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林和艾利安花了整整七天的时间斩断了帝国境内所有的“根系”，悬浮在半空中的圣灵成了断线的风筝。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飘走，昨晚还在涌泉水池上方，今天中午已经靠近东边的花园城区了。 后来二人去大浴场泡了一个早上。现在整个帝国都欠他们一套全身按摩保健。 “啊，我用凡人难以理解的方法、将帝国从一场根本看不见的危机中解救出来，查尼会怎么奖赏我呢？” 希林仰头靠在水池边。 “他一定又骂骂咧咧地说，‘希林洛斯，你知道这次透支了未来多少年的带薪休假吗？以后你不许请假，一步都不许离开皇宫！’哈哈哈——！” 二人说笑一阵，收拾得光彩照人才离开。返回皇宫之前，希林打算再看看弗拉维大人和安塞尔家的小宝宝，但愿大家一切安好。 他并没指望查尼感谢自己什么。赶走散播瘟疫的圣灵大家都能从中受益，相信帝国很快就能恢复往日的繁荣。 当走回圣天使城区时，希林注意到一件事——这里不通风，大量的尘埃仍然聚集在城区上空。他眼前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怎么还是这样……” 圣天使城区看不到任何好转，堆积如山的尸体无人清运，腐败的味道越来越重。还有居民在街道焚烧尸体，到处乌烟瘴气。回到教堂居然得知了更加糟糕的情况，城区断粮了！ “最近一个月没有一辆车愿意进来，所有的生活物资都断货。每个人都想讨一口饭吃，但我们没有余粮啊！” 拉森纳蹲在大教堂门口。他没好气地驱赶那些寻求庇护的人。 “整个城区瘫痪了！我们全都等死吧！” 看到希林回来他情绪才稍微好一点。 “我的朋友进来坐一会吧，喝一口热茶。” 他们来到空荡荡的厨房。 “纳特去找马车了。没有一个车夫愿意进来！唉！整个帝国停摆这么久，各个城区物资告急，更加无暇顾及我们这种偏僻的地方。饥荒同样在蔓延，情况一天比一天差。要不了多久，这里就……” 拉森纳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 “我可以带你们出来，去别的城区就有食物了啊！”希林急忙说。 “不，我哪都不去。我小时候被父母遗弃在这里，是没牙老头儿收养了我。我属于这个地方，如果死了，就死在这里。” 想不到小修士这么固执。 “你们缺点什么，我可以骑马往返，先弄点来救急吧！” “一切，我们缺少一切！” 小修士给出的物资列表吓到了希林。首先，由于道路被封锁，整个城区都断粮了；然后，城区里唯一的水源被腐尸污染，现在水也断了。所有的蔬菜、副食品、所有的食物全部告急；这里也没有任何医疗物资。尸体堆积如山无人清运，新的一轮瘟疫正在跃跃欲试…… “所有的东西都缺，你一个人再大的能力也救不过来整个城区。不能拯救这里的人，我一个人逃走又有什么意义……” 不仅弗拉维大人高烧不退，安塞尔的老婆也发烧了。教堂里那些老弱病残的修士们一个个歪歪斜斜，怕是都撑不了太久。这时候希林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古温克不见了！ 那个从荒原带来帝国的奴隶，又丑又滑稽总是做着招人讨厌的事情地家伙，他去哪了…… “古温克，那个丑八怪，他也病了吗？” 这时希林才得知，古温克在数天前走失了。 “他身体不舒服，或许是病了。然后趁我们不注意一个人溜走了。” “什么？” “我在教堂前前后后找过了，完全没看到他的影子。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吗？” 希林好像明白什么了。古温克活得像个动物似的，他如果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就会找个没人的角落独自死去，不让主人看见。 晚上纳特一个人扛着一袋面粉回来，他累坏了，但愿这点食物能多救几个人。 “除了日夜祈祷，我什么都做不了。” 拉森纳心情很差。 “我去看看没牙老头。刚才他睡着了，不晓得现在还好么……” 当初收养他的那位老人家，如今年事已高，而且病情危重。老人家就躺在厨房一侧的小屋里，这里方便拉森纳一边烧饭一边照顾他。 “老头！人呢？” 小屋里一片漆黑，一点气息都没有。小修士脑子里萦绕着不好的预感。 他慌慌张张喊了几声，根本无人应答。终于摸到床前，漆黑中触碰到老人家的脸。 拉森纳什么都不想说。他扔下餐盘跑了出来。 希林喊他他都不搭理，一路跑到礼堂的祭坛前，跪在早已空无一物的神像基座前痛哭。 “神啊……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希林看到他这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要打扰他，我们回自己的地方吧。”艾利安揽着少年的肩膀轻声说。 “……” 希林沉默不语，他不晓得该怎么办。眼睁睁看他们赴死，还是躲去看不到的地方？ 帝国一定是到了最困难的时候吧？天使之城已经沦陷。现在这里是死亡之城。死亡才是此地的领主。 “哎，明早我也回去。如果还能筹集点物资，就再多救一两个人。” 纳特安慰了几句，他累坏了，摇摇头回房间休息。 入夜以后，大家各自安睡，拉森纳伏在祭坛前哭泣着睡去，脸上还挂着泪水，这个夜特别漫长而黑暗。已经没有人再祈祷了，尚且活着的人都清楚时日无多。 教堂供奉着天国的盛赞大天使，相传是这座城区的守护天使，祂是这里的领主。或许，这只是个传说而已吧？ 昔日这座教堂变布彩绘，无数天使雕梁画栋。而经历了浩浩荡荡的“天使放逐事件”以后，帝国不再供奉任何天使。壁画和神像都遭到损毁。 “造物者没有容貌，凡人不可泥塑至高者的姿态！”惊涛骇浪中，众多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殒落烟尘。 月光落在塔尖的阁楼里。一面墙剥落些碎屑下来。匆忙挂上去的泥浆下，是一副旷世杰作。 不知何年何月的天才工匠，绘制了惟妙惟肖的天使肖像。祂的面容安详、慈悲，超脱世间的烦恼，双眼却垂怜着人间的疾苦。 月光的照耀下，壁画上的影子摇曳，竟然轻轻地脱离了墙壁！影子保持着壁画上的姿态，缓缓飘到弗拉维大人身边。主教高烧不退，嘴边喃喃呓语。 影子沿着台阶慢慢飘下去，来到祭坛前，默默地凝望小修士。 小修士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他看到一层发光的、薄雾一样的影子，是壁画上的那种笑脸，古代风格的飘动衣衫…… “天使！” “你是天国的盛赞吗？” 没有回答，影子仅仅是微笑。 “天使显圣了吗？你快回答我啊……” 影子甚至不会动弹，祂就是壁画上一模一样的姿态而已，蜡烛熏着微微地飘动。 “你不是这座城区的领主吗！你不是我们的守护天使吗！” “你看看，你的城现在是什么样子！人们就快要死绝了！” “再过几天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拉森纳说着说着哭嚎起来，情绪越来越激动，冲着天使的影子说了很多很多话，直到自己没力气了，瘫坐在地上。 “我疯了吗？我自己也知道什么圣象、什么天使全都是假的，我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小修士，我又不是什么圣人……” “我是在做梦吧？我怎么还不醒啊！” “说什么也是白搭，你只是个鬼魂的恶作剧吧？唉！要么就是我最近都没吃饱，已经出现幻觉了……” 自言自语了一通，拉森纳闭上眼睛休息。那个天使的影子又缓缓飘动，去了别的地方。不多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妈耶——！闹鬼啦——！” 然后一阵咚咚咚的沉重脚步，有个肥胖的学者冲出来。由于精神过度紧张，肥肥四处乱撞，鼻青脸肿地爬到拉森纳面前。 “救命啊！我看到鬼了！” “鬼你个鬼啊，你是不是信徒啊？天使没见过吗？” 肥肥惊魂未定，全身都在发抖，讲话的时候牙齿乱撞。 “天使的鬼啊！！！” “切！” “祂追着我飞啊！祂看着我哭泣！完了完了，我怕是就要死了……我还不想死啊，不要找我啊……” 说着说着，那个影子跟随纳特飘了回来。肥肥蜷缩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小修士大笑一阵。 “原来眼前的一切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啊……” 影子忽远忽近，有时像在回廊尽头，有时又近在眼前。拉森纳揉揉眼睛，伸手去抓那个影子。 他什么都抓不到。影子是轻薄的烟尘，是光，什么都没有。凝望祂，又能感受到温暖。 “你是天使，但你究竟能做什么啊……仅仅是看着我们吗？” 没有回答，天使的影子缓缓飘走，离开了礼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