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达与柯蒂斯的私人会面，对于柯蒂斯而言意义非凡。 经过这次会面，他或许可以从过去的错误中走出来，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重新回到理应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甚至更进一步、影响到王国未来的权力格局，也犹未可知——布局当下、着眼未来，是每一个合格的高位者所必须掌握的功课。 但在当前的环境下，这场会面不过是布兰达觉得有些惋惜，才临时起意的仓促决定。 对于所有的王国高层而言，与贵族联盟所进行的“和谈”、以及与之关联的政治、军事行动，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重点。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天，裁判所的取证阶段也暂告一段落了。 在这段时间里，即使是距离兰开赛最远的塞西亚大公和米斯伯爵，也已经来到了城中。 政务系统的乱局虽然没有引起民众的关注，但暂居城中的几位塞西亚大贵族，也不可能是什么蠢笨之人。 丰富的贵族斗争经验，让这些工于算计的家伙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样，纷纷嗅到了似乎可以利用的机会、无一例外地选择派遣自己的心腹打探消息。 但布莱恩也不可能是吃素的，他深刻地了解这些贵族的心理，并反过来利用贵族的思维逻辑、布置下似是而非的假象，巧妙地转移了这些贵族手足的关注点，偏移了他们的目标，让他们原地打转。 而经历了西里亚宫廷斗争的艾尔弗雷德，自然能够看出这些贵族内部的矛盾。 虽然他还不知道，兰斯公国的公爵代理唐娜夫人早已与王国结成了秘密盟约，可他同样敏锐地意识到了自己可以拉拢的几个对象。 但艾尔弗雷德并没有贸然出手，他依旧坐镇裁判所、几乎足不出办公室，只是对列夫下达了几个命令，便巧妙地和布莱恩相互配合，错开了贵族们的耳目，并有意诱导了这些贵族的想法： 这并不困难——艾尔弗雷德只是利用了一些受贿的铁证，便精巧地暗示了贿赂的商人可能与塞西亚贵族有关。 将部分越界商人的身份，与一些领地毗邻达西亚领土、且在贸易上同样往来频繁的大贵族之间，进行莫须有的利益挂钩，再将这些贵族与一些无关痛痒的王国对外贸易相联系，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移花接木的手段罢了。 而那些贵族虽然吃了一个闷亏，但由于他们确实与达西亚进行的贸易往来，使得其也无法公开否认这种联系。 这样一来，艾尔弗雷德的手段既不会干扰王国的政治秩序、打乱他自己的计划，又可以在贵族之间埋下怀疑的种子，让他们彼此分裂、相互猜忌。 可话虽如此，这等分化、挑拨的手段之高明，让列夫也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敬畏对方—— 居于幕后的艾尔弗雷德不过是下了几道命令，运用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便巧妙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甚至没有在所有人的面前暴露自己，让他们还以为这些不过是事态的自然发展。 人生来便有政治属性，但没有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艾尔弗雷德不过才十五岁出头，就这般精于此道，若说他本人没有经历过、或是策划过这些事情，列夫是断然不信的。 在这几天的工作中，列夫越来越觉得——艾尔弗雷德那一片空白的官方档案，简直就是对于现状的最大讽刺了！ 可艾尔弗雷德不喜欢这种手段，在他看来： 这种精于算计的政治阴谋不过是贵族政治的糟粕，影响不了大局，不应该被他用在这片理应与贵族政治无关的土地上。 其实他所使用的还是阳谋，其中的手段多是利用形势、使得事态自然而然地导向他所期待的方向。 归根究底，艾尔弗雷德本质上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不齿于自己的这些手段。 “我还是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凡事工于算计……我还是不太成熟了。” 每每复盘自己的策略、制定下一步计划时，艾尔弗雷德都是这样警醒并讥讽自己的。 就在局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际，王国与贵族联盟的和谈开始了—— 在政务院顶层的外事厅，以布莱恩为首的、王国在塞西亚政务系统的高层们，与贵族联盟的大贵族们进行了和谈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塞西亚大公罗纳德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平素的倨傲，他竟先一步向布莱恩伸出自己的右手，表达了自己友善的态度。 握手礼本是贵族之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携带武器、向对方表示善意的礼节，原没有什么多余的意义。 可倘若双方都是超凡者，就要考虑对方是否有趁机打压自己的算计了。 但布莱恩没有这么多顾虑，他已经走到了超凡的尽头，他不需要顾虑什么阴谋诡计。 可当二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的时候，布莱恩还是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罗纳德居然真的只是略有些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便主动松开了自己的手，其间没有耍任何的小手段。 看上去，这位塞西亚大公远比他以为的还要理智，也更加清楚自己的目的、双方的实力差距。 “王国欢迎你的到来，罗纳德·塞西亚公爵阁下。” 布莱恩自然是不会承认罗纳德的所谓“大公”爵位，那不过是塞西亚家族自称的爵位。 他只会称呼对方先祖受达西亚册封的爵位。 这在那些傲慢的塞西亚贵族眼中，可以称之为一种羞辱了。 可罗纳德并没有在自己的虚名上多做关注，他只是向布莱恩点头致意： “对于我们双方而言，和平是最为重要的，您能够不计前嫌、接受我们的和谈建议，便是大义之举。 “请容我向您表示我的敬意，埃文殿下。” 当对方说出“埃文殿下”这个称呼的时候，布莱恩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果然在这种细节处使绊子的塞西亚贵族，才是一个正常的塞西亚贵族。 其实称呼布莱恩为殿下并无不妥，甚至连带称呼埃文家族继承人的布兰达为殿下，也是符合规范的。 但在达西亚人看来，这种称呼埃文家族的直系人员为“殿下”的方式，更多的还是古称。 称呼问题的源头要追溯到七王之战时期： 在王国再度统一后的一段时间内，由于霍华德王室和埃文家族的长期联盟、以及二者的内战最终胜利者的身份，使得人们习惯于称呼直系埃文们、也就是发梢如血的“血王”一脉为“殿下”，以示对这个家族的尊敬。 时过境迁，随着王权的不断自我强化，埃文家族也有意把自己放在王室的辅佐者、同盟者的立场上，刻意淡化了所谓的“殿下”之称。 此时的罗纳德说出这个古称，其用意自然是险恶的！ 布莱恩冷哼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子，显然是不接受这个称呼的。 他看向了自己坐在右侧的艾尔弗雷德： “这里只有一位殿下，就是霍华德王室的艾尔弗雷德殿下，还请塞西亚公爵注意自己的言行。” 罗纳德也只是想恶心一下对方，自然不会在此多做纠结，只是微微躬身： “是我失言了，见过艾尔弗雷德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