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第三颗
“打者，三棒，伊佐敷同学。”
这是青道的最后一颗子弹。
准备区里的伊佐敷啐了口口水，杵着球棒利落地起身，与之交错的春市低着头，但他脸上的狼狈没能逃过伊佐敷的双眼，这让伊佐敷几乎是要失去理智。
“抱歉。”
春市在离开以前这样说道。伊佐敷只是咬了咬牙，沉着脸小跑着进入打击区，期间他满含怒意地注视着投手，可成宫在看了小田切一眼后，就垂下头在投手丘上小作休息。
伊佐敷握紧的拳头忍不住一直颤抖。终于，他走到打击区内，依照惯例缓慢地向裁判鞠了一躬，随后举起球棒目视前方。
这位名为伊佐敷的打者，是青道击破稻城实业防御层的最后一枚子弹。只要这颗子弹成功打出，那么稻城实业的弱点就会暴露在青道的利刃当中，来自四棒结成的攻击会让整个稻城实业面临巨大危机，反之，如果这颗子弹被再次拦截，那么稻城实业将成功坚持到下一阶段。
伊佐敷的作用是极具关键性的，他的成功与否将影响到整个战局的最终走向。
“监督，我上场了。”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片冈点了点头，某人越过他走上台阶。片冈看着那人的背影，从入口处走到准备去蹲下，又一道看向打击区里的伊佐敷和垒上迟迟没有动弹的小田切，长久不语。
「结城哲也。」
休息区里的国友教练和垒前的原田几乎是同时瞥了眼准备区里的打者，结城自上场后，就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也不能除外，这位打者就像根本就不能提到名字，现在提起只会令他们心惊。
而以成宫现在这样的体力根本无法挑战结城，所以对于当下这一打者，伊佐敷纯，原田和成宫二人势必要拿下这一出局数。
两出局，双方再次共同来到悬崖上，伊佐敷身为青道的最后一枚子弹，就看最后能否击中稻城实业的头部。
太田部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到了这种时刻说那些恐怕只能让大家感到丧气罢了。想到这里，太田克制住叹气的欲望，看向仍停留在一垒边的小田切。
「拜托了伊佐敷，上垒吧，送小田切回来吧！」
和太田一样，几乎所有队员都这样殷切看着小田切，期望着那个小个子能跑回本垒。护栏边的泽村握紧双拳，御幸也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场内深思。
不远处，明亮的灯光汇聚在成宫身上，就像是无数目光质问着自身，整个球场就好像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投手丘上静静喘息，反复抬起手臂。但他并非一人，这一事实早在一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能走到现在正是依靠着面前的原田，身后的白河、卡尔罗斯等人的力量。
所以他虽然力竭，可稻城实业是无坚不摧的。
“前辈加油！能守住的！！”···“伊佐敷前辈！打出去吧！！”···
两队的加油声此起彼伏，属于伊佐敷的应援曲《宇宙戦艦ヤマト》飘扬在球场上空。在这气势十足的乐曲声中，伊佐敷在打击区举棒等待，对面的成宫确认好暗号后瞥了眼后方的跑者。
一切准备就绪。
“strike！”
原田随即一怔，打击区里的伊佐敷一反常态，面对第一球没有半点反应。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身为青道的老对手，结城一行人的打击风格原田早就了然于心，而对于伊佐敷纯，给他一个青道最冲动的打者称号也不为过。首球必打，坏球必打，每球必打，这个打者对任何质量的球都来者不拒。可伊佐敷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原田细细看了眼举棒一动不动的打者，对方此时站在白色格子里，就好像是被规划了般静止不动，就连以往的发泄也一句全无，只剩下一个名为伊佐敷的空壳站在原地。
但很快，原田便收回了视线。伊佐敷应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无论是原田还是成宫都无暇顾及。他们了解伊佐敷的打击风格，当下也由不得他们一再多想，此时伊佐敷产生的变化并没有不能让他们产生根本性的战略变更。
「鸣，滑球。」
在原田与成宫原本，也就是当下的投球策略中，伊佐敷和仓持都是较为薄弱的一环，成宫更倾向于交给守备应对。因此，他会投力度较小，但变化程度较高的变化球路，如指叉球、滑球、变速球。
这个战略似乎是他们当下能够给出的最优方案，他们了解伊佐敷和仓持，必然如此。
纵观伊佐敷的高校棒球生涯，我们不难发现，这位队员已在棒球上度过三年，在当初的歉收年一代里，他和结城、亮介二人都对棒球报以无比热衷的心情，因而也有着明确的目标，虽不像结城那样步步为营，但伊佐敷却和亮介都想着在大学期间在继续棒球。
他有两个计划，对于伊佐敷本人这种急性子能有两个计划已实属不易，这还是他从结城身上学来的。一是前文提高的那般，要继续坚持棒球，无论成绩到不到头，坚持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受。二是他要试着当投手，虽说片冈教练已经用这三年告诉自己是有多不适合，但他还是不甘心。不管怎么样，试试总归是没有什么损失的吧？无外乎就是另一个“不合适”的评价罢了，还有其他说法会令他更沮丧的吗？
好像说得有些远了，回到当前，打者伊佐敷现在脑子里一反常态。他是个单纯的人，脑子里一向装满了各种各样情绪化的想法，以及“那就去做啊！”的实实在在的行动派思维。
但现在，伊佐敷突然开始强迫自己，去进行本身并不擅长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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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场后的春市低着头，一直到角落里也没有抬起来，护栏边的泽村和降谷看了都想要靠近，但泽村还是没能上前，反倒是降谷，因为脑子有些一根筋就直接坐了下去。
“唔···”泽村见了，立即有些慌张地确认春市的情况，但后者即便是在降谷坐下后也未曾抬头。于是在犹豫过后，泽村选择向两人靠近，可他还没走几步，便发现春市低着头的地面被打湿了。
“···”泽村张了张嘴巴，许久过后还是退回原地，仍由降谷忠实地坐在春市一旁未曾言语。
这位一年级在人前很少展现负面情绪，他的成长好像不如其他三名投手那样耀眼，可也是一步步稳扎稳打走上来的，他来到一军没有意外因素，就算很少出赛也是安静地站在护栏边观察着前辈们的一举一动，等到返校后，在场下幸苦训练，他富有天分，但同时也勤于练习。然而在今天，小凑春市低下了头。
有些事情发生在比赛之前，本该由小凑春市本人来解释，但不妨给这位一年级再多点时间吧，往后对他来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现在还是由仓持代劳。
于是让我们来探究仓持的大脑。在不远处的仓持和亮介一样观察着春市状况，他稍微想起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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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持！”
伊佐敷前辈从身后走出，仓持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前辈，对方在一开始时曾捉弄过自己，但长久以来的相处让他明白对方其实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吓人。
“不要停下来，赶紧回去拿球棒。马上就该你打击了吧？”
就连前辈也察觉到自己的迷茫了吗？
“嗨。”仓持应了声，低着头就想快步走入休息区。
“等下···”跑在自己身边的前辈声音少见地变小了些，将他平时的大开大合收敛了起来，仓持还在惊讶着为何前辈会做出如此姿态，后者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守备的时候我会尽量靠前的，已经跟白州他们商量过了，原先亮介守备的范围我会接手一半，球到了暧昧区域我会给你手势，到时候···”
伊佐敷语气随意，似乎当下宣布的事情并没有大不了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仓持惊讶地张开嘴巴，不知作何言语。
中外野的守备范围已经很庞大了，再加上伊佐敷前辈负责的态度，某些暧昧区域他也会接管，只是现在再加上内野的一部分守备，那前辈岂不是要负责中间的3/2守备范围了吗？！横跨内外野长达250英尺的球场，中间2/3的距离，相当于150英尺的守备范围，一个人要去防守的话恐怕会筋疲力竭。
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办得到？！
“我不是不信任春市，只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大场面，免不了会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上场前怎么安慰自己，一到场上还是会出篓子，所以我到时候会尽量在春市后面接应···”很少见前辈这么多话，平时都没有几句交流的二人，却在上场前如此叨叨絮絮着。仓持却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前辈。
“到时候你就——”
“前辈。”仓持低下头说道。“···前辈你守备原来的范围就好。”
“哈？”伊佐敷粗声粗气地问道。
“请相信作为队友的春市吧。”「请相信我吧。」
仓持低着头继续说着。
“我相信他。”「我想试着相信自己。」
再次抬起头时，这个在伊佐敷看来还有些稚嫩的后辈好像一下子成熟了不少：“如果失败了，咬着牙也要自己挺过去。就算是会撞得头破血流，也请让他「我」试试看吧。”
“···”
沉默片刻后，伊佐敷面露不满，但还是扯着嘴角回道。
“随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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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后辈们确实摔了一大跤。
“ball！”
伊佐敷还是没动。
原田皱紧眉头，这已经是第三球，一好两坏，在此期间伊佐敷没有挥动过一次球棒。怎么了，这些打者一个两个的今天都变了性子吗？！原田此时的内心有些焦躁，因为对面的成宫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其他的队友还在为他欢呼，可就在对面遥遥看着的原田知道，成宫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为了三振掉春市，成宫已经耗费了最后的几丝力气，于是前几球传到自己手套里的力道也越来越轻，原田知道就在这一球，或在下一球，成宫的崩溃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原本计划三球之内引诱伊佐敷出棒，可没想到今天他像是开了窍，再也没有轻易出手，这完全打乱了两人的计划。
「指叉球。」
成宫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费力转动眼球，看了眼身后的跑者，而后又收回视线抬起双臂。
“strike！”
“两好两坏！打者陷入被动局势，下一球难道还是不挥棒吗？！”
伊佐敷仍是没有动作。
一旁的原田在放在身下的手不安地握紧了。
原田和成宫为打者的无动于衷感到焦躁，却不知青道一方也疑惑不解。休息区的太田部长按耐住内心的焦躁，强自冷静道：“伊佐敷不出棒吗？他在等什么？他应该知道最起码要撑到结城上场吧？！”
椅子上的亮介这次没有回应，而身处准备区里的结城则是注视着静止不动的伊佐敷。
在入部后没多久，这个大嗓门的家伙说自己要成为帅气的投手，可没过多久后，那家伙拿起了野手手套，走到了中外野的位置。结城还记得那天，那家伙是如何一步一步强硬地走到外野位置，期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犹豫地停下脚步，直到达到了守备位置，他才转身毅然决然地将手套举在胸前。
那是伊佐敷纯第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不仅是因为才能这一无法跨越的天堑，还有那个比任何事物都要崇高的团队荣誉感，它离每个人都那么远，又离每个人都那么近，但伊佐敷是如此看重它，以至于亲手将投手这道大门无情地关闭了。
这家伙的脑子大概不太好使，但却为了团队和队友甘愿放弃某些东西，甘愿进行本身并不擅长的思考。
“ball！”
“两好三坏！又一满球数！伊佐敷选手是想要继续消耗成宫选手的体力吗？！但现在已经两出局，这个选手倒是比以往安静了许多？”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最后一颗变化球，之后就必须用直球了，鸣的球威和控球都下降了太多，再投下去就要送打者上垒了···」原田放在胯间的手握紧拳头，好一会儿才松开伸出手指。
伊佐敷静静地注视着成宫点头，那个疲惫的投手又一次举起手臂。
> 「哲也，你是怎么打出那个变速球的？」
> 下场后的结城静静地看了会儿站在身前的伊佐敷，随后回答：「看准，毫不犹豫地挥棒。」
> 听了这话，伊佐敷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就知道问你没有什么好结果。」
> 「···你要打那个球吗？」
> 「那肯定的吧！不解决那个球的话怎么对付那小子啊？！」伊佐敷不甘心地把头别过去，「喂，告诉我。我已经熄了几轮的火了···」
> 「···臭小子那家伙！」他逐渐加大音量，「那家伙还在垒上啊！！如果没人把他送回去的话，那他那么拼命，不就什么用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