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车抵达港区的那一刻，布莱恩当即就意识到了： 总务官不仅没有夸大舰队的损失，相反，他在自己的描述中，对舰队的情况进行了相对保守的概括。 他翻阅了总务官提交上来的初步统计报告，又亲自登上每一艘战舰进行检查。 面对现状，布莱恩只能用“山穷水尽”一词来形容这支舰队的惨状： 压箱底的、用于以防万一的破甲炮弹被尽数打空，而普通的炮弹、弓箭等战斗物资也已经消耗大半； 此外，舰队的数十门大炮、重弩被一股未知的外力彻底摧毁；两艘战舰因不明原因沉没，六艘战舰遭受重创、需要进行返场大修才能恢复作战能力，只有余下的七艘战舰堪堪能够发挥作战能力。 当然，舰队士兵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牺牲、失踪、以及重伤的士兵人数多达三百余人——要知道，一支满编舰队的作战士兵的编制也只有千人！ 而其余后备士兵、普通海员的状况也不是很好，许多人所受到的伤虽不能被划分到重伤范围，但也需要接受长期的治疗，才能重返战斗岗位； 此外，即使是其中的轻伤员，许多海员、甚至是士兵的精神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摇，需要教会和救护部队的长期疏导。 分析现状后，布莱恩只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在未来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王国的第三舰队怕是要彻底停摆了。 想到这里，布莱恩浅浅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感慨令自己的头痛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他叹息的原因很简单： 毋庸置疑，达西亚的军事实力确实强大，甚至远超大陆诸国，但迫于王国的地理因素，使得王国不得不将兵力分散到各处——任何一个部分都很重要、都牵涉到全局的战略布局，任何一处都不能放弃。 现如今，第三舰队不得不缺席于王国的战略部署，他就要想办法和国王阿道夫、洛萨边境公瓦尔克进行商议，紧急变更王国舰队的部署计划了。 毕竟，以达西亚的国力而言，一支满编舰队的造价虽高昂，但也不难在短时间内将其建造完工 可这么多意志坚定、饱经训练与实战的王国海军，却是极难招募、培养出来的——至少，一年半载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大陆诸国的海军多是一些海盗性质的私掠舰队，其海员素质自然是不高的。 但达西亚的海军并非这样，他们有极大可能在将来加入北海舰队——这种直面神话生物的舰队。 因此在遴选士兵阶段，王国就着重挑选意志坚定、家世清白的普通人，更会在后续阶段，对这些加入海军的新兵进行严苛的训练。 这也是在面对利维坦这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巨兽时，第三舰队的全体将士依然能够保持极大的战斗意志、在长官的带领下进行有效反击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在看到第三舰队的这幅惨状时，布莱恩立刻就相信了阿加莎和布兰达的说法： 倘若没有遭遇可怕的强敌，第三舰队又怎么会遭遇这样的情况呢？ 虽然十分惋惜，但现状就是如此，布莱恩也不是那种沉湎于美好幻想的人。 他把手上的报告还给了总务官，让他按照规范组织战舰抢修和物资补给工作，自己则前往了港区的屋舍，了解更多的信息。 …… 在港区的房屋中，军务部的军务官正在向格雷戈里询问相关的情况，一旁的书记员也笔走龙蛇、飞快地在文书上记录他们之间的对话。 裁判所的审判官正坐在一旁，旁听这场对话。 审判官自然不是来审判格雷戈里的，但作为王国裁判所的一员，他有监管的职责和义务，以防止出现军务部和军队之间相互勾连、蒙骗上级的情况。 艾尔弗雷德和阿诺德也坐在一旁，时不时地帮助格雷戈里补充几句。 但没有人敢主动询问这位殿下，即使是旁听的审判官，也不敢问询自己未来的上级。 就在布莱恩推开房门的时候，格雷戈里正在与军务官争论： “所以说，我们真的遭遇了利维坦，那些该死的战舰损失、还有人员牺牲情况，不都可以佐证我的说法吗？ “如果按照你们的这种说法，难不成还是我们自己**的把自己的战舰击沉了？！你看我有这么蠢吗？” 显然，军务官也是不敢相信这种离奇的状况，但对方的说法实在是过于离奇了： “所以说，按照你的说法，昨天的第三舰队，应该位于保留地的克劳利城以北的近海海域。 “在近海遭遇利维坦？你觉得我相信吗？ “更何况，你又怎么解释——你在短短的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航行了需要航行两天半的航程？” “所以我说过了，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遭了利维坦，而且在我的时间概念里，我们只经历了三到四个小时！” 海军多是些性格急躁的人，格雷戈里也不例外，此时的他已经吵得面红耳赤了：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很累，需要休息，你就不要再挑刺了！ “大不了……大不了你就把我们的话记下来，交给埃文阁下判断行不行？” 军务官依旧没有松口： “格雷戈里司令，姑且不论你的这段描述前后逻辑冲突，根本不能记录在案。 “即使我真的相信了，你就让我把这种矛盾的言论记录在军务部的文件上？让我把这种东西交给大执政官？你自己相信吗？一个思维正常的人相信吗？大执政官相信吗？” 似乎是军务官那一连串的发问让他无法反驳，也可能是过度的疲劳让他不愿反驳，格雷戈里只是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无奈地摆了摆手：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的爱信不信，不要说我了，你就是去问殿下，去问任何一个士兵，得到的也只会是这个回答。” 问询进入了死循环，军务官和格雷戈里一个不信、另一个却抵死坚持。 但他们都没有错，站在军务官的角度上看，格雷戈里所说的内容确实荒诞不羁； 可站在格雷戈里的角度来看，他也只是在如实叙述自己的经历而已。 “先不论格雷戈里说的有没有错，你先把他的话记下来，最终的裁决权在我。” 布莱恩推门进入房间，神色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 所有人起身向他敬礼，即使是艾尔弗雷德，也站起身向他点头致意，才又坐了回去。 布莱恩也向他们回礼，才走向格雷戈里，把他按回了座位： “无论如何，你也经历了许多变故，现在这么疲惫，也不用勉强自己了，先休息吧。” 见军务官神色有些不满，他也笑着安抚对方： “你们都这么坚持，这场问询就永远进行不下去了。 “不论怎么说，这份问询记录最终也是要经我签字同意、才能归档的，既然如此，你就正常地问，格雷戈里就正常地答，如实把这段对话记下来，一切由我最终定夺。” 房间里的氛围又缓和了下来，军务官和格雷戈里继续一问一答。 布莱恩和站在屋外的布兰达、阿加莎也在这问答之间，逐渐理清了许多原本模糊不明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