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1 / 2)

1、访客

幽暗的月光退去后,朝阳从天的另一头升起,转瞬间大陆便撒满光华。

明媚的阳光下,白头鸟儿叽叽喳喳地挤满枝头,优美细长的尾羽扫落露水,清晨的气遇冷凝结成的露珠,就这样弯弯绕绕,从娇嫩绿叶上滴落,噼啪一声便溅落在地面。

地面铺满了砖块,一旁的店铺门牌被主人摆到另一面“营业中”,店内沸腾的关东煮正散发着丝丝热气。店外的道路上逐渐响起车喇叭声,伴随着车轱辘从远处慢慢驶来,叫骂的司机从车窗口探出头,与前一头的丰田车主发生了争执,路边上学的女子高中生笑嘻嘻地逃远了。少女们的格子裙摆略过刚刚开门的早餐店,木门被打开,额头扎着钵卷的中年店主走了出来,精神昂扬地吸了口清晨的空气。

从放纵的夜晚转渡到忙碌的天明,东京,这所不眠城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东京世田谷区的人们也即将开始忙碌的一天。隶属日本国东京23区之一的世田谷区位于东京都西南部,因拥有通往都心部方便、环境良好的住宅区,而被外界誉为东京富人区。在此居住的住户虽不如中央区那般位高权重,但也不乏木村佳乃、星野亚希、鹭巢诗郎等演艺文娱圈名人。当然,即便是身处于富人区其中,这座城市人口第二的区域也不乏吊车尾。这些收入吊车尾的人们幸幸苦苦地挤到世田谷区内,每天都要为继续留在这里而努力奋斗,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停留的资格,返回到原先不入流的23区以外。

然而,无论是富人、准富人,抑或是吊车尾,如今到了早晨,这块挤满了东京中上阶层的区域都开始忙碌起来,甚至在太阳未升起之际,这群以阶级跃升为主要目的的人们便一股脑儿地从家中走出,在些苍茫色的天空下化成一个个小点,各自前往工作地点,为着下一代,又或是自身的前途奔波劳碌。

在这些人群里(更准确的来说,是吊车尾们),小田切彦己是一个例外。早晨7点,他本应在这时就已经准备好早餐,照例将属于一郎的那一份放在门前,敲门示意过后,就立即出门前往球场训练,加入忙碌的人群。然而在当前这一时刻,小田切彦己却独自站在落地窗,沉默地望向窗外,双臂无力地摆在身旁。

清晨的光芒透过落地窗隐隐照耀在这个男人脸上,令那张不修边幅的胡渣脸暴露了此刻的软弱。

这个软弱的男人呢喃道:“····一郎···”

一郎,这个遭遇事业危机、家庭破碎的中年人的儿子,就在30分钟前抛弃了彦己,带着自己的行李彻底离开了这间脏乱的屋子。他已不在此处,彦己回想起来,发现有一郎的这两天犹如镜花水月,无论是他的出现还是消失,彦己只觉得这间屋子跟几天前的并无分毫差异。

天花板上垂着一盏吊灯,黑色的金属丝环绕成向下,延伸成为一道螺旋,节点上长着一个个跟花骨朵似的灯泡。这些灯泡有着乳白色的外壳,一旦亮起来就会散发温和的暖黄色光芒,跟他以前的家一摸一样。可如今这灯泡亮着,彦己却感受不到那温柔的光芒了。

那晚,一郎双手撑住两侧的沙发,背部弓起,耸立的肩膀像是一只声色俱厉的猫。确实像只猫,一只流浪的野猫,面对歧途靠近自己投食的人类,脸上只有浓浓的恨意。只是明明在面前的是他。

如果说一郎回来的第二天,彦己因为看到了他的异常反应而不知所措,那么昨晚一郎对他的自白,就已经把彦己逼上了无法前进的绝路。

“叮咚——”

坐在楼梯上的彦己慢慢扭过头,望向传来铃声的门口毫无反应。

“叮咚——”

沉闷的门上,门铃不依不饶地响着。彦己没办法再待在原地,只好慢悠悠地走到门前,看了眼监控器上的人影,随即转动了门把手。门被缓缓向外打开,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西装眼镜,名贵腕表,中分发型,一脸平和的看着彦己,正是他的旧友江头哲文。

哲文的造访并没有令彦己感到意外,因为前者在昨晚就已经通过电话向后者告知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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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小田切彦己先生吗?”

“我是。”刚一接到电话的彦己站在操作台前,身后是不久前来访的高岛三人。“请问有什么事?”

“请问您在家中吗?”

小田切彦己眉头一皱。

“抱歉小田切先生,江头经理向我吩咐了,如果您接通电话,并表示在家里,那就把电话转接给他。”

小田切彦己狐疑地看了眼电话号码,以03开头的陌生号码。短暂的思考了会儿,还是回答了:“是的,我在家里。”

“太好了,请稍等。”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应是在转接过程中。趁此机会,小田切彦己扭过头向身后的三人看了眼,发现后者们依旧安静地待在原地,便转身走到内屋里。而等到他刚一关上杂物间的门,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人声。

“晚上好,彦己。”

“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干嘛,还搞得那么神秘。”

“抱歉,我现在还在外面办事,实在没办法才采取这样的方式来联系你,请你见谅。”

彦己的视线一转:“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情,当然是关于一郎的了。”

听到这话,彦己下意识看了眼门后。这是巧合吗?仅在这一天快要结束之际,与小田切有关的人全都主动找来,好像在与时间竞赛似的。

“你找到那个人了吗?”他的声音在杂物间响起。

“呵呵,被你猜中了。就像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样,一郎想要独自完成‘瞒着我们报名另一所学校’的事情并不现实,就算是你之前并不看好的青道,那也是东京的棒球名门,没有推荐的话,越过考核直接入学基本上不太可能。”

彦己转而平静地注视前方,那里是杂物间的墙壁,墙上挂着一幅画,内容是一只笑翠鸟在喝水。

“是啊,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得出了结论。有人在帮助一郎,了解我的家庭状况,入学情况,并且参与到造假过程中···老实说,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是的,吃力又不讨好,能做到这种事情这种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要不是别有用心,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与我们作对。”

她。彦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字眼。在此前,他和哲文与对是谁帮助一郎豪无头绪,可现在哲文已经能说出“她”这一字眼了。

对话到了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女性的声音——“泽村,放到厨房去吧。操作台上就好。”

女性。

突然,想到什么的彦己缓缓扭过头来,逐渐盯紧门口。

“···她,是谁。”他如此问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并没有听到高岛的声音,继续叙说着,“之前我不是建议彦己你先去调查一下自己的亲戚吗?尤其是你前妻那边的人···然后我去问下棒球部这边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本没有寄希望于我这边,结果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突破口。”

门外又传来高岛的声音:“泽村?”随即,地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彦己望着杂物间被自己合上的门,视线好像渗透到门后,看待那个行走在屋内的身影。而在他身后,墙壁上那只在林间饮水的笑翠鸟,正用张开的鸟喙轻松衔水饮用。

“你还记得吗?之前跟我一起到你家里,做过家访的那位女性。”

耳边的声音令注视着门的彦己一怔,在此回过头,注视起墙上那幅画,灯光映照在裱装的玻璃面上,随着他的思绪好像反射出了一个女人的面容。

“浅野枝子。曾任海堂国中棒球部的心理辅导员,在一郎毕业后没多久也提交了辞呈,原因是要返回家中办事。但我无意中了解到,我的这位前同事现在正在东京的一家诊所就医。”

彦己朦胧间记起了那女人的模样。长发,带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没有表情。那个时候他对那个女人有着不小的印象。

彦己加快了呼吸,压抑起自己的声音:“是——她吗?”

“···然后我又在无意中了解到,浅野小姐原来和青道棒球部的副部长,负责招生的高岛小姐有着同窗之情。”

“是她吗?!”

“是她。浅野枝子。我找到她了。”电话那头毫无犹豫地回答了。

彦己死死捏住手机,手背上青筋爆起:“那位高岛现在在我家。”

“···她主动来?”

“还带着两个小孩。”

“听上去这位副部长是前来调解矛盾的···彦己,我明天会过来一趟,跟你聊清楚现在的情况。虽然高岛和浅野有关系,但你现在别冲动——”

“啪——”

墙上的画照射出彦己背过身,将手机从耳边放下,快速走到门前拉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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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进这间屋子后,江头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捂住鼻子了。

外面阳光明媚,走进室内却恶臭无比。海鲜、酒精、烟···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的鼻子刚刚才享受过美妙的黑松露芳香,现在就要遭受如此大难,实在是太难为它了。

江头环视略微凌乱的四周一眼,整了整衣角,缓缓坐在沙发上,接过彦己端来的咖啡。

“多谢。”

送上咖啡的老友没有说话,在他答谢后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向天花板。江头看了眼彦己如今的状态,全身陷在沙发里,双腿随意张开,双手搭在扶手上,脑袋仰靠在椅背,在他坐下后就没了别的动静,好似一条搁浅的鱼。

这状态与昨晚那副匆匆挂掉电话的气势可太大差距了。江头明白,自彦己挂断电话后到现在,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之前看到小田切归来后,还承诺重振精神的彦己如今如此颓废,以至于这间因小田切到来而被好友打扫得干净的屋子,又重新恢复到归来以前的凌乱模样。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江头看着默不作声的彦己,猜想自己现在坐着的,是否就是昨晚高岛三人做过的位置。这三个江头并未意料的人突然前往,与彦己据理力争,但因为他们是过错方,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得到信任,那么双方就会僵持下去。

在深夜僵持不下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从青道远道而来的三人一定会选择打破僵局。那么他们干了什么呢?不对。江头的视线向下,下意识注视起脚下。无论他们做什么,说什么,只要线索不在他们手里,就无法证明立场,无法在伪造入学证明这件事上脱离干系。那么就是说,有什么意外发生了?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什么突破口吗?

思考中的江头一块未被清理干净的碎屑吸引去了注意,那是一道干掉的痕迹,上面凝固了些细小碎末。江头的拿拖鞋踩了踩,便感受到一股粘黏的力量。

花生酱。江头默默想道,出现在客厅沙发下的花生酱。若是别人恐怕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江头清楚。他明白青道恐怕找到了突破口,名为“小田切彦己”的突破口。

江头抬起头,瞧着瘫倒在沙发里的男人。这个叫小田切彦己的男人啊。有时候强大到不可思议,有时候懦弱到令人咂舌。

“彦己,一郎呢?”直到心里大概有了数,江头才向彦己问起今天来访的第一句话。

而那头的彦己则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简短回复道:“走了。”

身后的落地窗被他打开了,一股凉风窜了进来,萦绕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可虽乱七八糟,整间二层住宅里就只剩下了客厅里的两个人。

江头感受着这股风,面上依旧平和,他沉静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道的人带走的他吗?”

“就在半小时以前。”

“你放手了吗?”

“···”彦己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想说的话,反而回答,“一切都是我的错误。”

江头转移了视线:“那我也脱不了干系。”

“······一开始错了的话,之后无论如何弥补都是错的。”

江头听到彦己笑了几声,那笑声里装着化不开的苦涩。他瞧着自己好友如今的模样,只觉得他又苍老几分。江头哲文明白老友说的错误为何,如果说一开始就错了的话,那就只能是那段很久的故事,久到江头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你才30多岁,就要开始回忆以往了吗?”江头端起咖啡杯,呵了呵杯口的热气,缓缓抿了口苦涩又醇香的液体。“错了的话,那就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彦己重复了遍他的话,但却并无动作。

看着这个似乎陷入失败沼泽难以自拔的男人,江头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就要起身。他要离开这里了,在这么待下去也无济于事,剩下的时间就留给自己的好友独自享受吧。

但就在江头放下咖啡杯后,那头久久没有动作的彦己终于又了动静。

那颗毫无生气的植物稍微打起了精神,终于从沙发上竖起身子,朝江头冷硬地说道:“哲文,我要重新打扫一下屋子。”

江头则回答:“好啊,我也来帮忙吧。”

2、清扫

扫清屋子,方可请来客人。这是自古以来传承的礼仪,没道理身为现代人的彦己会忘掉它。但我们都知道,在昨晚,高岛三人前来拜访时这间屋子的状况看上去并不算好。

江头知道此事缘由。虽然小田切彦己身为职业棒球运动员有着繁重的练习,本人也丝毫不注重仪表,但在小田切到来后,彦己却立刻、亲自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只为了让对方看到自己重新开始的决心。

换而言之,这间屋子曾经被打扫过,但随着小田切的入住,短短几天内它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并且变得更加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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