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拉从地下圣殿出来，外面的太阳火辣辣地刺眼。时间不算晚，（第二天）下午两点而已，还有大把的好时光。雅拉没有返回皇宫，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地。 “怎么，你对我的私人生活有兴趣？” “嘎——！” 乌鸦仍然不肯离去，雅拉也不介意带着它到处转。这次雅拉去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位置在帝国西南，路程挺远的。马儿悠哉悠哉走了两个钟头以后，因为小巷很窄，不得不牵着马走路。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贫穷的小男孩很费劲地挤过去，他好像有什么着急的事情，非得要冒犯这位大老爷。 “对不起，老爷！嘿嘿。” 小男孩抹掉脸上的鼻涕，笑嘻嘻跑掉了。 “嘎。” 小乌鸦叫了一声。 刚刚发生了一件事，这个小孩子趁着拥挤的时候，摸了一把雅拉的腰带，把骑士长的钱袋顺走了。 小乌鸦早发现不对劲了，街上这些乱窜的小孩子时常有干小偷小摸谋生的。但它又不想提醒骑士长。 “大白天在贫困的街区游荡，他是来找猎物的吧！” 小孩子越跑越远，小乌鸦不继续叫了。雅拉没有任何别的举动，继续走着路。 在夕阳下看这个人，苍老而健硕，脸上都是浓密的胡须。他披散着卷曲的长发。宽阔的背膀强壮得像一匹马。 “吸血鬼骑士团的骑士长，曾经也是个人咯……” 小乌鸦的心里回荡着这个想法。 这时，听到背后哎哟哟一阵小孩子的尖叫，一位正在巡逻的卫兵队长拎着刚才那个小孩追上来。 “放开我！” “臭小鬼，老实点！” 巡逻队长恭敬得不得了，他一眼就认出来雅拉身上的皇家侍卫制服，丝毫不敢怠慢。 “这位大人慢走！我把这小盗窃犯逮住了，快看看您丢的财物吧！” “我没有丢失任何钱财。”雅拉的回答显得冷漠。 “就是，我什么都没偷，你别冤枉好人！”小孩子尖声尖气地喊叫。 “还说你没有——” 巡逻队长把小孩倒过来抖一抖，一个精致的小口袋从他怀里掉出来。 “穿得那么破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一个昂贵钱袋呢？你从哪弄来的啊？” 小孩子脸急得通红。 巡逻队长大笑着问：“骑士老爷，这不是您的钱？” “不是。我身上从来不带钱。” 小孩也挺意外，陌生的骑士老爷竟然还包庇自己？他好奇地捡起钱袋拉开绳子一看，里面都是饼干。 口袋里都是精致的宫廷糕点，大概是雅拉出门之前随手抓的。见到好吃的，小乌鸦嘎地一声窜出来，落在地上啄着点心吃起来。 “这……都是喂乌鸦吃的？” 这小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吧，一脸倔强的样子。他很喜欢小乌鸦，轻轻抚摸乌鸦头顶的羽毛。 “老爷，这是您的宠物吗？” “是的。”雅拉傲慢地说。 “嘎——！”小乌鸦生气地叫唤，“乌鸦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宠物！” 不争气的小乌鸦偏偏又吃得那么开心。 “老爷，您的宠物真可爱。可是……它怎么只有一只眼睛？” “是吗？” “是的呀，你看，这边有一只眼睛，这边……”小男孩往乌鸦另一侧看，那只仅有的眼睛急忙游过去，“咦，这边也有一只眼睛。这边有，这边也有……奇怪……” 幸好眼睛游得快，没被小孩子发现破绽。 小男孩又嘿嘿一阵笑。 “这个我可以吃吗？”小孩看馋了，拿起一个往嘴里塞。 “孩子，你家在哪里？” 小孩子很不情愿地指了指马路对面的街区，“那边。” 巡逻队长对这附近的情况了如指掌。 “骑士老爷，他家就在那边。是个普通的劳工家庭，父亲在外面务工，他一直不学无术的。” 巡逻队长押送着小孩子引路，雅拉牵着马跟在后面。他家的房子果然就在不远处，又破又小的，母亲正在家门口洗衣服。 那女人年纪不大，因为过度操劳而显得老迈。一见着自己的儿子被巡逻队长扭送回家，当即大发雷霆，对着小孩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扇。 “哼，你可要好好管教这个儿子！下次偷东西被逮到，就没这么好运了！” 巡逻队长训斥完毕便离开了。雅拉没走，他细致地打量一番这条街去，微笑着问小男孩，干嘛不请自己坐一会？ “哎，我今天真倒霉遇上你。你竟然还要坐一会……” 小男孩不情愿地搬来一把凳子，请骑士长大人坐下。母亲一直在用某种族语和小孩交流，旁人一句也听不懂。 小乌鸦开始注意到，这条街区的居民似乎全都是同乡。他们的长相有些类似，交流时言语中混杂着乡音。 “烦死了。”小孩不愿意听母亲唠叨，就地坐在雅拉身边。 “你不想当学徒了吗？” 小男孩愣了一下，不晓得这大块头怎么知道自己的心事。 “别提了，累死了。师傅还打我，一不高兴就打我。再也不想去了。” 他讲的话穿插着族语，但难不倒通晓人心的吸血鬼。 像他这样家庭条件的小孩，没钱读书，能学一份手艺算是不错的出路了。学徒吃住在师父家里，同时也是个童工，日子很苦。 “能加入兄弟会就好了，有大哥罩着，再也不会挨打……”小孩心里想的都是这些。 一听小孩子这么说，小乌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它嘎嘎嘎地叫个不停，扑扇着翅膀乱跳。 “哈哈，我的乌鸦好像不同意！” “切，乌鸦懂什么！” 这时母亲从屋里走出来，让小孩给客人端点心。他们家的传统点心是一种又焦又黑的面食，上面撒一点香料。 “老妈！这玩意就不要端出来了，怪恶心的！” 小孩抱怨起来，母亲破口大骂，二人又讲起族语。 最后孩子嘴巴一裂，难为情地端着碗走过来。 “那个，尊贵的骑士大老爷，这是我们家的剩饭。你尝一口吧。” 雅拉听罢哈哈大笑，接过了碗。 这些东西确实太寒酸了。别说身份高贵的骑士，乌鸦都没看上。小乌鸦的眼睛一番飞回雅拉背上。 “传统的美食，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我第一次来帝国的时候见识到东方的香料，想不到新的吃法延续到现在。” 小孩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见大老爷没吃，又把碗丢给母亲。 “孩子你叫什么？” “阿尔坦。我们这好多人都叫阿尔坦，我是最小的一个。” 男孩扭捏地说。 “这是个穷鬼的名字，只有我们这条街的老娘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别处没有的。一说名字他们就知道我住在哪。” “不，这是个古老的名字。” 雅拉打断了孩子的抱怨。 “阿尔坦的含义是赞美勇武的战士。” “哈？我头一次听说。真的？” “时间太过久远，重要的事情被后人淡忘。阿尔坦曾经是帝国境外最彪悍的部族，皇帝麾下最能征善战的将军也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征服我们。” “后来我们宣誓向帝国臣服，我们当中最厉害的战士加入帝国的军团，族人则获得了帝国居民的身份。我们的后人与帝国人世代混居，已经忘记自己的来历了。” 小孩张着嘴听完。 “我们以前都是战士？还是最厉害的那种？” “对。” “现在也是吗？” “或许仍然是的。” “我要把这事告诉妈妈！” 小孩兴奋地跑去和母亲争论，大喊着她忘记了过去最重要的事。母亲听得莫名其妙。 小孩嚷嚷着不想学徒了要去当骑士，母亲则对着他又打又骂。 小乌鸦想了许久恍然大悟。 “雅拉专程回来探望自己的部族！他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最勇猛彪悍的战士，他曾经也是个野蛮人！” 想到这，小乌鸦兴奋地叫起来。 “原来吸血鬼骑士团的骑士长，曾经是个游牧部族的族长！” “时光流转，蛮夷汇聚到庞大的帝国中，勇士的子嗣以新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雅拉悄无声息地离开，带薪假结束，他一路返回皇宫。而小乌鸦已经没什么好奇的了，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