指着宫殿一侧的墙面。 “这么大你得画多久？” “嗯，这个嘛……”文斯柯装模作样地比量，“半年吧……” 他其实一点数都没有，随便说的。 查尼点头。 “非常优秀。” “多谢殿下赞誉。” 接下来，他为众人演示人偶如何工作。他提起自己的工具箱走到人偶身边。 “这是拉明娜，她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是我的最高杰作。只要转动发条，她就会演奏。她一共能演奏十二首曲目。” 文斯柯打开人偶琴师脖颈后的小匣，里面有个上发条的旋钮。还有个选择曲目的拨动按钮。他选了一首俏皮的曲子，将发条上满，合上匣子。 人偶立即演奏起一段欢快的舞曲。 皇室欣赏的宫廷舞曲属于“雅乐”，调性庄重、尊贵、优雅。乍一听旋律清淡，甚至谈不上是歌曲，仔细钻研后才会知道其中蕴含着严谨的旋律。 人偶脚下的机匣里，曲折的传送带上记载的都是宫廷雅乐的曲谱。曲谱分为诸多篇章，以高低错落的方式叙述一段优雅的旋律。其中心思缜密，奥妙无穷。 这样细腻的音乐，当然要闲适的贵族才有心聆听。查尼说音乐教导一个贵族应该如何度过闲适的时光。有这个人偶相伴真是再好不过。 “天呐，这真是太神奇啦！”小王子不住地赞美。“巧夺天工的人偶！” “嗯嗯，我也觉得特别厉害。”查尼难得地表示出满意。 “皇兄告诉我，你会收藏这个工艺品吗？让她也陈列在金色的殿堂里，在舞会时给所有人展示？”小昆急切地问。 “历代帝王都会收集世上最好的东西陈列在宫殿里。只要是最好的，就应该属于皇宫。这个人偶美到极致，的确应该留下。” 查尼王子点点头。 “同时，作为她的修复者和操作机师，这位画家也应该留下，专职操弄人偶。画家，你乐意吗？” “荣幸之至！” 画家一百个乐意，又向王子华丽地鞠躬行礼。他这套礼节都是前朝流传下来的，本朝已经不适用了。王子倒不介意。 “等到舞会的当晚，你的人偶会作为重要的乐师为宾客演奏一支舞曲，皇室的乐队都会为她伴奏。” “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