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遂笑的温文尔雅，嘴里说的话却忽然接地气：“我听说小孩子都喜欢撩水玩泥巴。刚刚我们坐激流勇进，也算是撩水。那现在来工艺坊做陶艺，就算玩泥巴？”
顾沉哑然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钟离遂挑了个工作台坐下来：“就当来陪我寻找童年。”
顾沉笑着摇摇头，还是无可奈何的坐了下来。
有陶艺师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技术指导。钟离遂笑着说道：“不用了，我来教他。”
说着，钟离遂特别熟练的拿过来一团泥。
陶艺师见状，很识趣的退了下去。偌大的工作室内只剩下顾沉和钟离遂。
“所以你想怎么教我？”顾沉看着工作台上那团泥，有点想笑。
“我觉得男孩子玩泥巴的天赋应该是与生俱来的。”钟离遂也笑：“不用教。”
顾沉看着钟离遂很熟练的把那团泥巴揉圆搓扁，又问道：“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这一回，钟离遂一向游刃有余的浅笑下面也略微多出一丝窘迫：“我只会做盘子。”
顾沉：“……”
看着顾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钟离遂解释道：“能做出什么样的工艺品，对我们这些业余爱好者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享受这个过程……”
顾沉吐槽道：“你快编不下去了吧？”
钟离遂但笑不语。
“我来试试吧！”顾沉叹了口气，也去取了一团泥过来。
钟离遂看着比他动作还熟练的顾沉，挑了挑眉：“所以你会陶艺？”
“你刚才不是说了嘛！玩泥巴是男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顾沉开了一句玩笑，又认真解释道：“我爸爸是木匠，给人装修打家具的时候，偶尔也会做点瓦匠的活儿。我从小跟着我爸在村里蹭吃蹭喝，偶尔也要帮点忙。”
“所以你还会木匠活儿？”钟离遂心下一动，开口问道。
顾沉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大部分注意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泥巴里面：“会一点点。”
钟离遂问道：“那你都会什么？”
“我会用刨子打木料，给木料出光。”顾沉说道。
钟离遂继续问：“还会什么？”
顾沉耳尖微红：“不会了。”
这话题回答的，跟钟离遂刚刚那一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钟离遂莞尔一笑。顾沉也就用钟离遂的话来堵他自己的嘴：“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就我们这种业余爱好者，不用太在意会什么。重要的是享受这个过程。”
“你说得对。”钟离遂点点头，又补充道：“我说得对。”
顾沉笑着把那团泥搓出一个瓶子的形状。钟离遂有些惊讶：“厉害。”
顾沉一笑，手上微微用力，瓶颈的部分立刻歪了。顾沉笑着把瓶子打散，重新做胚。嘴里略带点儿嘚瑟的说道：“那你知道泥人张吗？”
钟离遂点点头：“很厉害的民间艺术。”
顾沉说道：“我会用面团做玫瑰花。”
钟离遂好奇：“用面团？”
顾沉解释：“我们小学的时候上手工课，就是村里的泥人张教的我们。用面团捏玫瑰花，捏老鼠。不过大部分同学都做不好。回到家会被家长骂。”
顿了顿，顾沉又说道：“不过我一学就会。老师傅说我这是继承了我爸的木匠天赋。”
钟离遂就问他：“那你会捏泥人吗？”
顾沉犹豫了一下：“还可以吧。”
钟离遂笑意温润的看着顾沉：“那你什么时候能捏个我？”
顾沉不太好意思的说道：“……没有厉害到那种程度。”
钟离遂忽然放下手里的活儿，擦干净手，拿出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自拍，发到顾沉的微信里。笑着说道：“没关系，你多练一下。可以等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
顾沉就笑。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特别无奈：“你这是在为难我。”
“我相信你。”钟离遂说着，手机镜头忽然对准顾沉，给顾沉拍了一张怼脸照。
顾沉一脸错愕的抬起头：“你拍我干嘛？”
“我准备苦练陶艺。”钟离遂一本正经的说道：“等到你生日的时候，我要亲手做一个盘子，上面刻着你的脸。”
“我觉得这盘子不能好看到哪里去。”顾沉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实名吐槽钟离遂的审美：“为什么要把脸印在盘子上？显脸大吗？”
钟离遂失笑出声。没有想到顾沉的脑回路竟然这么清奇。
两个人谈笑风生的在陶艺坊的工作间里玩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成功的做了一个盘子和一个瓶子。
钟离遂看了眼时间：“我们先把东西放在这儿。下次有机会再来给这个盘子和瓶子上釉。”
顾沉点点头。玩了一下午，他也有些饿了。
从陶艺坊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钟离遂问顾沉：“想吃什么？”
顾沉收了收有些灌风的衣领：“吃火锅吧。”
钟离遂细心的留意到顾沉的动作，上车的时候，拿了一条黑色围巾递给顾沉：“天气有点冷，戴上点儿。”
顾沉摇摇头：“不用。车里有空调，下车就进火锅店了。”
“从学校门口到你们寝室还有一段路呢。”钟离遂不由分说的把围巾塞到顾沉手上：“借你戴的，下次见面还我。”
顾沉看着手上的围巾，想了想，还是戴上了。
钟离遂带顾沉去的是A市很有名的一家川味火锅。不过两人进店以后，点的鸳鸯锅底，两个都是清汤锅。一个番茄的，一个菌汤的，收获了川妹子服务员无可奈何的白眼。大概是无法想象不吃辣的两个客人为什么非要来川味火锅店。
等服务员走后，顾沉对钟离遂说：“我觉得我大概是店家最不欢迎的那种客人吧。”
钟离遂挑眉：“为什么要这么想？”
“就是不尊重美食之类的。”顾沉上辈子听到过不少相关的言论，已经可以熟练的自嘲：“八大菜系，每一种菜系都有自己的品格和精神渗透在里面。像我这种吃火锅不能吃辣，吃湘菜也不放辣椒的人。应该很招人烦。”
“我倒是认为，开门做生意，店家唯一会讨厌的客人，大概是不给钱吃白食的。”钟离遂笑道：“既然菜谱上有选择，就证明店家已经做好了迎接这种客人的准备。并且欢迎口味不同的客人进店用餐。如果真的不欢迎，大可以在菜谱上体现出来。”
顾沉若有所思。
钟离遂说道：“你今天，是不是说话最多的一天？”
顾沉微微一愣，下意识道歉：“抱歉，我是不是话太多——”
“我很开心。”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钟离遂笑着说道：“有些事情，埋在心里久了，会变成一根刺。扎不到别人，就会刺痛自己。”
“所以要找机会说出来。有些不好的情绪也一定要找机会发泄出来。”钟离遂定定的看着顾沉的眼睛：“不要让负/面情绪，在身体里留太久。”
顾沉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离遂继续说道：“我很荣幸，能够当你的解压工具人。如果下一次，你不开心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来想办法让你开心。”
没等顾沉反应过来，钟离遂笑道：“不然怎么办呢！浩洋科技的事儿，还有收购XD公司的事儿，你帮我这么大忙，又不肯收回报。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欠你很大的人情不知道该怎么还。”
“现在好了。我找到了回报你的方式，你也找到了解压的渠道。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双赢？”钟离遂笑意深邃的看着顾沉，温声说道。
顾沉低下头，看着淡黄色茶水里倒映出的自己，兀自发了一会儿怔。他忽然想到，自己执意不收钟离遂的谢礼，是觉得随口一句话不值得钟离遂郑重其事的道谢。可是从钟离遂的角度考虑，比起明码标价的谢礼，是不是这种漫无目的的人情债更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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