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盖子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希林四下摸索。最后在脚底下发现一条缝隙有微光。用力一推，他四脚朝天地回到了人间。 小丑的穿行异术只有一个毛病，容纳空间有限，一次只能送一个人。 这里是画家的工作室。文斯柯不眠不休地盯着箱子的缝隙，满眼都是血丝。 “你回来了，那么我可以去了吗？” “天呐，你看起来很不正常！文斯柯，我是离开多少天了啊？” “不知道，也不重要。” 或许是两个礼拜吧？画家的工作室沉浸在永恒之中，文斯柯全然没有察觉。环绕他的永生结界还残存了那么一丁点，房间里的蜡烛一直燃烧没有变少。 画家的工作室里堆满打包好的行李，所有的画稿、颜料和纸笔。最重要的他的“恋人”，叫做拉明娜的人偶，它是连着床塌一起打包的，它坐姿优雅，呈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也非常舒适。但那么大件的物品绝不可能塞进传送箱子。 “先别急，稍等一下，的计划有变。”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画家歇斯底里地咆哮。 “额，我不能送你去地狱了，那里对活人太危险，我的一个伙伴差点就窒息而亡了。” “你又骗我。” “你冷静一点。还有个地方或许可以容纳你。那里也有人类。但更多的是死人，是个往生的人待的地方。在那里或许可以让人偶动起来，方法有点不一样……” “我不想听你废话。” “但我得先试验一下，我也不知道人偶在那边什么反应。” 希林把人偶从打包的床榻里拽出来塞进箱子，画家却双手按住箱子边缘。 “当心手指啊，文斯柯！小丑的穿行术必须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使用。我得把人偶遮住。” “然后呢？” “我的朋友在那边接应，他会取走人偶。然后我们再过去。” “希林洛斯，我最后相信你一次。最好不要骗我。” “啊，放心吧。这次绝对不骗你。” 关上盖子，又敲敲箱子，那是他和小丑之间的暗号。 画家对希林抱着极大的敌意，与“恋人”短暂的分隔都令他焦躁不安。他拒绝听信任何言辞，坚持要和希林一起跳进箱子里前往“另一个世界”。 “喂，不是我不乐意，这个箱子也太小了点吧！” 不顾少年点抱怨，画家硬是扯上他挤进箱子里。更别说待会还要有个小丑帮忙传送他们。希林这才发现原来画家比早些年消瘦了太多，几乎就是一副骨架子披着衣服罢了。他的健康状况非常糟糕！ 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便是亲眼见过也难以解释。二人打开箱子站起身。 重回往生世界希林一番感慨，“有这些穿行的办法，大千世界尽在掌握之中。昔日跋山涉水的旅程，如今摸索几下就轻松抵达了。” “嘿，我回来了。你们等了很久吗？” “没多久，也就三五个月吧。”小胡子走上来迎接。 【】】 画家一睁开眼，立即开始赞叹起来。 “天呐，这里是怎样一副美景啊……我生平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即便是做梦也想不出来。赞美创造万物的神，你究竟是怎么变幻出这般景致的？” 在希林的记忆里，画家可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吃喝嫖赌他一样不少，偷鸡摸狗也不是没干过。今天真是头一次见到他赞美神明。不过他真不愧是个画家，双眼绝不会错过美景。 此时此刻的往生界，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 往生界没有太阳，天空中永远浓云密布，翻滚着好像泥浆。但月亮船正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这些水应该都是方才落下来的雨水吧。肉眼看有一丈深，清澈见底可以看到地面杂乱的骨砾和偶尔出现的植被化石。 水面发出明媚的光亮，照亮了周围。这才是此时此刻的往生世界如此美妙的原因。 再仔细看，光亮并非来自水体本身，而是水中不断漂动时而扩散、时而汇聚的火焰发出的。 “这是什么！水中的火焰吗！” 画面低下头，他的表情就跟喝醉了似的，恨不得吻一口水面。 “小心一点，文斯柯！这世界的任何东西都可能要你的命。” 画家无视希林的警告，继续赞美一切。水中的光亮是曼妙的火苗，一座海那么大的火苗，时而幽蓝时而火红，有时又变得白炽。一丝一缕地飘荡，令画家如痴如醉。 这时，又一件美妙的事情发生了——人偶动了！ 人偶白皙的皮肤全部都是象牙精雕而成的。牙齿也属于生物体的遗骸，在往生的世界里，遗骸会重新获得“生命”，以造物的姿态游荡。 就看到“她”慢慢站起身，优雅地摆动头，又甩甩手臂。 画家瞪大了眼睛。正要继续赞叹，突然，就看见人偶咯吱一声抬起头，双臂缓缓聚过头顶，一只脚也慢慢抬起来。 “她在干嘛？”希林觉得怪怪的。 “她在跳舞啊！天呐，希林你看到了吗，她在跳舞啊！拉明娜复活了！” 这种蹩脚的姿势也是跳舞？希林是欣赏不来。但画家近乎疯癫地赞美着，而人偶不知疲倦地转呀、转呀。文斯柯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环绕着人偶，生怕她摔倒。 人偶能够维持某种曼妙的平衡。画家扶着她走上月亮船，她轻快地挪步到船头的尖上，竟然点着巴掌大的地方继续转下去。 “她太美了，不是吗？” “额，那条船严重损毁了，下次还不晓得要怎么撑出去。”希林想得都是些别的事情。 在往生的世界里人偶获得了另一种“生命”，倒也不是件坏事，她具备了介于生死之间的某种灵性，也算是值得被爱恋的物件了罢？ 确信人偶能够一直活动下去，画家心安理得地坐下来休息。他一会儿也停不下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摆弄。如果这个时候尝试探听他心里想的事情，就会看到一幅非常绚烂的图景，无数不断变化的色彩在奔涌，几乎要冲破胸口涌到现实中来。 “！” 希林大吃一惊。 “难怪他什么都会画，原来他脑子里装了这么多。”少年小声嘀咕。 “你能看见？”先贤凑过来笑呵呵问。 “额……我能感受到他很快乐，脑海里有剧烈的想法像火花迸射飞溅一样。但我‘看’不到他的想法，也没办法说清楚具体是什么。” “是幻象。” “你看得到吗？”希林反问。 先贤遗憾地摇头。 “我仅能通过猜测体会一二。我是个学者，靠着记忆里和理性获得知识，和他不一样。他有‘天赋’，能感应到遥远时空传递出的‘灵感’。” “说那么玄乎……” “‘灵感’是宇宙中最伟大的力量，无穷无尽的灵感来源于创造世间一切一切的造物者。” 希林听罢若有所思，难怪修士们总把造物者的伟大挂在嘴边，如果祂真的创造了那么多东西，的确是非常伟大了。 “啊，但我是神秘派学者，我才不像修士那样愚弄世人，我不认为‘造物者’是某个具体的、需要崇拜的神明。在我看来，‘造物者’只是托词。祂就是无穷无尽的灵感，就是幻象，就是这个奇妙的世界本身。沽名钓誉的修士无法抵达祂，艺术家和工匠反而可以。像这孩子他具备的艺术天赋，能与宇宙中心的灵感建立联系，将灵感带到世界上。” “只有后面这句我听懂了。文斯柯确实跟我们不一样，画画的本事我一辈子也学不会。” “嗯，是啊。结识他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将他的作品当做是自然的美景来看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谈话的一小会光景，就看到文斯柯拿手里的小石块勾勒出半张美人脸。模模糊糊的，却惟妙惟肖。 “喂，你在古迹上乱涂乱画！” “哼！这是艺术品，可以给古迹增光添彩。” “……” “这座神殿根本没有完工。你看看这面墙，画了轮廓线，却没来得及雕刻任何花纹。”画家的双眼放光。 “神殿本来就是素面的啊，干嘛非要装饰？我看你多此一举吧？” “必须要。我跟你说，凡是结构就必须要装饰，否则是渎神。” “怪人。” “你在夸我，我听到了噢！” “小心一点，年轻人。宇宙中的幻象不可计量。不断地贪婪捕获会把自己逼疯。” “切，你这就是嫉妒。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