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后山，方鱼就遇到正向后山而去的秦越之。 只听他叫住方鱼道：“小鱼儿，你干什么去？” “去学堂啊！你今天不去？” “今天是休沐日啊！” “啊？我忘记了！” “你这憨憨！哈！” 一阵大笑声中，秦越之也不停留，快步向后山走去。小潭边有一块他常用的修炼之地，去晚了，唯恐别人占了去。 早晨时光难得，正是修炼的好时间。 见秦越之走掉，方鱼笑笑没再说什么。 “难怪前世是他把我从井中救出的！”方鱼想着，脚下却没停，他要抓紧回家。 秦越之没有奇怪方鱼为何清晨从后山走出，方鱼也没有奇怪秦越之为何休沐日清晨还要去后山。 这不仅是因为要抓住早晨的修炼时光，更是因为那个小潭边是这群学堂同窗的乐园，那是一个没有被世俗污染的，单纯烂漫之地。 而这些学子很快就要接受三合派学堂的入学考核，考核之后，他们或晋级，或留在学堂继续学习，又或者就走向社会。 在这难得的后山小水潭边，保留着他们最后的天真。 方家学堂并没在青山城内，而是在城外的方家庄园靠近青山城的一侧。方家学堂占地面积颇大，包括了上课的教室、习武的操场、打坐修炼的静室、阅览书籍的藏书楼，还有先生和教习的住所和吃饭的食堂。 学堂门前是一个广场，广场是两条道路的交汇点，一条是从青山城绕过三合派的北面通往临沧城的主路，另一条是绕过方家学堂通向方家庄园的岔路。 因为既有方家学堂和庄园，又是连接两座城的主要道路，这个广场好不热闹，沿道路和广场边聚集了近百户做各种生意的店铺，他们的目标客户是往来的行人和学堂的师生。 果然是休沐日，方鱼路过学堂门口时，发现学堂大门紧闭。走上通往青山城的主路，人们已经开始每日的劳作。路过早餐铺子，阵阵饭香传入鼻中，方鱼感觉自己更饿了。想买些早餐，却发现钱被他扔在井底，钱袋用来装灵气珠，那只能加快脚步回家吃饭。 方鱼就读的学堂叫方家学堂，它的全称应叫做“三合派青山城方家初级学堂”。 “三合派某某初级学堂”是由三合派学堂管理机构与当地大势力合作出资修建的学堂。称为“方家”学堂，是因为出资人是方家，但来此上课的学员则不一定只有方家人，凡是在青山城生活，适龄孩子都可以报名，免费来此上课，比如方鱼的同窗秦越之兄妹也在方家学堂上课。 在方家学堂，先生和教习由三合派派出，方家负责除了先生和教习之外的事情，包括拿出土地、修建校舍、维护学校秩序、提供饭食等。学堂的两位监督则由三合派和方家各派一位。 由于先生和教习的束脩和酬金由三合派发放，先生和教习的晋级、奖励也来自三合派，这造成了教师与学堂之间相对松散的关系。 在这种体制下，学员每日只在清晨和上午早些时候上课学习，不到中午就放学回家，而下午更是没有任何课程。 方鱼是家中独子，与父母生活在青山城里。 方鱼家是方家的旁系而非嫡系，方家是青山城的三大家族之一。 除方家外，青山城另外两大家族是张家和范家。 作为重生者的方鱼知道，二十年后，青山城会变成四大家族。这是因为在这二十年间，秦家的秦鸿叶强势崛起，从一个不起眼的后天修炼者，用十年时间跨入先天行列，然后搭上三合派新掌门的线，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三合派极有权势的二长老。 然而，与秦家的一路上行不同，方家作为曾经三合派的主要家族之一，随着一代代强者的谢幕，现在已经处在三合派核心的边缘，并且会在之后的二十年里继续滑落，直到方鱼重生前，方家已经彻底退出了三合派的核心，成为边缘家族。那时的方家依靠几位筑基期强者，勉强维持着青山城四大家族的位置。 曾经，方家最辉煌的时候，三合派的一位门派长老、一位堂主、数位副堂主、都来自方家，青山城城主的任命都要参考方家的意见。 而现在，方家已经落在张家、范家之后，只有一位堂长老，两位执事和几位管事在三合派撑门面，青山城的城主也不用再看方家脸色，颓败的气象已经显而易见。 所谓堂长老，是三合派某堂口的长老的意思，与副堂主同级，但是权力远不如副堂主，堂长老和门派长老是天壤之别的两个职位。 青山城是三合派直辖中心属地的三大城市之一。所谓“直辖属地”就是直接由三合派直接管辖的土地。三合派受上级宗门七曜宗委托，管理一片方圆超过两千里的土地；“直辖中心属地”是指三合派驻地所在的区域，是整个三合派管辖区域的中心。 三合派驻地在直辖中心属地的中央略偏北，由七座超过五百丈的山峰和近百座低矮的小山及山间平原、峡谷和湖泊组成。据说，原来的三合派驻地并没有这七座高大的山峰，千年前，它们是由大能者从东面移山倒海的搬运而来。 除了三合派驻地，这片土地上还有一座主城，两座副城和十多座市镇。青山城在西北面，是两座副城之一；另一座副城是临沧城，在东面；主城是山河城，在南面广大的平原上。三座城市呈倒“品”字型围绕着三合派驻地。 山河城作为三合派直辖中心属地的主城，不仅因为其规模远大于另外两座城市，更因为它是三合派的行政管理机构和军队的所在地。 所谓管理机构就是实施管理活动的单位，如果这样说很难理解，那么简单说就是官府和衙门。 三合派来自三家门派的合并，千年前他们中的一家出了位元婴期修士，这位大能一手促成了三家合并，三合派的名字也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因为除了那位元婴修士之外，三个门派的规模和实力相当，三家也是几千年的交情，叫谁家的名字都不合适。 合并后的三合派获得七曜宗的支持发展很快，然后在七曜宗的默许下，灭掉了这片土地上原本的霸主青牛宗，占据了青牛宗的山门作为自己门派驻地。 主城山河城是一座面积数万顷，人口数千万的超大城市，山河城位于三合派驻地的南面。 山河城北，跨过巨大映山湖，就是三合派的山门所在地。 青山城和临沧城都是人口超三百万，面积数千顷的较大规模城市。 三合派直辖中心属地上还有十几座人口十几万到数十万不等的小型市镇，也颇为繁华，毕竟是这方圆两千里的超级势力的中心属地。 方鱼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这些信息，前世他生活轨迹主要在三合派辖地内。除了参加丹道盛会等有限几次外，方鱼很少离开，而白娴凤就是那个一直陪在方鱼身边，给予他最大支持的人。 想到白娴凤，方鱼心中一阵激动，前世从白娴凤去世到今世重生，方鱼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她了！ 前世，方鱼十九岁时，他的父亲方子墨据说是在苍水河上出事儿，从此消失不见。而方子墨出事儿之后，白娴凤不哭不闹，默默承担下方子墨留下的巨额外债，撑起了整个家。 从十九岁方子墨消失，到三十五岁白娴凤去世，这十六年间，方鱼一直和白娴凤两人相依为命。 二人最困难的时期是从方子墨消失，到方鱼二十八岁成为高级药剂师之前的十年，母子二人尝尽人间的困苦，受尽世人的白眼和欺凌。 后来方鱼晋升高级药剂师，将家搬到三合派炼药堂为高级药剂师准备的小院后，生活才有所改善，从此不再受别人脸色。 但方鱼和白娴凤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方鱼的女儿茹倩却突然性情大变，开始了疯狂的折腾式生活方式。 此后方鱼突破先天，成为一品炼药师，这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同时也是麻烦上门时候。 先是方家逼迫方鱼回归家族，但方鱼又岂能与曾经将自己母子二人逼上绝路的人再合作。然后是白娴凤的娘家白家上门，虽然只是求药，但了解背后真相的方鱼，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所有这些都是白娴凤为方鱼化解，虽然那时她身体已将近油尽灯枯。 真正让白娴凤放下心的，是方鱼成为三合派的首席炼药师之后。 然而，那时方鱼又和大他九岁的柳如梦走到一起，虽然方鱼内心清楚白娴凤对此事不满。 但白娴凤什么反对的言语也没说，她只是告诉方鱼，路终究是要他自己走下去的。 因为无奈的白娴凤清楚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 “吾家千里驹终于有了可以独自面对一切困难的实力！”这是白娴凤对方鱼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方鱼知道他终究是让白娴凤失望了。因为白娴凤所求并非是那“千里驹”，而是他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实力！少年时因为无知走错了路，终究害了这资质优秀方鱼的一生。 方鱼一边走，一边回忆起前世的种种，不觉已经眼眶湿润，上一世白娴凤只活到了五十多岁，即便对于一个普通人，这也是很短的寿命，更何况白娴凤是一位炼气期的修士。 然而前世白娴凤去世后，方鱼也曾有过很多思考，尤其是后来方子墨再次出现，方鱼猜测的更多，那些本该由方子墨自己来承担的债务，是否应该由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来承担，方子墨消失的那些年，白娴凤真的对方子墨在哪里一无所知吗？ 太多疑问萦绕在方鱼心头，他不敢仔细深究，更在回避一些问题真相。 重生给了方鱼修正人生的机会，他不愿再让祸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让父母走向极端，他只求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青山城的城门还是那个熟悉的城门，方鱼超过十年没走过这个门了。 在成为炼药堂的高级药剂师后，三合派在门派内分给了方鱼一座独立的小院，因为门派内灵气的浓度远高于青山城，且安全、不易被外人打扰，方鱼就把身体情况每况愈下的白娴凤接到三合派居住。 从那之后，或许是不凑巧，或许是不愿，方鱼很少回到青山城，更没有从青山城这个通往学堂的城门下经过。 人生总会在无意中错过很多曾经熟悉的最后一次，但每当这熟悉被再次提及或偶遇的时候，心中总会有别样的情愫。 方鱼现在就是如此，熟悉的城门楼、熟悉的大街、还有街上看着熟悉又叫不上名字的人……好像一个多年在外的落魄游子归家的心酸，又好像是一个衣锦还乡骄子的期待，方鱼加快步伐向家走去。 方鱼的思绪又转到父亲方子墨的身上，父母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虽然方子墨在他十九岁的时候离开不知去向，将家里巨额债务留给方鱼母子，二人从此过上艰难生活，但就如同方鱼不愿深究白娴凤一样，他的内心从没有真正恨过方子墨。 方子墨现在是方家布衣坊的二掌柜，店铺的实际负责人。 大掌柜是方家的一名嫡系子弟方立良。 “今天虽然是休沐日，但布衣坊是不会休息的，应该只有母亲和红果儿两人在家吧！”方鱼想着，脚下并没有减慢速度。 方鱼家除了他和父母之外，还有个丫鬟红果儿，她是随白娴凤陪嫁而来，当时只有三岁，现在也不到二十岁，方鱼母亲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穿过大街拐入小巷，小巷名叫竹竿巷，名字由来已不可考证。 方鱼家在竹竿巷五号，也就是巷子最里面一户。相对于街口住户会受到街上的声音打扰，方鱼家这个位置不仅安静，面积上也多出一个小跨院和后面的花园。 依然是那久违的、有些斑驳的黑漆大门，门虚掩着，方鱼轻轻的推开，走进院中。 “少爷，你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方鱼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一个身材纤细的瘦弱女郎，正是丫鬟红果儿。 方鱼“嗯”了一声。 “夫人，刚说让我去学堂找你呢！” “啊？”方鱼还是没说话。 红果儿说话的速度很快，“夫人说，修炼不是一两天的事儿，让你别那么辛苦，今天休沐日就在家好好休息！” “啊！” “昨天在学堂修炼累了吧！早饭已经做好了，夫人做的，你要不要先洗把脸？”红果儿没给方鱼说话的机会。 “原来母亲误会我昨天在学堂静室修炼了啊！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担心！”方鱼暗自想着。之前他也曾在静室熬夜修炼过，所以白娴凤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前世，应该就是红果儿去学堂寻找自己未果，急坏了父母，才挨家挨户向同窗打听。”方鱼继续想着。 听得院中说话的声音，一位端庄的美妇从房中走出，正是白娴凤。 “小鱼儿回来了……” 看到前世经常在梦中见到的脸庞，听得那一声久违的呼唤，方鱼有种热泪上涌的感觉。 “嗯！”方鱼赶忙低下了头掩饰。 “怎么了，精神头不好？”白娴凤察觉到方鱼的异样。 “是不是修炼一夜累了？”白娴凤上前两步，拉起方鱼的小手。 方鱼忙收束心神，不让她看出，“嗯，有点儿累了！” “不对，修炼遇到瓶颈了？还是被学堂先生批评了？”白娴凤拍着方鱼的小手说。 “手这么脏……衣服上也是土……”，白娴凤伸手拍向方鱼的衣服，想把土打掉。 “你这是跟人打架了？”白娴凤露出探究的神色。 “我没有，就是……早晨回来路上绊倒了。”方鱼急忙否认。 “就说不让你这么辛苦，你看你一晚上累的，走路都能绊倒！”白娴凤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释然道。 “摔着哪里了没？” “没有，没有，就是绊了一跤！” “快把脏衣服换下来，红果儿，去给你家少爷找一套干净衣服来！小鱼儿，你去洗手先吃饭，红果儿去烧水，一会儿你去洗个澡！”白娴凤说道。 看着母亲指挥着，又想起前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方鱼感觉眼眶又要湿润起来，忙走回屋去。 把装着灵气珠的钱袋放入抽屉，方鱼换上一件宽松长衫，来到饭桌前，饭已经摆好，是那已经久违了的早餐。 前世在白娴凤去世之后，方鱼就再也吃不到这样的味道。 而每每通宵忙碌之后，饥肠辘辘的方鱼总会想起这热乎乎的早餐。 “昨晚在哪儿吃的饭？”看方鱼吃的狼吞虎咽，白娴凤不禁问道。 “没吃，一口气修炼到晚上，过了饭点！”方鱼找了个借口回答道，同时也不忘把一块饼子塞入嘴里。 “你不会去学堂门口买一些吃的？” “我一口气修炼到子时。” “那早晨不会在学堂门口先吃点儿再回来？把自己饿成这样！”白娴凤对方鱼把自己饿成这样有些不满。 方鱼笑道：“外面的哪有母亲做的好吃啊！” 白娴凤闻言，也露出了笑容，道：“那当然了！这大饼是我早晨新烙的！” 方鱼嘴里塞满了食物，只能嗯嗯的点头。 白娴凤继续道：“今天嘴这么甜？是不是缺钱了？” 说着，不等方鱼答话，就要转身回屋拿钱。 方鱼急忙叫住她道：“我还有钱，就是昨晚修炼的时候，想吃母亲做的早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