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不用守夜，陈溪禾下了值就往屋里回。 厨房里头的人在生火做饭，飘出的油盐气和柴火气充斥着陈溪禾的鼻腔。簸箕里还剩着一些新鲜的鹅、羊肉，边上放着韭黄和黄芽菜，甚至还有嫩黄瓜，但旁边的地上也堆积着些蔫了的大白菜。冬日里的新鲜菜向来是稀罕物，是菜农从暖洞子里培植出来的，大多都进了像孙府这般权贵或富绅家里。想来孙府又是有客了。 陈溪禾心里头还想着书房里那封信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没注意到周围，走到廊角时也没有听到动静。 “砰”的一声，陈溪禾撞到一个人。那人似乎还往旁边避了，却还是撞上了。 “嘶……”那人倒吸了口气。 “师父，怎么样了？踩到哪儿了？”那人身后蹦出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急的脸都红了，围着那人跺脚，一扭头就对陈溪禾吼，“你这小丫鬟，眼睛长哪儿了？这么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吗？踩到我师父了！” 这一通吼，给陈溪禾镇住了，刚想道歉就听到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小夏！太无礼了！” 一双细长的眼，挺翘的鼻梁，下唇微厚，面庞白净。陈溪禾一抬头就看到这样一幅相貌，竟是个生面孔。见陈溪禾看他，那人又笑了起来，这一笑，脸颊两边就出现了两个梨涡，真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感觉。但不知为何，毓菀感觉他笑意未达眼底。 “对不住，这位……这位大人!奴婢并非有意的，还把你的鞋弄脏了！真的对不住！” 看着那人的鞋上有自己的大脚印子，陈溪禾连忙道歉。 “无事！不过是脏了双鞋，你走吧！”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那人也没继续说什么就走了，身后的那名叫小夏的男孩连忙跟了上去，走了几步，那小夏突然回过头来冲陈溪禾做了个鬼脸，之后急急忙忙得跑了。 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陈溪禾也不得不感叹，那人长得可真是好看！ 陈溪禾回到了住处，一开门就被阿云扑过来给吓了一跳。 “小禾，你可回来了。今天来客了，厨房的伙食做的可真不错，那菜上桌后还剩着好大些呢！”说完拉着陈溪禾到里头，“看，我给你藏了点心，很好吃的！”阿云的声音里都透着开心，一双眼也是亮晶晶的。 “阿云，你简直是我的救星，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就觉得饿死了，可厨房还没派饭，你真好！”陈溪禾一副被解救的样子，用一双星星眼看着阿云。 阿云笑得开心，说：“这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吃些更好的！”些许是想得好了，连傻笑都发出来了。 陈溪禾咽了口点心，不由想起被自己踩到的那人，或许他就是今天的客人，这样想着，陈溪禾问道：“那你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吗？” 阿云想了想，说：“好像是主子的干儿子，听后门看门的人说……”她停了停。 “说什么？”陈溪禾好奇的歪了歪头。 阿云却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听说跟咱们主家一样……” 陈溪禾不免有些震惊，那样的气度说是哪家的公子她都信呐! “先不说这个了，马上就开饭了，走吧！免得都是些剩的，前两天咱们就没吃好，今天咱们必须得好好吃！”阿云嗅了嗅飘出来的饭菜味，推着陈溪禾就往外走。 过了后庭拐个弯就到了厨房。几个老嬷嬷嘴上还留着些油渍，想来是已经提前吃过了。再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的饭菜，没有荤菜，都是些素的，但多少沾了些油。 阿云本来眼巴巴的想吃好的，结果只见了些绿油油的，像是被打击到了，整个人都蔫儿下去了。 陈溪禾冷哼了一声，这饭菜的银子都是从月例里头扣去的，合该是有荤菜的，这几天她肉沫都没沾到，敢情这钱都用来喂她们了！ 陈溪禾笑着上前道：“嬷嬷，这几天咱们厨房里是不是有老鼠呀？我们来时见着菜里已经好几天没有荤的了，该不是被偷吃了？”说着又往灶台方向看了看，“那可不得了了！主子们的吃食也在这儿做，那万一要是吃坏了怎么办？不行，我得去和王管事和周嬷嬷说，得叫人来抓老鼠！”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几个老嬷嬷眼瞅着事情不对，只好赶紧拉住陈溪禾，其中一个笑着劝道：“这点事怎好麻烦他们，今晚我们就抓耗子，保管明天你们有肉吃！”说着立马给另一个使眼神，“先拿个鸡蛋垫垫肚子啊！” “是呀！拿去吧……” “哟！这原来还有鸡蛋可以吃呢！我还以为蝗虫过境了呢！”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那巧燕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们，嘴角带着讥笑走进来。 “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这鸡蛋是我们自个儿省出来的，爱给谁给谁！”一旁的嬷嬷翻了个白眼儿，手叉着腰，“况且你这想吃的话，跟主子吹吹枕头风不就好了，何必与我们底下人计较这点子东西！” 登时，巧燕的脸色被气的发白，胸口剧烈起伏，却是愣生生笑了出来，只不过那笑声让人听着心里发慌。 “呵！你们不都是觉得我活不长吗？好得很……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操心我的事！”巧燕指尖捏得泛白，咬着牙说道。 也不多与婆子们多说，巧燕转身走了，脚步急促，但却透着难堪。据说巧燕进府不久就值了一回夜，之后倦病数日。陈溪禾听后噩梦好几日，几次心生助她逃跑的念头，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就熄火了。 她得活下去！ 望着巧燕的背影，陈溪禾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脱离这样身不由己的处境，要把事件的主动性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阿禾，要不将就着吃吧！我好饿啊！”阿云揉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幽怨。 “好！……”陈溪禾无奈，要是人人都活得这么简单就好了！ 没有油水的菜到底难吃，陈溪禾算是勉强吃完，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她拿起碗往里头装了些菜。 “阿禾，你装菜干什么？”阿云边吃边问。 拿起碗，陈溪禾顿了顿，又接着往外走，说：“没事，你接着吃，我给巧燕拿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