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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攻其不备(1 / 2)

盛夏的午后, 蝉鸣刺耳, 热浪灼心。街道上看不到走动的人影, 市坊里听不到喧哗的声音, 就连花草树木都无精打采,仿佛陷入了昏沉的睡梦。

然而在鄠县的东门前,此时却是分外的热闹:城门外,进城的队伍已然排出老远,身披幕篱的女眷, 车马连绵的商队, 不分贵贱地混在了一起;城门内, 守卫的士兵衙役正在挨个盘查, 烦躁的喝问声, 卑微的乞求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在炎炎烈日下苦等的滋味自然不会好受, 然而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却没有人敢催促抱怨——谁都知道,这些人可不是原先那帮县里的兵丁,而是屈突通的手下, 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煞星!没办法,谁让屈突通正在司竹园剿匪呢?鄠县又恰好位于长安与司竹园之间, 所有长安调拨的粮草辎重都要从这里转运过去,整座县城也因此变成了屈突通的后方和仓房。

对于鄠县百姓来说, 这简直是一场无妄之灾。随着这帮兵丁的入驻, 住在城里固然是动辄得咎, 一不小心就会被敲髓吸骨;进出城门更是加倍困难,什么午时开门、东进西出种种规矩不说,还要被各种搜检盘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遇上各种没处讲理的倒霉事……

果然,没过片刻,门洞下又传出了一声呵斥,几个山民模样的人被兵丁们轰了出来,带头的老者被推得仰面摔倒在地,另外几个吓得赶紧去扶。

那老者显然摔得不轻,挣扎起身后却顾不得满身狼藉,依旧冲着兵丁们作揖不迭:“各位上官,我等当真都是良民,每个月都要来这边拿山货换些粗粮的,跟盗匪决计没有半点干系,不信你们可去问问,粮行的人都认得我们几个。”说完他又向周围的人连连行礼:“各位乡亲,谁能帮我等去市坊的董家米行说上一声,请他们派人过来做个证?我等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被他恳求的人各个目露同情,却没人应答,倒是他们身后有人小声道:“去也没用,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几个山民自是不愿离开,依旧恳求不止。

兵丁里的队长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都说了让你们滚,没听见么?难不成还得等到我等将你们拿下才甘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者吓得摇头不迭,大约发现恳求的确无用,他的脸色迅速灰暗了下去,却还是努力冲领队赔笑行礼:“小的不敢,小的这就走。”说着便对身后的年轻人道:“算了算了,咱们再辛苦些,把东西拉到长安去卖也是一样。”

年轻山民满脸忿然,却也只能闷头走到他们那架放满山货的板车跟前。他正要伸手去握车把,面前却突然横过来一柄明晃晃钢刀。

一位兵丁拔刀拦在了他的前头:“放下!”

年轻人惊得倒退了一步:“这是我们的东西!”

队长冷笑了一声:“什么你们的东西?我看这些东西都是贼赃,不追究你们已是开恩,你们还想把东西拉走?”

年轻人又惊又怒,反驳道:“这车山货是我们好容易攒下,每一样都来得清清白白,如何能是贼赃?”

老者也哀求道:“各位上官,这真的只是些寻常山货,不是贼赃。如今山下已没法种地,我们只能往深山里去,找些山货来换点粮食盐巴,不然的话,家里的妇人幼儿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队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们没活路,我们还没活路呢!你们这些山野刁民,果然都是一身匪气,收了你们的赃物,居然还敢啰嗦,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把你们如何么?”

山民们还要争辩,那队长脸上已露出了几分杀气。协助看守城门的几个衙役相视一眼,有人上来一把推开了他们,嘴里喝道:“别拦路了,给我走远些!”

看着眼前这几张满是惊惧的黝黑脸孔,他心里暗暗叹气,这几个人自然不是盗匪,但谁让他们带的山货里有几样好东西呢?这些日子以来,类似的事他见得多了。这帮兵丁横竖是剿完匪就会走的,如今是能刮多少是多少,简直比盗匪们还不如,自己和兄弟们却半点都沾不上光,日子还不如从前。再这样下去,别说寻常百姓,就是他们也要过不下去了!

想到此处,他伸手将几个人推得更远了点,嘴里低声道:“你们快走吧,赶紧走,莫要为了这点东西丢掉性命!”

老者知道事情不好,不由得老泪纵横:“可咱们没有这些东西,换不来粮食盐巴,日子又该怎么挨下去?老天爷这是不给咱们活路啊!”

年轻的山民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板车,那上头的每一张皮毛,每一份山珍,每一条肉干,都是他们辛辛苦苦从深山里得来,是他们接下来这些日子的指望,凭什么就成了贼赃?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眼见那兵丁就要他们的板车退走,这团怒火终于从他胸口炸了出来:“这是我们的东西,你们这些人才是盗匪!”

这声嘶吼满是愤怒和绝望,仿佛能刺进了每个人的心头:是啊,这鄠县又不是没被盗匪攻占过,但那些盗匪不但没有抢掠百姓,还给大家留下了满街谷粒。老人们都说,这是他们想给穷人一些粮食,又怕这些人被官府追究,才故意这么做的……相比之下,官兵们进城后又在做什么呢?他们才是穷凶极恶的盗匪!

那队长也听得呆了一下,随即便是勃然大怒:“给我拿下他!”

兵丁们不由分说冲上前去,那山民也算年轻矫健,但到底寡不敌众,还是被死死地按住了。另外几个想去救援,也被刀枪逼到了一边。

这一下,不但城门内的两队守卫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就是城门上的精兵也察觉不对,有人张弓搭箭,指住了下头。城门内外,众人原是低声议论,满腹不平,看到这个架势,顿时都吓得不敢吱声了。

还是那队长冲着赶来的兵丁们挥了挥手:“没什么,就是个小毛贼而已!”

在众兵丁的哄笑声中,他几步走到山民们跟前,对着年轻的那个抬了抬下巴:“他不是嘴硬么,你们让大伙儿看看,他的这张嘴到底能有多硬!”

自有兵丁答应一声,拿起刀背就要往这年轻人嘴上狠狠抽去,就在这时,靠近门洞的一辆马车上突然传出一个娇媚的声音:“什么盗匪,哪里有盗匪?”

这个声音并不算清脆,反而有些微微的沙哑,仿佛一片羽毛拂过众人的耳边,足以让人从耳根痒到心底。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过去,就连那位队长和兵丁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

却见那车帘打起了半边,正好露出一张带着面纱的雪白脸孔,那面纱将她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然而就是那双眼睛,也已是秾丽如墨画,流转如秋波,眸子缓缓一转,所有的人便都觉得她在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

那队长被她一瞧,更是忍不住走上了两步。只是没等他开口,那车帘又倏然落了下来,也遮住了那双有如魔力的明眸,他只能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原来不过是些可怜人。”

队长此时只觉得全身都开始痒了,哪还有心思理会那几个山民?当下挥手让人把那些人押到一旁,自己上前几步,死死地盯住了马车。

只见这马车颇为精巧华丽,赶车的少年也生得眉清目秀,车边两个护卫,一个是高大黢黑的胡人,一个面相精明的汉人。他一时也摸不准车里人的来路,咳了一声才冲着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我等捉拿盗匪,也是女流之辈可以插嘴的?”

汉人护卫忙抱手笑道:“上官见谅,我等是长安的商户,我家娘子来自异乡,什么都不懂,唐突之处还请上官见谅。今日小的们是来为鄠县的刘公贺寿,一个月前便已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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