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林立即就要验证女武神的话，他拉着艾利安去找小修士拉森纳。时候太晚了，或者说太早了，四处一片漆黑。 很意外的是他醒着。因为听到废墟那里传来怪异的响动，就猜到是“又闹鬼了”。 “你们晚饭都吃过了？” 小修士举着蜡烛出来。 “谁要这个点儿吃晚饭，我得立即返回皇宫。” “别走呀，我很期待拉森纳的手艺呢！” “就是。我们教堂哪里不好了！放在六百年前，你们这些家伙还没资格进来呢！” 拉森纳搂着希林。 “还是希林最为认可教堂的环境了，你饿不？我再热点给你。” “嗯，好啊！” 希林迫不及待地答应，他恨不得立即尝一尝人间烟火的味道。 “拉森纳的手艺肯定不错，我一看就能看出来。” 一行人来到厨房。拉森纳先热了一只干面包。这种平民的食物，为了便于贮存做得极其干硬，跟砖头一样，不得不拿锯子锯开。 半球形的面包一人一半拿在手里，把瓤都掏空了就是个碗，可以盛汤水。等面包被汤水泡软了再一口气全都吃掉。 希林拿起面包先啃了一口。心里美滋滋地，偷看一眼拉森纳。 “我知道皇宫里可吃不着这些。你们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很久没吃到健康粗粮了吧！”拉森纳一边掰面包一边说。 拉森纳还不知道希林是吸血鬼的秘密，也罢，永远都不需要知道了，反正以后都没有这事了。 一口干面包嚼啊嚼。 “这味道……好像是带着焦香的木屑……” 希林咳了一下。 “平民吃的这种面包就是用粗粮做的，甚至掺了木屑进去。按说味道也不会太好。要知道每天宫廷御膳厨房里切下来的面包皮，都会被管家拿去卖掉呢！” 希林只觉得喉咙非常干涩。 “拉森纳，我想喝口水。你这有水吗？” 希林翻了翻附近的水罐，竟然都是空的。 “水池就有啊，直接喝吧。” 希林走向蓄水池，低头喝了一口。 甘甜凛冽，这辈子喝过最甜美的水也不过如此了。他忍不住又低头喝了几口。 抬起头擦擦嘴边的水迹，希林喘口气。昏暗的灯光下，他觉得这一口水颜色很深。 “怎么了……不对劲？” 少年反复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水池里面。水池如此黑暗，散发出一阵阵甘甜的气味。 嗓子眼里有一丝熟悉的回味。 “不可能啊……” 希林捧起池中的水，转身问：“拉森纳，你这水池里都是什么水？” 拉森纳不在厨房里了。桌上放着刚刚加热的面包和酒菜。 希林手中的水洒得满身。即便借助昏暗的灯光也看得出那根本不是清水，都是混着污泥的血水。 整个蓄水池里，全都是那种血水。 以及他的衣服上、地上，无处不是血水。 “拉森纳、你去哪里了……” 希林疑惑地走出厨房，漆黑的走廊里他的眼睛依旧散发出淡绿色的光。 他看到远处拉森纳的身影急匆匆跑出去。 “拉森纳？” 希林大喊着追出去，随着他一起来到教堂的外面。夜幕下，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停。地上是一层浅浅的水汪。 朝远处望去，隐约有个身影在半空中游走，是陵墓中的天使！祂的身影高大异常，四肢极为健硕有力，全身不加修饰透露着造物之初的原始美感犹如半空中的大理石雕塑。 希林不敢声张，那天使也没有注意到他。 天使背负一对沉重的双翼，那是无数枯枝缠绕而成的翅膀，上面布满凋谢的干枯玫瑰。但说来奇怪，拉森纳应该看不到天使才对。 “拉森纳，你看到那个了吗？” “嗯，是啊。自从上次王子结婚，我就一直看到那个奇怪的家伙出入教堂附近。像个游魂一样的！” 拉森纳恢复了平日里气呼呼的样子。原来他说的是荒地上游走的那个黑色的人影。希林差点就忽略那个凡人了。 就是当初送给王子一枚金币的乞丐。形容枯槁的家伙，全身都是黑色的，走在荒草里才那么不容易辨析。 “你说那个家伙？” “就是！刚才听到怪异的响动，果然那家伙又惦记着偷东西了。下次叫我遇上，肯定叫他好看。” 拉森纳转头回厨房。 “走吧，这次算他运气好！” 希林又张望远处。 那个全身漆黑的乞丐不是来偷食物的，他是天使的仆从，牵引着自己的主人在空地上游荡。 不知为什么，再回到厨房时，蓄水池的水全都成了黑臭的污水。恶臭弥漫整个厨房。 “天呐，一定是因为下雨！那个蓄水池需要清理了！” 拉森纳生气地咒骂。 更可恨的是，本来摆放在餐桌上香喷喷的面包和菜汤，不知何时也变成腐烂的黑泥。酒瓶打翻，苍蝇围绕着桌子乱飞。 “怎么会变成这样！” 拉森纳生气的时候用力摔桌上的餐具。原本精心为好友准备的晚饭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我换一个面包给你。” 烤炉的火无论如何都烧不旺。木柴全都潮湿了。储存的面包上落着尘埃。一切一切，全都不对劲！ “见鬼了，怎么会这样！” 拉森纳气得把面包扔进烤炉的火力。 “我不信整个教堂里全都变成这样！跟我来，带你去找瓶酒喝。” “哈？” “真以为我们教堂一穷二白么！” 因为赌气，拉森纳倒是把教堂一个秘密告诉希林了，原来地下墓室里藏了些百年精酿。是从前的人藏的。 “今天没的吃了，请你喝一瓶吧！” 拉森纳爽快地从木箱里翻出个玻璃瓶子。希林看看这年份，至少是前朝以前的。 “我请客。别说你不敢喝。” “怎么不敢。不客气了哈。” 希林笑着拔起瓶塞，尝了一口教堂的宝藏。 “嗯，味道不错。” 甜美的、有一丝腥气的味道。当他再喝第二口的时候，一滴“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哪里有什么酒，即便是玻璃瓶子里装的，也是鲜血。 希林觉得这味道不对劲。他吐出来一口，洒在地上的全都是恶臭的黑水。再将酒瓶里的液体倒出来，里面装的就好像河底的淤泥。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妖邪之术！” 拉森纳惊恐地推开希林的手，将那酒瓶扔得老远。 “不可能，难道教堂里连能喝的东西都没有了吗？” 打开别的酒瓶，装的要么是血，要么也是淤泥。他气呼呼逃走，跑去洗手的水池边。连那里的水也变得乌黑恶臭。 冥冥之中，希林已经察觉到了。 从杀死恶魔直到返回人间以前，许多天来希林都没有像常人那样进食。因为习惯了饥饿感，他忘记了人类的基本需求——进食。而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半点异样。 “那么我刚刚吃下的那些食物呢？怎么解释那块面包，还有烈酒……” 希林越发感到不适。突然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地涌出许多污水。恶臭的烈酒还有腐烂的面包，连同很久以前喝的血一并呕吐出来。 他仍然是吸血鬼。 “拉森纳！住手吧。” “哈？” “诅咒无法断绝……杀死恶魔也无济于事。算了，不要再找了。” “可是……” 总觉得没有尽地主之谊，白白枉费了客人的兴致。 “现在你明白了？恶魔的存在与否意义不大，吸血鬼不可能变回去。” 艾利安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讲出来。他笑了笑，恭喜希林迎接新生。 “别灰心，至少你自由了。拥有不受恶魔裹挟的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