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嘉胜今年四十九岁，是个同时管着自己养猪场、肉铺和外包厂房的老屠夫，同时也是于宣仪的养父。 这年头实体经营良莠不齐，有稳定的销路还能自己开养猪场的人多多少少也有几分资产和闲钱。只是出于几千年来从古至今士农工商的刻板印象，才让这种职业显得没那么阔绰。 养猪宰肉不是关嘉胜家里的老本行。也不知道他初次接触这一工作时是什么模样，但现在年纪渐长的他身材高大魁梧，长相却不太突出，一张方脸两腮偏胖，鼻子一块有些偏红，胡子也剃的很不干净。 根据记录，关嘉胜圆满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以后没上成高中，立马带着点资金开了小摊，几经波折挣了点钱觉得尚且不够，于是便谋求其他赚钱的方法。后来逐渐发展的自己也能被叫上一声老板，手下有十几个员工。 和许多一事无成或者赚死工资的同龄人相比，关嘉胜的经历已经能算得上一个咸鱼翻身的励志故事，如果加上爱情与家庭上的丰收，那更是模范级别的境遇。 只是相比他事业上优秀过头的妻子，这份履历确实仍显得粗糙许多。 于宣仪的母亲于世珍与关嘉胜同岁。他们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同校同班的同学，从初中开始就分道扬镳，高中因为于世珍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而相距甚远，更往后的大学就更是没有任何正常意义上的交集。 ——如果不早早的留有联系方式的话，旁人甚至想不到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重逢。 用于宣仪本人的话来说，别说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看上彼此，两个长辈什么时候看对眼这种事谁都不知道。 因为这两夫妻都没有炫耀自己情史的习惯，关嘉胜不擅长倾诉，和生前的于世珍也不是年轻就喜欢在外头搂抱的腻歪情侣，再加上没有财米油盐的困扰，平时在孩子眼中最接近的互动就是给默默给彼此买来爱吃的食物，更像是相敬如宾过日子的类型。 只是根据一些八卦传闻，两夫妻曾经被棒打鸳鸯而在于世珍大学期间“私奔”。虽然仍在本地但搬出去同居，把于家二老气得不行，只是后来的于世珍用自己学成归来的三寸不烂之舌劝服了父母，两家重归于好之后，这才决定让关嘉胜入赘。 关嘉胜的家中二老都是农户出身，他们的思想也相当传统，一开始觉得自家儿子入赘这件事说出去不太体面。但在两夫妻的劝说之下，两位劳累一生的老人最终接受了这一事实，对自己这位儿媳也很难不满意。 原因无它，于世珍实在是优秀的让人无话可说，宛若天然的发光体。即使难以避免残留一些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老人们也难以否认这一点。 于世珍的父亲本就是法官，而于世珍自己成绩优异，她一开始当上了律师，后来因为性格过于正直和事务所闹了矛盾，最终还是重走一遭，也做了更讲究遵循“公义”的法官。 她是标准的工作狂，虽然患有心脏病也不注意身体，只靠着日程表提醒自己按时吃药。两夫妻虽然恩爱，于世珍也对孩子这种幼小单纯的生物有着莫名的执念，却一直因为于世珍的身体原因延缓着要孩子的时间。 十七年前，想要孩子的于世珍终于怀孕，生下的女儿却也是虚弱的早产儿。小家伙一出生就进了icu，不久就因为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不治身亡。 再往后，为了安慰伤心的妻子，关嘉胜从孤儿院领来了于宣仪。 ——当时已经六岁的于宣仪。 “宣仪小时候很可爱。”除了一些资料，关嘉胜还从房里顺便拿出来了于宣仪童年时的照片，“孤儿院里就数这个小孩长得最好。只是别人都觉得这孩子内向，因为她不喜欢说话甚至以为她不太聪明。我没想这么多，她本来就喜欢好看的人，怀孕的时候也念叨着长相一定要随她……” 说着这些话，想起已逝的发妻，关嘉胜的神情一时柔和了许多。连眼角眉梢都少了自带的那一种威风，再没有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凶残嫌疑犯”的气质。 唯一遗憾是他确实称不上长得好看。但既然如此，据说喜欢好看的人的于世珍竟然早早看上这位屠夫应当也有着一个不那么外貌协会的理由。 陆遥翻看了一下关嘉胜准备的相册。当年图片的右下角都留着相机自带的时间水印，因此每张照片的拍摄时间都非常清楚，里面整整半本都是于宣仪六岁时的“写真”，偶尔夹杂几张两人三人五人七人的全家福，还有一两张集体活动的合照。 其中的于宣仪实在好认，就是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那个小孩，脸其实也算不得臭着，只是表情一直板的很死，介于乖巧和礼貌之间，一点儿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陆遥只觉得这人表情几乎从头到尾就没有变过，活像是所有照片里的她都是别人换头p上去的，简直可以称作是扑克脸，根本没有一点少年儿童应有的活泼朝气。 只有一张学校合影算是露出了点笑容，不过根据陆遥的推断这应该是被老师强行要求的，因为笑的实在刻意的不行，小小一个人挤在人堆里，身板绷的笔直，嘴角的每个弧度都透着不情愿。 “孤儿院里的照片也有，不过是院长后来送给我们的。”关嘉胜看她对相册很感兴趣，于是直接为她指路到了最后一页，“因为意义也算重大，我们后来把照片的顺序换了换，后面几本还在房里。其实过几年她就放得开的多了。” 感情于姑娘的感情系统还是随着时间升级的，升几级解锁几个新表情，在这之前都是一样标准的漠漠然，强行让她友好跟叫她去上坟似的。 相应的，刘澈也在一旁检查了关嘉胜拿出来的一些于世珍生前整理好的孤儿院方面的各种文件。虽然大部分的内容他们都看过网上的电子存档，但还有一小部分因为时间久远并没有被录入网站上或者系统当中。 信息基本一致。意外的收获也还是有的，比如一张有些陈旧了的名片——孤儿院院长的名片。 “从孤儿院出来以后的几年，世珍都会带着宣仪回去看看，拜访一下当时照顾了宣仪的院长。我记得院长告诉过我们，宣仪是受了伤被送到孤儿院门口的，被再转移到了医院。那段时间都是院长亲自陪床跟进，帮忙找她的亲生父母，可惜她不记得，人也找不到。” 关嘉胜又回忆起了往事，“世珍……她是想让孩子学会感恩，这就是她，总是想的这么周全……” 这回，话语中却带了点哀伤。 于宣仪定时会跟从养母回到孤儿院，这倒是比较新鲜的一条信息。 不过陆遥倒不感到意外，毕竟如果几次回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这在于宣仪看来估计也只是中秋节给老师送月饼一样稀松平常的事，还真没必要多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