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兄弟
4点，人们还在被窝里熟睡，屋外街道上的路灯还在为行人照明，暗蓝的天空里只有鸟儿缓缓飞去，留下几声短促的啼鸣。
一切都还未苏醒。在青道高中棒球部里，部员居住的青心寮同样如此，大楼的窗户都被拉紧了窗帘，阻止不久后就要升出大地的阳光打扰他们的最后一丝睡梦。
但属于一楼的盥洗室的窗户却是亮着的。临近一看，发现一年级的队员小凑春市刚刚结束了洗漱，正走到门口关闭墙壁上的室灯开关，收好洗具后转身离开。
春市脸周的发丝被打湿了几缕，此刻走在室外迎着凌晨的冷风还些凉意，于是他将打湿的发丝捋至耳后，这才走出大楼，一览周围似乎都还在沉睡的植物和道路，借着路灯的照耀走出了青心寮的大门。
太阳还未升起的棒球部训练场分外冷清，场内还未开放，周围只有灌木丛中的虫豸以及林间叽叽喳喳的鸟雀作伴。
天空暗淡，春市身着常服围绕训练场一人小跑。他安静的跑着，下半身的双腿在清冷的空气中不停交错，上半身的双臂也一前一后的摆动着维持身体平衡。
就这样大概跑了5圈以后，春市感觉肺部已经充满了冷糙的气流，他的脸部也确实因此泛红，于是开始逐渐减速变为快走。
时间过的很快，刚刚还暗淡的天空此时已经有了些许光线，春市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五点过十分，大概再过二十分钟训练场的门就开了，他可以再跑个五圈打磨时间。
心里做了决定，春市马上就开始提步奔跑，只是当他刚刚跑了半圈回到一开始的入口时，那里站着的亮介中断了他的计划。
问候过后的两人走到不远处的一台贩售机前，亮介给他买了瓶饮料，随后在小道里共同漫步。
从入部以后的第一次谈话，再到比赛后的现在，两兄弟就一直以这种人后的谈话方式进行着隐秘交流，除此之外，在人前两位为了避嫌从不像平常兄弟间的交流。
“睡不着？”
春市捧住手心里的热饮，点了点头。亮介看了眼弟弟沉默的样子，端起饮料倒入喉中。等到咽下温热的液体后，他觉得舒坦了好多，就连声音也轻快了些。
“不想和我说说看吗？”
他等着春市的回应。而半圈过后，春市的视线终于不再拘泥于小小的罐装饮料表面，他抬起头，前方的天空已经突破了一丝光亮，照得兄长那张与自己不相近的脸庞泛起微光。
“我搞砸了。”
接着春市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话，而亮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并不催促他的回答。
许久过后，春市才开始向亮介诉说起他这几天的感受，从他被告知自己要替代受伤的亮介戴上3号背号开始，到第二天上场之初严格地执行计划，再到自己因为太过在意结果导致的第一次失误，随后一系列的失误接二连三，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终于决定放弃···
春市说着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起初声音平静，到了后面声音变得低沉，而他一旁的兄长一直默默倾听着，没有发表自己的任何观点。
两人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在放学后亮介跑到校门口等着春市出现，可出现的春市却一脸不开心，亮介向他问起后，春市终于哭着说起自己在班级里被欺负了，亮介等他哭完，没有鼓励他也没有斥责他，而是告诉他明天放学后记得早点来他班级门口。
春市哭兮兮地答应了，等到第二天他战战兢兢地来到兄长的班级门口，发现亮介在一个高个子面前被一阵奚落，亮介看到了他的到来，下一刻就毫无预兆地朝还在说话的高个来了一拳。
结果，在春市的注视下，一场有关于兄长的闹剧发生在他的眼前，这场闹剧的结果自然是兄长与高个脸上都挂了彩，但比起高个看到亮介心有余悸的模样，脸色稀疏平常的亮介明显是胜利的一方。
小小的春市并没有意识到哪一方胜利了，只是当一切结束后，兄长与他一起回家时，在那条归家的路上，亮介跟他说起今天有没有被欺负，春市摇了摇头，然后亮介问道。
“那下次被欺负了知道该怎么做吗？”
春市张着嘴巴，不确定地答道：“打、打回去？”
那时正是黄昏，暮色下的街道泛起一片橙黄，兄长走在他的前头，身影边缘闪耀着一轮金色，但逆着光的面孔却是隐在阴影里，正好掩盖了嘴角以及眼周的狼狈。当春市给出自己不确定的答案后，他看到亮介那阴影处模糊不清的面孔似乎有了笑意，接着好像说了什么，春市记不清了。
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再也没有人欺负春市了。他变得自信且强大，幼小的身躯挥动球棒时，也没有人再去嘲笑他。
“啊，是小凑兄弟啊！”
带着球帽的大叔从入口处出现，在看到两人时冲着打了声招呼。低着头的春市连忙用手臂擦了擦脸，亮介则是礼貌地朝大叔挥手。
“早上好，广末大叔。现在来开门吗？”
大叔笑容爽朗地抬高了帽子，走到训练场门前拿出一连串钥匙开了锁：“毕竟5点半了嘛。你们两个每次都来得本来都挺早的，今天怎么门没开就过来了？等下食堂开门别忘记去吃早餐。”
亮介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春市也点头回应了。
“那你们继续，我去开另一边的。”说着，大叔拎着钥匙串向另一边训练场走去。
等到大叔离开后，两人间又恢复了沉默。
“继续练习吗？”好一会儿，亮介才出声说话。
“···”春市点了点头。
两人路过一个垃圾桶，亮介便将手里空罐子丢了进去。“去训练场跑跑吧。”说完，亮介就从训练场张开的大门里跑了进去。
后方的春市看向亮介之前受伤的脚踝，动作间似乎没有停滞，舒了口气后连忙小跑跟上。
“哥哥，你的脚没事了吗？”
“没事了，估计很快就能正常训练···春市，以后想干什么呢？”
“欸？我···以后？嗯···甲子园···夺冠？”
“这样啊，那就一起加油吧。”
“···嗯。”
“你怎么看待小田切呢？”
“说实话，是个自大的家伙。”
“我也觉得。”
“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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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
桌面上的方形闹钟准时响起铃声，指针指向“5:30”。昏暗的室内只有一缕微光从床头的窗帘缝隙里偷渡而来，窗外的天空蒙蒙亮，路灯还在孤零零地照亮着冷清的街道。
铃声还在孜孜不倦的工作着，一只大手缓缓从床铺被子里伸出，按了下闹钟顶部的按钮。“啪”地一声，铃声消失，随后被子一掀，床边形成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咚咚咚。”门后适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一位温柔女性的声音响起，“哲也，下来吃饭吧。”
“好的，母亲。”房内的少年身影如此答道。
没过多久，门后的脚步声远去。少年从床边起身，穿上拖鞋，来到窗户前将窗帘打开，露出凌晨时分的住宅区景色。已经泛白的天空下，一条条干净的街道纵横罗列，像少年家庭那般一户建的小屋在周围鳞次栉比，此时已有些许房屋的灯光亮起，大多是在为子女准备着早晨的用食。
凌晨的微光弱弱地投在少年脸上，那副平静地面容正是我们所熟知的结城哲也。这位青道棒球部队长转过身来到衣柜面前，那里挂着前夜就已经准备好的校服衣物。他站在校服面前巡视一遍，而后不紧不慢地双手交叉在身上的睡衣下摆，向上一提便将其从头部脱下，露出一身精壮肌肉，拜长久以来的训练所赐，虽不像社交媒体上的健身博主那般夸张，但对于高中生而言这样覆盖整个上半身的紧实肌肉也着实有些突破规格了。
此时光裸着上半身一脸平静的结城自不是为了炫耀一身的肌肉。他取下校服里的洁白衬衫，双手一伸便套在身上，利落扣好扣子，抚平衣摆上的皱褶，拿起领带不紧不慢地圈在脖子上。他没有急着将成结的领带系好，而是继续换上灰色的西服裤，将衣摆整齐地扎进裤子里，扣上皮带，等到衬衫和西裤都穿好后，这才将衣领上的领带往上一提，规矩地将领结束好在领子中间。
一番动作并没有花去结城多少时间，门外的天空也才刚刚有了一丝阳光。结城确认衣物无误后走到门边，拿起那边衣架上昨晚就被母亲熨好的外套，以及备好物品的单肩书包，离开了逐渐明亮的卧室。
桌前的闹钟缓缓转动，几张木框相册摆在一旁，其中一张照片清晰地记录下球场上挥泪拥抱的少年们。
“早上好。”
结城走下楼梯时，不远处坐在餐桌前看报纸的父亲向他点了点头。他回应了声，将单肩包放在路过的沙发上，沙发正对着的电视正播放着晨间新闻，里面的主持人叽里呱啦地在说些什么，大约是些琐事。结城对此没有在意，放下书包后走到餐桌前，坐进父亲对面的座位。
“早上好，父亲。”
“哲也，早上好。”结城刚一入座，穿着围裙的母亲就双手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早餐准备好了。”言语间，她将热气腾腾的煎蛋吐司端到了结城面前。
“幸苦了。”结城向母亲问候道。母亲也笑盈盈地看着他，正要对礼貌的长子说些什么，突然发现结城一旁的座位是空的，这才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将司？”
“怎么回事？将司他还没有起床吗？”坐在对面的父亲看了眼母亲后翻了下报纸。
“他从不迟到的···啊！”母亲捂着额头，一手用毛巾擦去手中的油渍：“记起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就一直看哲也的比赛录像看到深夜。”
安静等在一边的结城看了眼说着话的母亲。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误解了意思，连忙说道：“哲也你就先吃吧，我先上去叫他。”
“···好的。”
母亲脱下围裙挂在厨房门后，而后就要上楼去叫将司。正巧在她的动作间经过一直小声播放的电视，那时从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名字，坐在结成对面的父亲便突然像是打开了雷达般，转过头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加大了电视声量。于是大家都听到了此时电视机内正在谈论的内容。
“昨日刚刚结束的第98届夏季甲子园西东京选拔大会决赛上，睽违甲子园六年的青道高中击败对手获得了最终胜利，这场比赛双方的实力相当，比赛激烈到一直进行了五小时有余，创造了近十年来的地区选拔赛比赛时长记录···”
父母亲都一时间停下了动作，父亲放下了手里的宝贝报纸，母亲则是停在电视机前，二者第无数次欣赏起这个消息。而身为消息的主角，青道棒球部队长兼四棒结城却是默默低下头对付起盘里的双黄蛋来。
“我们邀请到队伍里的队长，结城同学。”结城干嚼着嘴里的吐司，不用抬头也知道自己的那张哭得通红的大脸整个铺在电视机屏幕里，令他更加羞耻的是父母两人都对屏幕内的大脸看得如痴如醉。
“请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我···呜呜呜···我很开心···呜嗯···我···”
纵使是平时一派严肃的结城此时也快绷不住了。
“···是我们家哲也···”而母亲却痴在了电视机前，再也挪不动脚步，父亲则是荣辱与共地捂了捂嘴，试图掩饰自己嘴角的得意。
结城哲也则是从未有过着这样强烈的感受，强烈地想要从地板上找个缝钻进去。终于，在看到弟弟将司带着两道深重的黑眼圈从楼下缓缓走来，结城实在是受不了二老的诡异表现，飞速啃完吐司拎着肩包，拖着将司叫他带上早餐后一起逃离了气氛诡异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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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要去甲子园了。”
走在路上的结城停下脚步，默默看向一旁的将司，与他相差无几的脸上此时一派肃重，但却因为匆忙离去而来不及整理的头发翘起几缕，又平添了几丝青涩。
看着这个仅年轻自己一岁的弟弟，结城点了点头。
“是的，我要去甲子园了。”
面前的将司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而结城也同样看着对方，好一会儿后，将司才压低了视线，似乎决定了什么，沉声说道：“哥哥，我要去青道读高中。”
“···”结城将身子正过来，似乎想要看清将司的正脸，“你不是决定去市大三吗？”
将司摇了摇头：“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
“哥哥，已经有球探联系过你了吧？”
“是的。”
将司顿了顿，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胡乱翘起的发梢上，稍显稚嫩的脸庞表面镀上了一层金黄，他的眼睛反射着金色的光，嘴里却说着：“我要去胜率高的那边，去更有可能使我迈入职棒世界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