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古暗暗后悔，低估了文天华。 这种低估让他此时处境非常尴尬，后悔也让他滋生了懊恼的情绪。 他懊恼的是，自己没有提前觉察出文天华的异样，还用以往的经验来对待他。 同样，他也暗暗推卸责任：刚刚姬寨和罗壮怎么就劝不住自己呐？ 这两条没用的家伙，回头找个机会狠狠修理他们一番。 后话且打住，两股作祟的情绪也不能暴露出来，悄悄深呼吸去调整。 暂时将这后悔和懊恼压下，寇古现在面临一个更加棘手的后续问题：答题。 所谓挑战，那可不仅仅是拿着自己最厉害的矛，攻击对方的盾，还要将自己的盾亮出来，承接对方的矛。 寇古出题厉害，但这并不代表他答题同样厉害。 好在，文天华涉猎的范围主要集中在唐朝，这也让他稍微有那么几分底气。 否则，为了防止出更大的糗，他可以现在就举手认输，自己扣掉三个积分，双手捧着进献。 然而，他想到了一件事情，让他悚然一惊：文天华的作弊手段。 心中慌乱，表面依旧镇定，此时文天华也开始了他的吟诵环节了，根本没有给寇古投降的机会。 且不说文天华此时不知道寇古此时心理活动，若是知道了，他也不会给寇古一个认输的机会。 结合他查到的信息，这家伙就是故意而为。 面对这种挑衅行为，身为三流家族族龙，文天华不会轻易放过的。 《论语·宪问》有对答，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意思是说，有人说：“用恩德来报答怨恨怎么样？” 孔子说：“用什么来报答恩德呢？应该是用正直来报答怨恨，用恩德来报答恩德。” 依照这个行为准则，文天华也不会轻易放过寇古。没时间思考那么多，文天华的问题来了。 “听好了，我的意象是奔涌。” 文天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说道。 果然，一出口，就是文天华的风格：动词意象。 统计文天华以往参加吟诵会的情况，就会发现，他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意象，是动词意象。 奔涌，是奔流涌出的简略版。 常用来形容熔岩池，其中的熔岩奔涌、火花飞溅，这往往预示着生活在熔岩池中的魔兽要上来透透气了。 寇古，你在瞎想什么呢？ 将心思集中到奔涌上来呀。 一旁的罗壮和姬寨都尝试和思考中的寇古传声，但是，寇古根本没时间理会他们。 两条连南院都考不上的蛟龙，指望他们还不如相信自己。 吟诵会其他龙族听闻这个意象，也纷纷陷入沉思之中，唯有坐在主持位置上的公西磊笑吟吟地看着。 她是除了青东廉之外，唯三知道答案的龙族。 “熔岩？” 寇古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大家明面上没有出声，私底下却密集传言，甚至有龙族传言穿错了，想要和出题的文天华讨论主题是什么。 文天华摇了摇头，给出了第一个关联词： “水。” 有水的奔涌，不是湖泊就是河流，一半对一半的概率，只要不是点背，两次机会肯定能猜对的。 总不能是“半亩方塘一鉴开”的池塘吧？ 集中精神，寇古思考了一番，决定给出“湖泊”这个主题。 他的思考过程是这样子的，这里需要使用排除法。 形容河流，一般使用的是流淌，例如静静的顿河。 寇古再次得到了文天华的摇头，同时也得到了第二个关联词：“很多水。”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寇古总算是猜到了正确的主题： “河流。” “属于近义词主题，算作猜对。本次主题为江河，请继续。” 公西磊见大家望过来，声音悦耳。 两位追随他的蛟龙心中叹息，他们早早就猜到是江河了。 奈何寇古固执，明明可以早一两步猜到主题，这到了第二个关联词才猜到一个难度只有三个圈的主题江河。 三个圈难度的江河，让寇古猜了两次，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的自信已经被打掉了，失去了自己的节奏，被文天华牵着鼻子走了。 真的要跟随这样的三流家族族龙么？ 罗壮和姬寨不同程度陷入了怀疑，心中确立的信念有了动摇。 接下来，寇古有两次盲猜的机会，他思考了一下，决定不放弃这两次机会。 描写江河的诗句何其多？ 单单寇古知道的，就有近一百首。 百里挑一，这个概率也太低了一些。 依照文天华的涉猎，他可以将目光集中到唐朝的那些诗词中，这可以大大提高猜中的概率。 可唐朝直接书写“江河”二字的就有十多首。 怎么办？ 盲猜果然都是瞎猫碰死耗子的行为。 两次盲猜，毫无意外，没有答对，换来了文天华的两次摇头否定。 回想这些不出名的诗人，寇古决定以其中最出名的杜甫来回应。 杜甫在《上韦左相二十韵》中有言：沙汰江河浊，调和鼎鼐新。 待到寇古吟诵完毕，文天华笑笑，摇头。 小老弟，这不对的。 文天华都懒得去想这是第几次摇头了，不过，他嘴角裂出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要求一，孤独。” 文天华笑笑，一骨一骨收回折扇，给出了第一个要求。 “寇古学长，以江河为主题，并非诗句之中必然会有这两个字。” 姬寨提醒寇古拓宽思路，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越快、越远，错得也就越离谱。 “也有可能只是描写江河的诗句，那也是符合主题要求的。” 罗壮补充道。 以上都是传声，若是直接出声，那是破坏吟诵会规则的。 在这种低级吟诵会上，大家传声也就算了，毕竟半斤八两。 有时候是半斤三两，差距还是有一些的，只是相对不大而已。 而到了更高等级的吟诵会，那差距将会更大。 没有广泛的涉猎，没有超强的记忆，没有快速灵活的大脑，根本无法再短时间内找到正确的诗词。 对第一次参加吟诵会的青东廉来说，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在这里可以尽情使用心算。 而每一次使用心算，仿佛是清理淤塞的河道一般，使用一次，就有一次效果。 若是上云算师在这里，肯定会欣慰地点点头。 没错，文汇能够快速提高龙族的智力，就是通过这种文字游戏不断锻炼大脑，不断使用大脑，不断将大脑的推到极限。 可是，这对绝大多数普通龙族来说，就是一个附庸高雅的活动。 其本意已经忘却，变成了社交活动，其好处已经抛却，变成了出风头的舞台。 换到龙算师这里，近乎作弊一般，自然就没什么乐趣可言，可提高智力的效果却杠杠的。 至少，对目前阶段的青东廉来说，这种强度的训练正适合他。 基于龙算师的碾压优势，吟诵会为了保证相对公平，明确禁止龙算师参加类似比赛。 青东廉初入龙族社会，很多禁忌还没有接触到，好在是一个假身份，用完了，随时可以舍弃。 孤独，江河，唐朝。 这些关键词能想到一大堆诗词，而其中冠绝全唐的只有柳宗元的那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寇古缓缓吟诵而出，确有那种触目惊心的孤独感。 仿佛被天地抛弃、厌弃，只有自己面对着空空荡荡的世界，再无任何生物。 可惜，不是这首。 文天华摇了摇头，给出了第二个要求： “漂泊。” 这一次，寇古沉吟更久，也听了两位小弟的一些意见，于是他将朝代放宽，把宋朝也圈了进来。 一生都在漂泊的是谁？ 当推苏东坡苏大学士。 有江河，有孤独，有漂泊的，寇古想了想，推定了一首《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尤其是最后一句，寂寞沙洲冷，江河就隐藏在沙洲之外，一个“冷”字将孤独写得多么寂寞？ 这样不是，他寇古今晚就一夜不睡，苦读唐代所有与江河有关的诗词。 眼见文天华摇了摇头，寇古心中发冷，今晚不用睡觉了，背诵诗词吧。 自己这第三的位置，是偷来的吧？ 而且在偷来的时候，在水里泡了十五世三十鳞吧。 寇古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点怀疑，这对他的自信心有了不小的打击。 第三个要求，五言。 江河、孤独、漂泊、五言。 这一次要是再不对，寇古明晚也不睡了，誓要将所有和江河有关的诗词都背诵一遍。 这个时候，最符合条件的，只有杜甫的《旅夜书怀》了。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文天华晃着拢起来的折扇，闭眼摇头附和，就像古板的教书先生拿着戒尺在考校学生的背诵一般。 大家也是看破不说破，这一局的两个回合，文天华都是完胜，不仅胜得漂亮，也胜得通透。 寇古深吸一口气，吐出心中郁气，行礼，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寇古本身不是智力路线高职，自然不以才智闻名。 也不是体力路线高职，也不是莽夫之流。 反观其在吟诵会上的这番表现，大失水准。 至少没有达到他以往的水平。 在两位小弟的传声关心中，寇古说出了他的最低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