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光明媚，祈钰站在桥头，伸手拨了拨岸边的垂柳。 她脸上洋溢着一抹笑，将柳枝在手指上绕了几圈，又松开。 再过几日，她就要和厉明诀一道下江南了。 她终于，能去见一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故乡了。 这些日子，在厉明诀和齐涟的推波助澜下，厉天泽重审了五年前的案子，终于查清了当年的真相，还了宋凌一个清白。 今日，就是宋凌恢复自由身，以自己原本的面目进宫面圣的日子。 出门前，祈钰看着气色比先前好了不少的宋凌，笑道：“陛下必定会劝你为官，到时候，我又要少一个帮手了。” 宋凌唇角也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温声道：“王妃切莫拿我取笑，我承蒙王妃相救，才有今日，自然是要好好报答王妃的恩情的。” 祈钰见他眼底不再阴郁，连笑容都明朗了几分，也就放下心来。 她不过是故意找些话来冲淡宋凌心底的担忧罢了。 毕竟，五年了，君臣再次相见，彼此心里应该都不大好受。 宫里的人已经到了，宋凌朝她拱了拱手，转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他背影不再像之前那般消瘦，一袭白衣芳华灼灼，依稀能窥到当年名动京城的探花郎的影子。 祈钰目送他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府。 近日天气渐暖，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穿着那些厚厚的衣物，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 王府里的织娘早就备好了春装，每一件都是用上好的天蚕丝做的，祈钰一摸那个冰凉爽滑的料子，便爱上了。 这几日难得不用春兰督促，就自觉换上王妃的制服。 有钱人的世界确实不一样。 想她前世，整日穿着地摊上花几十块钱买的衣服，虽然没什么不好，但总归不大舒服就是了。 祈钰先前对这些身外之物都不怎么看重，来了这里，入乡随俗，也跟着享受了一把。 她现在对王妃这个身份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不过，今日她要去一个地方，穿这身不合适。 春兰按着她的吩咐找来了一身棉麻粗布的衣服，王府里的东西，再差都比一般人家用的要好得多。 因此，祈钰并不觉得这身衣服有什么不舒服的。 但春兰就不这么觉得了，她觉得自家王妃长得这么好看，就该日日华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连京城中那些身份地位较低的小姐，寻常都不会穿这种棉麻的衣服。 祈钰见她小嘴都快撅上天了，忍不住笑道：“这身衣服不好看吗？” 春兰撇了撇嘴，“人是好看的，衣服嘛，就要差一些了。” 祈钰点了点她的鼻尖，觉得这丫头的小嘴跟抹了蜜一样。 就数她会说好听的。 她起身，对还在生闷气的春兰道：“我今日要去刑部，穿着太华丽了也不合适。” “刑部？”春兰愣了愣。 祈钰神色敛了几分，抬头看了眼明媚的春色，语气有些冷淡地说道：“家人一场，是该去送送。” 春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这些日子，京城里都传遍了，五年前丢失的官银在安王府和宰相府里被收缴出来。 陛下震怒，将安王贬为郡王，封地在青州边界，不日启程，日后无诏，不得再踏进京城一步。 而祈家三人，在皇后的要求下，免了死罪，仅仅贬为平民，发配到岭南一带，此生不得离开那边一步。 春兰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下并没有什么触动。 这些人都是活该。 恶事做尽，还成日想着害人，要不是宋大人福大命大，以及她们家王妃聪慧，早就被害死了。 她只担心自家王妃心里不好受，但这几日，祈钰吃得好睡得香，脸上还长了点肉，怎么看都不像忧思过度的样子，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祈钰对祈家人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她帮原主报了仇，也算是还了借身之恩。 往后，她就不再是祈家庶出的二小姐，而是齐王妃。 不过，祈钰私心更想做一个医者，她不求什么功名利禄，只想沿袭她们祈家的传统，治病救人。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的想法，祈钰也懒得去说服谁。 只要有朝一日，她掌握了足够的话语权，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拦着了。 到了刑部大牢，祈钰在守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关押祈家三人的牢房前。 短短十几日，这三人就已经蓬头垢面，看不出一丝昔日神气十足的影子了。 见了祈钰，三人恨得直扑上来，眼里的仇恨几乎要将她淹没。 祈钰冷眼看着这几人疯了一般的动作，到这个时候了，这三人还是如此不识好歹。 守卫见怕他们伤到王妃，立刻提刀喝退了三人，“给我安分一点！” 祈安然指甲深深在铁栅栏上划过一道道痕迹，一张柔美的脸此刻丑态毕露，一双眼瞪着祈钰，骂道：“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祈钰淡淡一笑，“好啊，我等着。” 说罢，她目光在祈家三人面上一扫而过，随后便转身走出了刑部大牢。 任凭身后的祈安然和王氏如何污言秽语，也没有再回过头。 养心殿上，宋凌给厉天泽行了个礼，“草民宋凌，叩见陛下。” 厉天泽看到他，神色有些感慨，心下又是深深的懊悔。 当初，他要是听了皇儿的话，就不会平白冤枉了好人。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君臣之间也只剩下了这些虚礼。 “宋卿请起。”厉天泽依旧用当年的称呼来唤他，仿佛这样，当年的错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宋凌眉心一动，却并未有任何表示，只是在殿下垂手而立。 厉天泽觉得他好像变了很多，但眉宇间那股傲气却分毫未减。 他有些疲惫地抬了抬手，对周福问道：“御花园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周福低声作答：“回陛下，都准备好了。” 厉天泽起身，让宋凌随他一道去御花园走走。 宋凌不敢僭越，始终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厉天泽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终究没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