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体坐在秋千以上，段小舞也坐着，常容靠在她的手臂上，缓缓闭上眼睛。 段小舞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秋千椅轻微摇晃着，没一会儿，段小舞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再次睁眼时，她看到的是小小的窗口，耳朵里一阵耳鸣。 实现聚焦，段小舞发现自己坐在飞机上，一转头，就看见了面容憔悴的常容。 这时候的常容脸上瘦削得太明显，眼睛下方一片乌青。 段小舞看看自己的手，又伸手在常容眼前晃了晃，常容并没有反应。 难道成年之后的常容，就没办法像小孩子一样看见自己，和自己对话了吗？ 原来还是梦，段小舞心里想着，自己这梦做得怎么这么跳脱？ 刚低头，看见常容手里的东西，她的心里就一震。 “常容，你可以把姑姑放在旁边座位上。” 段小舞循着声音抬起头，孙千仪就站在常容身边。 姑姑……这是……常容的母亲。 再低头看看自己，坐的正是常容母亲的座位。 段小舞猛地站起来，看着常容面无表情的脸。 “常容……” 她下意识地想喊喊常容的名字，她和常容在一起时，常容心里难受，只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就会好受一些。 可现在常容根本听不见。 常容并没有听孙千仪的话，而是固执地抱着骨灰盒，从德国坐飞机回到国内，回到T市。 下飞机后，段小舞跟着常容一起，直接坐车前往墓园。 孙千仪还是坐在常容旁边，段小舞只能坐到副驾驶，即使现在这里的人根本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其实对姑姑来说，这可能是一种解脱，毕竟能够痛快的离去，好过带着痛苦活着更轻松一点。常容，我知道你难过，但姑姑不想看到你这样，你也让她安心吧。” 孙千仪皱着眉，苦口婆心地劝道。 常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骨灰盒，伸手在上面轻轻抚摸着。 “我会为您报仇的。” 孙千仪知道，常容听进去了她说的话，但心里一直不肯接受。 她也不再说什么，只默默地陪着常容，办完了常婷婷的葬礼，为她选了一个好的公墓位置。 “既然你都回T市了，是不是也去看看她？你们之前只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也没有真正地互相了解彼此。” 孙千仪知道常容的事情，她现在更想找一个人来分散一下常容的注意力。 常容从飞机上，到把常婷婷下葬，中间一滴泪水都没有流，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我是有一些话要对她讲，我妈去世前就有很多话，我没来得及说出口。” 段小舞眼神一凛，知道两人说的是自己。 可是这两个人不知道，她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正在为了讨好程九嘉，又送车，又送房。 她想要阻止，想要改变，但还是无能为力。 段小舞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在自己的梦境里，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跟随着常容来到岳麓国际，段小舞远远就看见了自己和程九嘉站在小区门口。 “常容，别过去……别过去……” 他的结症，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可不管段小舞在他耳边怎么喊，常容都听不见。 他还是一步一步走进了那个小区，然后在一棵树前停下来。 “小舞，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你的钱，我是喜欢你这个人，你还给我买房做什么呢？” 程九嘉一边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一边皱着眉对段小舞说。 站在程九嘉对面的段小舞摸了摸程九嘉的脸蛋。 “好了，别生气，皱着眉头多难看。放心吧，我写的我的名字，就是怕你有负担，你就住着就行。” “什么！” 程九嘉突然大叫一声，像是不可置信。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舞，还是你想得周到。” 段小舞轻笑一声。 “我最近想找找，选一条好的，先进的技术线，成立我自己的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可能会没时间陪你，我给你卡里打了点钱，你可以去旅旅游。” 程九嘉眼睛瞬间亮起来，在段小舞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小舞，事业为重，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他一脸爽朗地笑着，拉上段小舞的手，进了小区。 而站在树边的常容，看到了所有。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程九嘉拉着段小舞的那只手上，眼神逐渐暗淡下来，眸色变得深沉。 陪在常容身边的段小舞，看着对面的程九嘉。 自己当时怎么会这么蠢，就他这种欲擒故纵的操作，为什么就没看出来呢？ 当她从自我谴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常容已经离开了。 “常容，你……还好吧。” 孙千仪试探着问道。 常容苦笑了一声。 “我早该想到的，这么多年没见，怎么会有人停在原地呢？” 他转身对孙千仪说。 “千仪，我向自己走走，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 说罢，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孤独的身影渐渐远去。 段小舞跟上常容的脚步，听他皮鞋敲打在地面的声音，异常沉重。 “常容，我那时只是想有个人快跟我结婚，我好独立出来……我并没有真心喜欢过程九嘉。” 明知道解释没有用，常容根本听不见，但段小舞还是说。 “常容，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振作起来。” “常容，我爱你……我爱你……” 她说着，眼泪从眼眶中掉出来。 常容还在不停走着，段小舞直接走到她前面，眼看着常容穿过自己的身体，然后向前走去。 可常容刚走出去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抬手往自己身上一摸，手指触到一滴湿润。 段小舞猛地一惊，走到常容身前，常容并没有哭。 自从常婷婷去世后，常容那两年里再没有流过眼泪，现在这泪水一定不是他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滴眼泪，是自己的。 “常容……” 段小舞哽咽了。 从孙千仪空中听到常容的过去时，段小舞只觉得心痛。 而眼下，她自己站在这儿，这么具体的感受着常容的痛苦，已经开始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常容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咸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