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清醒(1 / 1)

“姑娘,对不住了。”阿石脸上微带着凄楚,唇角有点下牵的嘴,此时露出一抹苦笑,凄然道。 没再多想,他不假思索地公主抱起了溪涧清舞,凭借着山顶超低的能见度,以及周围令人毛骨悚然的枯木,东躲西藏着神秘人的追寻。 好不容易从三人的视线中消失,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 察觉到溪涧清舞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他只得一次次加快行走的步伐,虽自己已然身心俱疲。 …… 山下,将士们胜仗归来,活擒敌方元首的成就感使所有人倍感自豪,随之而来的,是对皇甫秋翼——他们的大将军,产生的极高信任感,以及归属感。 歌声嘹亮,人声宴宴,更有甚者,在人潮里执起兵器舞了起来。 阿石拖动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军营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群载歌载舞、动作略有滑稽的同僚们。 彼时众生兴趣高昂,根本没有人听到他吼着嗓子叫喊医护的急切声。 没有法子,他又只得颤巍巍地朝人海挪了几步,从抱改为扛着溪涧清舞;嗓子如燃烧旺盛的火苗般撕裂着他的神经,分明是冬季,豆大的汗珠却顺着衣领浸湿前胸,阿石几乎是嘶哑着朝最近的士兵呐喊去。 那人听到了,听了步子,有些不满地朝他撇来。 阿石脸色虚弱雪白,以致脖子上的血脉清清楚楚地现出来,像根根分明的青绳子。 而他双手环抱的人:遍体鳞伤的肌肤暴露在瑟瑟冬日里,青与紫,就如同罩子般大片的覆盖在这人的身上,汗珠在前额好似一颗颗饱满的豆粒,不断的洒落;看那瘦瘦小小的身形,就像一位女子般,如若不是,男人怎会这般瘦小。 “阿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捡了个女人回来?” 周遭的声音静了下来,身边人皆注视着阿石和他怀中的女子。不久,嬉笑声阵阵传来,似乎是觉得稀奇不已,平日里老实安分的阿石,原来竟是会强取良家妇女的一枚浪子。 阿石张开干裂苍白的嘴巴,微微颤抖道:“救她……” 众人皆未反应过来,倒是皇甫秋翼先一步走近,他那深锁的俊眉如那利刃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的衣服已经换掉了,长身玉立、锦衣玉带的男子迎风而立,俊朗的面庞线条分明,一双明澈的眼眸犹如寒潭般深邃,眉宇间透出一股子若有所思之色,显得深沉又稳重,整个人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令人感叹。 “阿石,怎么回事?”皇甫秋翼的声音不怒自威。 “将军,她受了重伤,需要尽快医治才行……”阿石的音调不重,吐字还算分明。 于是,没多看一眼,皇甫秋翼便吩咐道:“把他俩分别送去医治。”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将军,阿石怀中抱着的是位女子。” 此声一出,四下寂静一片。 谁都知道,一位女性擅自来到战场,按照律法来算,有多严重。 女子? 皇甫秋翼复上前细致观察。 便见这女子松松散散地歪在阿石怀里,细细地眼角垂落,阖着眼,长发随意散落肩头,尖尖的下巴,身体上下没有一处完好之处,额头被血液浸染。 怎么看怎么像溪涧清舞。 没人注意到,皇甫秋翼脑子一嗡,眼前白光一闪,眼底掠过的一抹哀伤,目光突然黯淡下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罢,只是轻轻浅浅地沉吟片刻,唯有衣袖间握紧的双手暴露了他此时心境。 “本王知晓了,先送去医治吧。”声音饱含着历经岁月的沧桑感。 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他此刻的心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一个仅仅见过几面的女子如此般牵动情感。明明是先认识珠珠的,可是在珠珠那里,他从未如此不像自己。 那种慌乱、恐惧的心情,他甚至感受到自己语气间的颤抖。 甚至会想到,若是溪涧清舞没了,若是她没了会怎样。 他不知道,却感受到那瞬间一滞的呼吸。 …… “秋翼……秋翼你作何不说话?” 皇甫秋翼坐在案桌旁,脑海中嗡嗡声一片,珠珠在她耳边耳鬓厮磨着言语,他却未有回应。 他有些恼怒,有些头痛,眸子里闪着一抹猩红之色。 他究竟是怎么了? 最近怎么看到溪涧清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尤其是看她身上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模样,那种如同一根银线狠狠拿捏住了他的心脏的痛苦感,他能明显感受到心脏强烈的抖动。 之前不是这样的,他明明完全不在意这个人。 她怎么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还平白无故,惹出这么多事端。 不是二哥的一个细作吗,自己作何这般关心她…… 他不明白,亦不言语,只是眼神冰冷无痕,有些无焦距地直视前方。 强迫自己想些别的,呼吸间,他缓缓平复心情。 “秋翼……”珠珠的音色中饱含关切。 “本王无碍。”皇甫秋翼充血的眼睛缓缓扫视一周,那冰冷的眼睛里,变得既没有愤怒,亦没有悲伤,给人一种极度陌生之感。 “大抵是最近太累了吧,秋翼,我为你蒸了一些梅花糕,趁热尝尝?” 他低眸扫了一眼晶莹剔透的梅花糕,没有胃口,没有作声。 “怎么不吃?难道我的厨艺退步了,秋翼不喜欢了?”珠珠娇柔的声音一阵委屈。 皇甫秋翼直起身子,转身环抱住珠珠,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磁性的声音轻柔地如同对待珍宝:“乖,珠珠厨艺一如既往地好,本王只是方才食过了。” “那,”珠珠充满诱惑的声音不依不饶:“秋翼休息会儿再食用,好嘛?” “好。”他冲珠珠笑笑。 皇甫秋翼回忆起昨晚,从北地归来,自己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梦里,他着一身奇怪服饰,坐在一个极度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无论是身旁的床、亦或者是桌椅,皆是他未曾见到过的样子,身旁好似有位女子,清雅妩媚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他听不真切,但却感受到阵阵心酸。 周遭一片白光,既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也听不见她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那音色婉转动听,如同宴会上丝竹管弦,入耳棉柔。 回到现在,营帐外夜色连绵,唯有帐内烛火通明,他起身吹灭蜡烛,给珠珠披了件外裳,温柔地嘱咐两句,便出了门。 夜色阑珊,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抵地牢。 匈奴元首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头垂下来,尽显颓败模样。 皇甫秋翼眸光一敛,眸中寒芒尽显。 元首细长的脸上,五官挪位,竖眉瞪眼的,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见到皇甫秋翼走近,怒骂起来;拴着他的绳子被他拽着深深作响。 “劝你别挣扎了。”皇甫秋翼眼眸中冷漠一览无余,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被迫跪在角落里的元首,有些不耐烦道:“抓你来就一个目的,让出北地统治权,便饶你和你手下们不死。” “做梦——” 皇甫秋翼听罢,突然笑了一声,面色又瞬间肃然起来,收敛极快;深邃的眼神中扫过一阵轻蔑,犀利的目光在元首身上来回扫了几次;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没有选择权,不交出统治权,本王便灭了你北地疆土。” “皇甫秋翼——”元首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怒吼着冲向皇甫秋翼,带动铁链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但是因为铁链长度,他无法接触到皇甫秋翼,只得咆哮着吼道:“孤不会放过你的,去见阎王爷也不会放过你!” “想杀本王人数之多,你算第几位?”皇甫秋翼冷漠一瞥。 父皇希望收复的失地,他会亲手夺回,而后返回自己应在的位子上,将命运之轮扳回正轨。 …… 军队医院内,硫磺消毒的味道很重。 溪涧清舞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发白地嘴唇微抿,四肢无力,头发凌乱,一手搭在床沿,浑身上下如散架般疼痛。 即使睁着眼睛,眼前也是一片黑暗,让人分不清昼夜。 隐约间,她似乎知晓是怎么回事了:捡回一条命,但是眼睛却瞎了,不是么? 苦笑一声,自己至少,还是活着的。 她本以为,会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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