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半梦半醒中一直走到云端，到了伸手可以触碰另一位天使的位置。脚底下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凌晨的城区一片黑暗。望着脚下，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 “数千年来，这座乐园的街道都不曾改换位置。人们生生世世安居乐业。” 天使会心地微笑。在祂的眼里自己的城区从未改变。哪怕外界有了更加繁华的都市，这里也持续着千年以前的清贫。 天国的神力经由人间的容器传导而释放出来，腐烂的物质迅速风化。低矮的平房上面，积满灰尘的砖头也会变得焕然一新。 “啊，那个屋顶是从旧皇宫里偷来的砖头，上面有精美的雕花。” 那些常年浸在泥泞里的破旧房子，也恢复了光彩面目，原来是一半黄色一半棕色的墙壁。城区中心堆满垃圾的空地露出了千年前的模样，原来那有个水池。清水重新流淌出来。 前不久死亡的居民，还有早先经历暴乱留下的尸山，全都缓缓化作光尘。 信手拈碎一只玫瑰，灰烬随风而逝。整个帝国都笼罩在另一个天使的枯枝光翼下。 “生老病死是乐园的规则。卑微的生命过于繁盛时，世间会出现种种恶行，其卑劣程度令造物者也蒙羞。此时，上天便会降下灾厄，来平衡世间的生死。” 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但又感觉不到慰藉。此时，希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他觉得自己就是整个世界，而世界只是他的一场梦。 “赞美造物者的圣灵怜悯人间的苦难，不愿意看到杰作毁于一旦。才华降临到世间，用神力干预自然的法则……天国的盛赞守护这座乐园，已经超过一万个春夏……” 他一边说，一边有眼泪滑落。不知这是自己的泪水，还是那位大天使的。 “现在污秽皆尽散去，不久之后瘟疫也会消退。帝国将恢复本来的面目。” 希林注视巨型的疫病天使良久。 “污秽的确消散了，但疫病的源头还没有离去。没有办法彻底消灭它吗？” “圣灵之间彼此无法碰触。一种力量不能消灭另一种。” 希林在自言自语，头脑中的一种意志在告诫另一种。 希林稍微有一点点惋惜。天使的神力仅仅拯救了一片城区，而帝国还有三分之二的区域被瘟疫的尘埃笼罩着。 “既然圣灵的力量这么强，我想把整个帝国都救出来。” “别傻了，你做不到！” “你说什么？” 天使低头头，瞥见那个十分令他不爽的玩意。恶魔被天使的光芒刺伤，那种伤口非常奇特，就像是被无数的钢针刺穿了一样，全身都在渗血，白色长袍被染成了红色，却还没死，嘴仍然很硬。 “真是悲哀。透过人类的双眼，竟然能见到如此美丽的倒影。那副皮囊之下，明明就是肮脏的造物啊……” “您的话，我就当作是赞誉吧！” “地狱里的杂碎！别急，很快天使的军队就会夷平你的老巢。但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选择一种方式灭亡。” 撒耶坦大笑了一阵。它的面具完整地保护了脸，笑得还挺欢。 “天国的盛赞啊……” “住口！盛赞之名也是尔等直呼的？” 天使一阵发怒，空间中的压迫感陡然飙升，恶魔浑身的伤口都在冒血。 “你这张皮囊不错，可以挂在我的大教堂的祭坛上，做一个精美的装饰品。” “至高无上的大天使啊——” 撒耶坦勉强开口，它不打算认输，至少嘴上不会。 “我不得不提醒您，这副人类的容器已经达到极限了，小家伙经不起您这样折腾——” 盛赞看看自己的手脚，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也许有那么一点无力感吧～ “喝点恶魔的血不就好了？” 少年嬉笑着点指恶魔的胸口。恶魔的鲜血顷刻间像暴雨一样奔涌出来。 “嘿嘿嘿。”少年抹着嘴角的血。 “您不可以长久地依凭于人类，否则圣灵与人类躯壳彻底融合。您的生命会随着凡人一并走到尽头！会死！” “死？” 天使的意志发出了天真的质问。 “死很可怕吗？万物皆有生死，死后躯壳和灵体一并消散，回归到万物起源的地方再次被塑造，这是宇宙的规律啊……” “但这个人类已经和我签订了契约，他是吸血鬼！天使附形于吸血鬼是最大的禁忌！” “轮不着你管。” 天使皱一皱眉头，恶魔又感到沉重的力场倾轧下来。 “哼！” 盛赞一定是感受到了。哪怕补充了大量的恶魔血，少年还是难免趋于极限。 “他太弱小了。恶魔，这也是你的错。没等到花儿盛放就轻率采摘。” 大天使生气地闭上眼睛，不想再听恶魔那一阵阵怪异的笑声。祂挥动天使巨剑，一剑劈开恶魔。撒耶坦在人间备用的倒影也报销了。 “愚蠢的人类。这么做只会让你自己的生命走向尽头……” 恶魔的头颅落地后，留下这句话消失不见。 回归寂静之中，希林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在逼近极限。有种近乎窒息的痛苦遍布全身，全部的力量都耗尽了，靠着身后的众多灵体支撑着才勉强地站立。 “别走，求你。彻底驱散瘟疫的阴霾再走！” “凡人固有一死。此时侥幸脱逃，彼时又无处可逃……” 大天使的神力仍旧在源源不断地经由少年传达到人间。光芒流经他的血脉，每流走一部分，就会带走一些他自己的生命力。 源源不断的光芒飞在空中，圣天使城区逐渐显露出生机。 “再坚持一会儿……我要看到帝国恢复原本的状态……” 天使不仅拥有无穷无尽的神力，而且会千百倍地增强人类的意志力。此时的希林有无比坚定的信念，誓言要拯救整个帝国。 他亲眼看着圣天使的力量全部释放，帝国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这时候，起风了。 一阵非常强劲的风，吹动了帝国的一切。皇陵脚下的树林发出呼呼声响，民宅的雨棚也发出阵阵隆隆声，大风卷着树枝和杂草，从广袤的内陆吹向大海。 阵风呼啸而过，吹动大天使的光翼。 漂浮在帝国上空的巨大身影随着风加速移动起来，转眼间，已经挪到了海边。 “等祂飘去了别的地方，又会在那里引发新的瘟疫吧……” 希林贪婪地释放着体内的神力。不知不觉意识扩展到整个帝国那么大的区域，身体则失去了知觉。在恍惚的时候突然“咯噔”一下，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枯竭，一切戛然而止。 “到此为止了吗……” 盛赞大天使已经离开了少年的躯体，众多灵体也随之散去。希林的身体向后一仰，顷刻间失去了依凭，从高空坠落。后来他完全失去了意识，不记得任何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