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褚先生上次和宋敏正面遭遇, 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大日蚀后, 月神的三大护法神, 大司命、洛神和山鬼——也就是宋敏——在异魔危机爆发时的所作所为，褚先生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逐夜。”淮先生低声唤了一声。
褚先生明白他的意思。
下层区的军事安全区遭到新一轮攻击, 赫炎和雷隐撤回支援，正当猛光开始人格分离时，宋敏就来了, 时间也未免掐得太准了。
宋敏的“主人”，也就是那个长着无数触手的大肉块, 分明是在调虎离山, 它知道只要自己向下层区发动攻击，东皇塔里的造物主就不得不回防，于是便有了可乘之机。
宋敏在天神实验室现身，当然不是为了和他们叙旧, 显然是冲着降神计划来的。
降神计划已经开始, 不可能中途暂停，人格分离的过程中一旦出了差错就会前功尽弃, 他必须拖延时间。
褚先生知道宋敏拥有灵魂系能力, 可以侵蚀目标的心智, 但只要保持安全距离，他就有自信完胜。
宋敏敢独自前来——好吧还有一个湘南君, 但湘南君至今没有表现出任何战斗力, 完全是个工具人——说明她手里应该还有些底牌, 如果现在贸然向她发动攻击，场面可能会失控。
之前在中央控制台，宋敏被赫炎再次开颅，随后从高台跌落，这些看起来对她都没造成什么损伤……也许这就是她始终把湘南君带在身边的原因？只要有湘南君在，她随时能获得新的异魔之核，然后迅速复原？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啊，宋敏博士。”褚先生说，“脑子没被烧焦吗？”
面对褚先生的冷嘲热讽，宋敏倒是不以为意。
“那个红胡子的确碍事，不光是我，连‘主人’都吃了不少亏，这些账回头我们会跟他慢慢算的。”
宋敏盯着褚先生。
“怎么，三十年没见了，对老朋友就这种态度吗？——躲在光明领域后面，我连你和淮先生的脸都看不清呢。”
“别动，别再往前走了。”褚先生发出警告，“我知道你的能力范围，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宋敏哑然失笑，“我什么都没做啊，只不过是站在这里跟你聊聊天，顺便亲眼见证一下传说中的降神计划，这都不可以吗？”
“滚出东皇塔，这里不欢迎你。”褚先生丝毫不为所动，下了逐客令。
“你对我的敌意真的很大呢。”宋敏啧了两声，“我好像也没对你还有你的老相好做过很过分的事吧？”
褚先生：“……”
“十年前要关闭太阳护罩的是东君，十年后带着极光武士逼宫，把你们囚禁起来，再用冒牌货代替你们在外头招摇撞骗的，还是东君。”
宋敏慢条斯理地说：“月光疫苗的确是出自我手……唔，好吧，严格来说月光疫苗也不是我研发的，我只不过是利用湘水集团的资源，给‘主人’找了个栖身之地罢了……”
隔着光明领域，她盯着一脸戒备的褚先生。
“但说起来，要是没有东君，我就拿不到东皇集团内部的极密报告，上层区民众也就不会知道无梦疫苗的副作用……”
“要是没有东君，上层区就不会爆发骚乱，月光疫苗就不会得到推广，也就不会爆发第二次异魔危机……”
宋敏笑得灿烂。
“这一切都是东君的错，而东君是淮先生制造的，换句话说，如果非要找个人为这一切负责的话，那显然应该是——”
眼看褚先生就要发作，淮先生眼明手快把他拉住：“她在激怒你，别上当！……灵魂露出破绽会被她钻空子的！”
“破绽？空子？淮先生你在说什么啊。”宋敏一脸无辜，“我的能力范围有多远，你们还不清楚吗？现在褚先生还展开了光明领域，我又不可能透过光明领域对他进行精神污染。”
“我迟早会杀了你，山鬼。”褚先生说。
“也许吧。”宋敏耸了耸肩，“说不定几分钟后你就能如愿以偿了——降神计划已经开始了吧？还有多久？十分钟？五分钟？是不是降神计划一完成，猛光就会变成新的东皇太一，然后星曜就会觉醒，接着我们就要全部死光光了？”
褚先生也不多说什么，开始将光明领域往前推，打算用武力迫使宋敏和湘南君离开天神实验室的核心区。
见那堵半透明的淡金色光壁逐渐向自己迫近，宋敏依然处变不惊。
“说起来，有件事我倒是挺好奇的——假如降神计划真的顺利完成，约定时刻也按计划触发了，东皇太一和星曜真的用某种办法击败了月神，消灭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异魔，接下来这个世界会变得怎样呢？”
见褚先生不说话，宋敏又道：“应该会被修复吧？毕竟两次异魔危机后，这个世界已经快要不行了——连东皇太一的四个护法神都死得只剩两个，他一定会创造新的护法神吧？”
褚先生：“……”
“也许新的护法神会继承‘持光’和‘释明’这两个名字，于是加上‘逐夜’和‘怀昼’，四大护法神就又可以齐聚一堂了，真好呢。”
褚先生：“……”
“不过，就算东皇太一重新创造了持光和释明，也不过是两个有着同样名字的陌生人而已，真的持光和释明已经死了……东皇太一也是如此，原来你们熟悉的那个‘主人’，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降神计划产生的不过是个替代品。”
“她在扰乱你，别听她的话。”淮先生低声说，“这是山鬼的一贯套路。”
“我并没有要对谁进行精神污染啊，真的只是在讨论问题而已，别这么紧张嘛。”宋敏笑吟吟地说，“猛光并没有和你们一起生活过，所以他也没有东皇太一生前的记忆，换句话说他和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主仆情分’……”
“新的护法神被创造出来，是会继承‘持光’和‘释明’这两个称号，还是会重新起名字呢？……真令人好奇呀。”
“你的话太多了。”褚先生冷冷地说，“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如果，仅仅是如果哦，东皇太一和星曜赢了，但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于是打算放弃这个世界，重新创造一个新的，那样的话又会如何呢？”
宋敏的绿眸闪闪发亮，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褚先生，观察他的反应。
“到时候，你和淮先生，说不定会和这个满目疮痍的旧世界，一起消失哦。”
褚先生：“……”
“你难道不想永远和淮先生在一起吗？”宋敏问，“如果你们的主神不打算要你们了，你们该怎么办——”
宋敏突然感到眼前红光掠过，低头一看，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光斑正在她的胸口晃动，她倒抽一口冷气，抽身急闪，只听轰的一声爆响，她原先的立足之地被炸毁，通往天神实验室核心区的浮空走廊被当场截断。
褚先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在降神计划完成前，他哪里也不会去，谁要对降神计划和淮先生不利，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
东皇太一的四大护法神里，褚先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个，阳炎炮和耀斑都是他的成名绝技，而日冕血清提取自他的活体细胞——受益于极光计划，极光武士和极光猎人们也不同程度地掌握了他的技能。
所以宋敏不敢托大用黑暗领域防御，要是刚才不闪，她恐怕半个身子已经没了。
宋敏稳住身形，朝湘南君瞥了一眼，见他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正要开口，却听褚先生慢慢地说：
“我是东皇太一的护法神，我的使命就是保护我的主神，并执行他的一切命令。”
“主神赐我生命与灵魂，自我诞生那一刻起，便发誓要效忠于他。猛光是神之容器，当他成为新的东皇太一后，我依然会继续履行护法神的职责。”
“我早已有所觉悟，千百年来不曾有过分毫动摇，即使猛光接下来要创造新世界，而新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我也完全接受。”
“我知道你善于蛊惑人心，但想要挑拨我和东皇太一之间的关系，你未免低估了我，也高估了你自己。”
褚先生全身金光升腾，他须发张扬，和猛光的神化形态如出一辙，威风凛凛，有如天神。
不，他就是天神。
“来呀，山鬼。”褚先生的独眼金光闪闪，“你的主人攻击下层区，好让你趁机进入天神实验室——来都来了，不跟我过过招吗？”
宋敏：“……”
“大司命和洛神都已经死了，而你的黑暗领域是三人当中最弱的……虽然你的灵魂系能力很危险，但正面对决并不好用，只要和你保持距离，你能把我怎样？”
褚先生冷笑一声。
“想同时对付东皇太一的两个护法神，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
听着褚先生的话，宋敏笑了。
“你说得不错，主人攻击下层区，确实是在为我争取时间……为了不让主人失望，我当然有备而来。”
“别说大话，山鬼！”褚先生喝道，“我现在就要杀了你——没了东君，你孤掌难鸣！”
“褚先生，话可别说得太满。”宋敏哼了一声，“作为东皇太一的护法神，极光会的创始人，你会的无非也就是那老三样——光明领域、阳炎炮和耀斑，这些伎俩我早就看烦了。”
褚先生也不多说，催发光明之力，身上的淡金色光芒愈发夺目，热浪扑面袭来，宋敏的脸上顿时出现好几处烧灼痕迹，她蹙着眉后退了两步，躲在湘南君身后。
“况且，我也不是一个人。”
“是吗？”褚先生看了她身边的湘南君一眼，“就他？湘水集团的老板，他不是你的工具人吗？早就被你转化成异魔了吧？”
宋敏笑而不语，只是从身后搂着湘南君，在他的后颈上轻轻蹭着，湘南君任她摆布，温驯十分。
见山鬼和她的傀儡当着自己的面打情骂俏，竟丝毫不把光明之力全开的他放在眼里，褚先生顿时起了杀心。
“人格分离两分钟后完成。”
淮先生用只有褚先生和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发出警示。
“随后开始移植天神核心，预计时间五分钟。”
褚先生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将光明领域收缩成团，凝聚为球状。
宋敏和湘南君离褚先生约莫五十米远，那个光球恰好悬停在正中间，被极度压缩后光球的能量密度惊人，导致它的颜色已不再是淡金色，而是近乎发白。
整个天神实验室几乎被完全照亮，宋敏的表情也不再轻狂，变得凝重起来。
“三十年前，月神背叛了我的主神，从那时起，月神和他的后裔，全都是我的宿敌。”
褚先生的光明之力强度已经提升至朔月大桥之战时的水平。
“山鬼，湘君。”
“天神实验室，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褚先生说完这话，那个光球突然开始移动，朝宋敏和湘南君所在的位置弹射而去！
宋敏展开了她的黑暗领域，但面对褚先生满怀新仇旧怨的全力一击，显然形同虚设——叮的一声脆响，暗紫色的半透明晶体碎片漫天飞散，宋敏的黑暗领域被当场洞穿，而光球余势不减。
赢了！
光球爆炸，将宋敏和湘南君的立足之地，连同他们身后的天神实验室外围一并炸毁，太阳烈焰瞬间填充了每一条走廊，每一个房间——东皇塔里价值连城的地下设施被付之一炬，但褚先生和淮先生不以为意。
只要阳炎反应堆一号机没事就行——东皇塔，乃至东皇集团和极光会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实现降神计划。
让东皇太一复活、触发约定时刻并最终击败月神，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为此做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现在他们距离这希望，只有一步之遥。
阳炎反应堆始终处于自身光明领域的严密防护下，它本来就是阳炎计划的产物之一，而阳炎计划的本质，则是对褚先生本人造物主之力的逆向解构。
所以面对褚先生的太阳烈焰，东皇塔的阳炎反应堆非但不会受到损害，还会吸收能量，进一步强化自身的防御系统，提高运作效率。
他们身处地底深处，看不到地面的情形，但现在太一城的太阳护罩，强度应该更甚以往，异魔和它们的“主人”势必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