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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调查者(1 / 2)

清洁,缝合,敷药,和包扎,几乎用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长时间闻着浓厚的血腥味,目视可怖的伤口,精细的手术由不容得一丝怠慢。就这样度过一个下午,秋茗感觉头很晕,夏日天气本就炎热,她的汗水也打湿了脊背。

但总算,伤口处理好了。

她精疲力竭,仰卧在地板上,看着身边的人,看那一道道伤口缠上了绷带,尽管经过了处理,却依旧有几处被血浸透了,那鲜艳的红色,令她感觉眩晕,也令她难过。

伤势并不是很严重,仅仅是几处皮外伤而已。这是件好事,却也没有多好。因为对手是故意不进行致命攻击的。她对此不知该作何评价。心里一面,觉得这举动虚伪可恶,另一面,又感到庆幸。

或许庆幸的成分更多一些,她不敢想象更加糟糕的结果。

她看着受了伤的爱人,巴托里·阿提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身旁的火堆早已熄灭,火上架着的铁锅里,原本作为午餐的那一锅炖菜,也早已凉透了,不曾有人再动过一口,或许会加热作为晚饭吧,但是要添些水。先前的轻松调笑仅仅是昙花一现,此刻的现实,依旧是冷清,依旧是穷困无路。她们只有这空荡荡的小屋作为栖身之所,无衣无袍,也无被褥枕巾,简单粗糙的食物也来之不易。她们拥有的,似乎也只有彼此了。

然而为何会身处此境地呢?

因为她的执念,复仇的执念。然而今天的事情已经说明了这一目标有多遥远,多不切实际,多难以实现,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看着眼前人沉默的背影,看那即便经过处理上药,依旧狰狞的一道道伤口,心里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愧疚,终于在此刻达到顶峰。曲秋茗感觉眼眶湿润,她自己的执着,却令身边的人,爱着的人为此受到伤害。

还要继续吗?她问自己。

继续为了复仇,做出更多的牺牲?

看着受伤的爱人,看着巴托里·阿提拉,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是时候该放弃了。

放弃,离开,从此忘却仇恨。或许会抱憾终身,会时常懊悔,时常内疚。但至少,她还有身边的人陪伴,至少,她还能过着,设想中那简单,幸福,二人共度的生活。放弃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点念头,一点意志,只需要一句话,几个字,她就可以从此脱离苦海。

否则,会是更加糟糕的结局。她不敢去想象。

只需要一句话,几个字。放弃,仅此而已。

她开口。

“阿提拉,我……”

“秋茗,你和那位相识的公差,都说了什么?”

几个字,却被打断了。巴托里·阿提拉盘腿坐在原地,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她看到的依旧只有背影。

“……没什么。他问我夏玉雪是不是就是白衣人,我说是。”

曲秋茗回答问题,暂时的,将放弃的念头隐藏起来,“然后,他又问了更多关于夏玉雪的事情。我知道的,我都说了。”

“嗯。”

“但,我没对他说我们的事情,你的事情。我也没说过我们现在身处何处。”她补充,“他也没再多问,就这样了。他给了我一些菜,然后就离开了。”

“嗯。”

“阿提拉,我这样是不是做错了?”

对方简短的,一个字的回答,令她感到害怕。一动不动的背影,像是迁怒,像是责备,呼应她内心的自责,“是不是不该把其他人牵涉到其中?你生气我这样做吗?”

“怎么会。”

他终于转身,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或许有些疲惫,但依旧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却令秋茗更加自责,“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做很对,你本就没有必要将责任全都独自一人承担下来。实际上,若不是自身身份特殊,无法接受调查,原本就该选择通过官府。现在,既然这位公差和你相识,你也很小心地将我们的情况有所保留,所以我想我们可以信任他,不会让我们陷于不利境地。”

“那样就好了。”秋茗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也总算是一个了结。”

“也没有那么容易。”

阿提拉又分析道,手指敲打着地板,面色并未如秋茗那样轻松,“她在这是有名声的。我们,还有那位公差,也没有证据,决定性的实质证据。你的身份顾虑,需要保密,所以不能当庭和她对质。没有人证,光凭怀疑和推测是无法下定论的。”

“但是,即便如此,有嫌疑的话,应该至少可以传到衙门受审吧?或许审一审,可以得到结果?这可是杀人罪行,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的。”

“恐怕没用,当庭审问,她一定早已备好说辞,可以自圆其说。另外,官府也不一定能够公正明断。”他说,若有所思,“还记得我对你说起过,她曾经在保定新安县的一处湖淀渡口,遇见组织中一位杀手的事情吗?”

“……有点印象。”其实并不记得。

“她当时离场仓促,并未妥善处理尸体。事后又有几名船夫作证,县衙立刻向各省发出通缉令。上面还是假名身份,夏九儿。穿着打扮,年龄,相貌,口音,全都记录详细。”

回忆,“然而没过几天,所有的通缉令又迅速地全部撤下,好像此事从未发生。之后就再无人过问,除了……嗯,你知道的。”

“对……我知道。”

“这样的事情其实过去也发生过几次,没人知道为什么。很奇怪,所以这次,我担心走官家途径,也会是类似的结果,不了了之。反而给我们添了麻烦。”

“我一直以为这是组织里做的手脚。”

秋茗问,“为了替她掩盖罪行,难道不是吗?”

“不,并不是。我查过,组织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指令。”阿提拉回答,“幕后头领就是朝中重臣,怎么会为了保护一个手下如此繁复动作,自惹麻烦。”

“那么,会是何人所为呢?”

“……”

阿提拉沉默了,并非不知道答案。相反,他知道的很清楚,所有关于夏玉雪的事情,他都查过,他当然清楚,此事若非组织,会是何人所为。然而,他不确定,这些事情,是否应该告知秋茗。

朝中朋党纠纷。

严家父子的对头,内阁次辅徐阶。

同徐阶来往密切的宫中人物。

并不起眼的一位司礼监。

情报传递。

京城郊外的小楼。

酒坊——

“阿提拉,我记得你提到过,夏玉雪并不是忠于组织的吧。”曲秋茗想了片刻,说,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实际上她是卧底,伪装成杀手身份在调查组织。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罪依旧是罪,惩罚依旧是惩罚,无论如何。但是若按我们这样分析,会不会,这种包庇举动,是她背后的真正势力做的?”

“……”

酒坊。

“她现在是不是还受保护?你是不是担心,官府还会像上次那样替她包庇?”

“……”

山间的酒坊。

黑夜。

奇怪的人,熟悉的人,过去的人,全部聚集。

酒。

血腥气。

那个女人。

“阿提拉?”

“嗯?”

他好像这才回过神一般,好像并未听到问话一般,抬起头,望向秋茗,若有所思,最终还是回答,“或许吧,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不觉得这件事会就这样轻易解决,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先暂时什么都不做吧。”他说,站起来,走向熄灭的火堆,将火重新点起,“等一等,看那位公差的行动会有什么结果,再说吧。我们先吃晚饭。”

“哦,好吧。”

“秋茗,去打水。这锅菜要加水再煮一次。你中午做的菜真是太咸了,以后记住啊,煮蔬菜不需要加酱油。”

“好,记住啦。”

秋茗站起来,提着水桶向门口走去。拨开门闩,出门前,又再次回头望了阿提拉一眼。看那火光前的背影,暗暗的,肩膀,腰间,手臂,尤其是右臂那一处不知何时受的旧伤。看那一片片血迹,不由觉得心疼。

对方刚才故作轻松的口吻,借口饭菜的事情,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她怎会听不出来。看来眼下,他们要面对的,确实是很复杂,很困难的事情。

她希望一切顺利,希望吴九能够依法将罪人逮捕归案,希望她的仇恨因此得到满足,希望正义得以伸张,希望结局圆满。然而,或许正如阿提拉所说一般,此路不通。

那样的话,难道最终,复仇,还是只能通过自己实现吗?

难道最终还是无法放弃,无法离开?

还是要让阿提拉,让自己的爱人,让保护自己的人,承担更多的责任,更多的痛苦,更多的伤害。

还要继续,不得不继续吗?

秋茗望着那背影,不由得叹息一声。

“怎么了?”

“没,没事。我去打水了。”秋茗快步走了出去,不想让对方发现她的顾虑,她的矛盾与纠结,她的内疚。

“嗯。”

巴托里·阿提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并未回头,蹲伏在火堆前,添上一两根新柴。看火燃烧着,渐渐旺盛起来。火光照亮他的面孔,却也令那张脸带上浓厚阴影。他的表情凝重,他也有思绪,他也在内心反复思量。

火。

那个女人。

火。

“水来了,好沉的呀。”

“秋茗,晚上……我可能要出门一趟。”

“去哪里?你都受伤了,还要去再找她吗?”

“不……不是去找夏玉雪。……去做调查,只是去做一些调查而已。”

“……不会有事的吧?”

“应该不会。”

“那么,嗯,我和你一起去。”

“不,我想一个人行动。”

“为什么?”

“别再问了好吧……别再问了。我不想你和我一起,至少现在不行。”

“好吧……你要小心。”

“只是调查而已。”

调查。

铁拳,姓名巴托里阿提拉,西方异域马扎尔国人,据传此国古时为匈奴人领地,后马扎尔人建国,阿提拉实乃匈奴一单于之名,能征善战,骁勇异常,威震西方,巴托里因而沿用为己名。

——记录其一,木野狐。

今日下午没有课。傍晚时分,夏玉雪在自己的房屋中,看着那本厚厚的经书。书中的文字,叙述的内容,她感觉有几分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这些话,或许她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然而如今,她却想不起来了。她发觉自己现在的记忆力越来越差。

但是对木野狐这位记录者,她却有很深的印象。木野狐和她一样,是潜伏在组织中的调查人,但她们各事其主,只是偶尔互相交流。自己手中的这本经书,便是由木野狐收集整理,关于组织中人的资料。

她在其中找到了巴托里·阿提拉的信息。

铁拳佩有一双臂铠,攻守兼备,因而得此名号,及贴身锁子甲一副,刀枪不入,两者均为西方制式,与中土不同。擅使长剑,所用剑法亦为西式,偏倚挑拨刺划,举重若轻,动作灵巧,令人难以防备招架。

并于身前挂细银链一串,坠十字形架。此为西方教信物,唐时景教,即为其中一宗,元时又传入,称谓也里可温。巴托里即为此教信徒,常携记录教义手册一本,时时翻阅,宣讲圣迹。更兼一日行七祷,七日行一礼,组中多有所闻,亦有人为其感召改念。

——记录其二,木野狐。

木野狐并未记录下,她自己便是那受感召改念的一员,她也入了此教。夏玉雪心想,调查者一贯如此,较少谈及自身。

继续阅读。

嘉靖三十一年,介绍入组,于探部任事。

三十三年,转任镖部。

次年,转任刑部典狱。

——记录其三,木野狐。

九年前,当阿提拉来到明国时。木野狐就是介绍他入组的人,后来两人成为了情侣。这段关系维持了三年。三年后,他们分手了,巴托里·阿提拉因而转任镖部。分手的原因,夏玉雪并不清楚,木野狐似乎也不愿再其中多谈。

任典狱之后的事情也没再提。这个原因,自己却是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之后不久,木野狐的身份就被揭发了,在一次外出任务的时候遭到了暗杀。夏玉雪对整个过程一清二楚,因为她就是那个负责暗杀的杀手。木野狐是被她杀死的。

当时的场景,还留存在记忆之中。她从背后刺出一剑,一击致命,没有让木野狐发现自己,这或许是件好事。她也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思绪,并无犹豫,也并无悔意或者感伤。只是觉得有些讽刺。她只当这是寻常的任务,无数个任务中的一个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杀手总是如此,也必须如此的,所以她现在已经不再做杀手了。

如今再回顾往事,她也没有更多新的想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也无法挽回,更无法消除,还是不要想念太多,思考太多的好。巴托里·阿提拉对此并不知晓。既不知晓木野狐的真实身份,也不知晓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不打算将真相告知对方,何必。

夏玉雪将经书合上,站起身去点灯。此时已是黄昏,昏暗的夕阳余晖从窗口照入,已不能再支持她阅读。并且她也不打算再读下去,也没有什么好读下去的。经书之中,关于巴托里·阿提拉的介绍文字只有这么多了。

这一词条未完善,她也不打算再帮助完善。虽然知道一些事情,比如他在镖部与青鸟和花名书搭档,两人身亡——真实意外,并不是自己杀的,他便转去了刑部,但保镖的事情还继续做着。刑部认识了影渠,无疾而终的感情。恒河沙与泼墨本是囚犯,被他介绍入组。这些女子,先后也都亡故了。然后,如今就是秋茗。

秋茗。

她不知秋茗以后会如何。会不会,也像过去的那些人一样,随他信奉他的宗教,也像过去那些人一样,最终……

所以她才会查阅经书,才会希望,能够通过调查,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情。

然而并未有新的了解,经书中记录的都是她已知的内容。未知的,也未记录。这一词条未完善,她也无法完善。她不知道,不知道在那遥远的西方,名为马扎尔的国家,巴托里·阿提拉又有怎样的经历。最初为何离乡,又为何会来到这东方的异国生活。

不知道吗?不,又好像知道?

不,好像曾经知道,但现在又忘记了。记忆啊。

马扎尔……真奇怪,她印象中更加熟悉的名字是“匈牙利”。这一印象又从何而来?为何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若是过去的记忆,她又不能再回想起更多。她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夏玉雪觉得,自己最近的记忆真的越来越差了。

她再次回到书桌前,看着那合上的经书。她想,自己当时为何要将经书取出呢?倒不是说她记性差到连此书的作用和价值都忘记了。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当时那样做的理由?这过去的书本,对她的调查毫无用途,她早已心知肚明。然而为何还要取出,为己所有?

巴托里·阿提拉。

你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呢?

在匈牙利——不,在马扎尔的过去。

匈牙利……这不是我国之名,这是日耳曼人的叫法。我为何也如此称呼祖国?或许是离别很久了。对过去,对故土,甚至对母语都已淡忘了吧。然而,这个名字也很好。匈牙利,匈人居住过的土地。我是匈人,是阿提拉的后裔。

我是巴托里·阿提拉。

我来自匈牙利。

……又这样。

夕阳落幕,黑夜降临。巴托里·阿提拉在做过晚祷,告别曲秋茗之后,离开山间的猎户小屋,凭着记忆,又走上山路,步入太行山的密林中。

一路上并无阻碍,没有人巡逻,没有人放哨。他没有见到任何活生生的人。他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不知已走了多久。

他依旧身着黑衣,双臂装配拳甲,腰间的皮带上系挂长剑。依旧,黑色的斗篷,黑色的长发,晚风吹动如同狮鬃。依旧,倚靠那棵早已枯死的树木。

这一次,他终于察觉,当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改变。例如,他的意识里,开始不由自主地用异族的语言来称呼国名了。

匈牙利。

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细节,毕竟,他曾经学过日耳曼语,有时混淆也不足为奇。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混淆,就实在蹊跷了。

以及,脑海中多了很多新的知识,关于国家,关于历史,关于语言,关于家族,关于地理,关于信仰的无趣知识,杂糅着,混合着,充斥脑海。他不知为何会这样,他自认并非学者,从不曾有过如此渊博的知识。不像她……

过去的回忆又开始作祟。

这是一个诡异的地方。目视从那建筑的窗户中透出不停闪烁,变换色彩的灯火,听着那隐隐约约不知是何乐器弹奏的陌生曲调,呼吸着空气中的浓厚酒味,以及血腥味,他开始感到不安。

他感到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秋茗缝合的伤口,被针线贯穿而过的伤口,麻药的效力渐渐开始衰退,疼痛渐渐开始弥漫,尤其是左臂的旧伤,他能够感觉到臂铠之下的肌肉在跳动,血液流淌着,烧灼着,化为齑粉的碎骨刺破皮肤。

这是一片不圣洁的土地。

巴托里·阿提拉用完好的右手举起胸前的信物,默默祷告。他想呼唤他的神保佑,心中念着的,却是曲秋茗。远在数里之外的秋茗。他想,该睡下了吗?还是依旧清醒,不安地,却又无助地等待着他平安归来?他记得走时秋茗又再次叮嘱,不要受伤,不要冒险。

“阿提拉,无论如何,别再为我犯险了。”

话语犹在耳边,“我不想见你为我这样。若必定如此的话,我宁愿放弃。比起复仇,我更加在乎你的平安。这不是你该负担的责任。”

他其实很希望秋茗可以放弃,可以离开。希望秋茗可以意识到,这也不是她自己的责任。阿提拉心里想,或许这次调查也可就此放弃。或许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转身,离开,回去,然后就和秋茗一起离开,这样的结局自然是圆满的。

只是他知道,秋茗是不会甘心放弃复仇的,即便口中如此说,心中也总还记挂。

因而,他也不会放弃这次调查。

那么,必须得前进了。

即便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是谁。

他的右手放下十字架,转而伸向剑柄,预备着。

迈开脚步,向着那庭院楼屋走去。

一步。

“咔哒——”

那金属构件扳动,运作的声音。只需听过一次,便可清楚记得。

巴托里·阿提拉迅速地转身,斗篷挥过半圆形的弧线。他伸手抽出腰间的十字剑,向身后刺去,眨眼之间,动作迅速。

然而这本该致命的一击却停滞住了。

他的剑尖,指着对面,也就是方才身后人的咽喉。来人靠近,悄无声息,竟然就站在他身后,离得如此之近。他自然可以认出那张面孔。

“你?”

对面的,是一个女人。长发束扎,高马尾,额前的刘海遮挡住一只眼睛,完好的那只,显现在外的,只是一个黑峻峻的洞口。对阿提拉的问话,女人却依旧保持安静,不予回答,因其无法发声。

手中的武器却是最好的答复。这次不是火绳枪般的长兵,但似乎是另一种,很短的火铳,握在手中,和那眼眶一样黑峻峻的洞口对着他。女人并未伸直手臂将武器贴到他的面前,所以他是不太可能有机会抢夺反攻。

他也并不想反攻。他并不是来此战斗的,暂时不是。

“我来找那个女人。”

巴托里·阿提拉说着,配合地举起双手,手中反握的剑低垂着,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对方,“带我进去,神弓李莉娜。”

李莉娜伸出不握枪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腰间,示意。

“你不没收我的武器?”

阿提拉将剑重新收回腰间。

李莉娜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又用手中的枪划了个半圆。

阿提拉转身,然后感到一边肩膀上被拍了两下,于是便朝那庭院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空气中的酒味更加浓郁,和上次一样。

“神弓,上次受的伤,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说着,背后却没有回应,当然也不会有。

巴托里·阿提拉走到门前,穿过庭院,再次握住铁质的把手,推开门。

门打开了,他终于再次看到那扇小门背后,有什么了。

“……嗯,复制下了同样的一句话然后再粘贴在这里,不过在这里加了个‘再次’,并且把‘她’改成了‘他’。常做这种偷懒的事情呢。”

坐在角落里的黑衣女人,不知在对谁说话,身边并无其他人,实际上,这屋子四周空空荡荡,除了中央舞台上一位穿着打扮奇怪的表演者之外,再无更多的人了。四处是一张张圆桌,和带靠背的椅子,仅此而已。黑衣女人听到门框上的铃铛声响,便转身,看见了他,“哎呀,你又来了。欢——迎——光——临——”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文字。这句话也是复制粘贴的。

“对,我又来了,我——”

阿提拉说着,望向身后,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刚才是自己一个人走到房屋前的吗?

视线在女人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又望向屋中的另一人,那舞台上的表演者。另一人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的服装,白色衬衫,黑色外套,黑色的贴身长裤和样式奇怪的鞋子,这服饰却有几分像故土的样式。然而那短短的头发,还有脸上,双眼前的装饰品,黑色的框架中两片透明的玻璃,又是什么?

眼镜。

表演者手中的乐器是弹拨一类的,像是曼多林,却只有六根弦。那神秘的,陌生的表演者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拨弦,似乎是在调音。

吉他。

他对这些词汇很陌生,对这表演者,这位短发的年轻表演者也感觉陌生。然而又有几分熟悉,不知为何。

“今晚人不多,对不对?”

女人微笑着,环顾四周,大厅中空空荡荡,和上次完全不同,“想坐哪里都可以,演出快开始了。”

他走到女人面前,拽开一张带着靠背的椅子坐下,坐在女人身边。

“来客人啦,绘里奈!”

女人不知对何处叫喊着。

“来啦,嗯。”

巴托里·阿提拉注意到,大厅的一侧靠墙设置了柜架,柜架上摆放了一些透明的容器,意大利特产的玻璃器皿可并不是能寻常见到的,尤其是在这遥远东方。

柜架前的台子,寻常酒肆也会有的设置。台子后出现一个人影,头发乱乱的,走到他的面前,那是一张熟悉的,曾经见过的面孔。

“你也在这。”

阿提拉对来人说,注视着她的双眼,见到的却是两片黑色的圆形反光玻璃。墨镜,又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词汇,“你是那个叫刺猬的人,你的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你打的呀。”

被称为刺猬的人,伸手推起墨镜,一只眼睛还肿胀得发紫。看到罪魁祸首,绘里奈却似乎无所谓,脸上带着和女人相同的微笑,“嗯,那么,你要喝什么?”

“我不喝酒。”

他回答。

“这里可是酒吧诶。”他笑了笑,“你确定?”

“是的。”

“好吧。那么,我们有凉茶,果汁和果茶。想要什么?”

“清水就可以了。”

“你确定?”又问一遍。

“是的。”

“好,清水,行吧。”她又问女人,“你呢,还要点酒吗?”

“当然。”

女人回答,“长岛冰茶。”

“……做不了,没有可乐了,也就是——”

“——哦,是。”女人打断他的话,点点头,“我忘了。嗯,那还是醇酒吧。龙舌兰。”

“也断货了。”

“金酒?”

“同样断货了,别老点这种只有海外才能生产的东西。”

“那还有什么呀?”

“朗姆酒和白兰地,不过剩的不多。伏特加倒是足够,以及如果你愿意的话,啤酒总是能有的。”

“我不太想喝啤酒,那还是……白兰地。”

“哪种?”

“随便。”

“随便,那好吧。”

墨镜背后,绘里奈或许是翻了个白眼。她转身返回柜台,从柜架上拿了两个杯子,还有一个玻璃瓶里的酒,在茶壶里倒上清水,又再送来。

两人方才的对话,巴托里·阿提拉一个字也没听懂,除了啤酒。但他是决定不喝酒的。

“你不和我们坐一起吗?”

见对方又要走,女人开口问道,“一起聊会天?”

“你是会聊天的人?”

一边说,绘里奈一边又消失在柜台后的阴影里。

“嗯……的确。”

女人无语,转身又面对阿提拉,伸手拔开面前酒瓶上的木塞倒酒,“那么,就剩我们了。你今天晚上是来找我的吧,什么事呀?”

“我在调查一件事情,想找你问些问题。”

舞台上,那位表演者依旧在调音,不停地拨弄乐器,重复单调的片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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