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先生盯着会议桌发呆。
他面前摆着一个盘子, 里面放了三块饼干, 其中有一块还剩一半。
双面巧克力涂层, 形状是可爱的小熊。
这可是猛光亲手做的。
今天凌晨开完碰头会, 他和其他人一走出电梯，就发现整个酒吧里香气弥漫——猛光给他们准备好了宵夜，是炖排骨和土豆泥。
那是他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而且还是主人做的。
以前淮先生也试过下厨，但奇怪的是，几乎无所不知、精通一切技术的淮先生, 对烹饪几乎一窍不通，就好像这事压根就不在他的技能树上。
虽然他一点不剩地全吃下去了，但淮先生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心里还是有数的，从那之后淮先生就再也没下过厨了。值得一提的是，淮先生提出过一个智能厨房自动化解决方案, 后来被东皇集团采纳投产，据说做出来的东西堪比星级大厨。
现在他不但吃到了主人亲手做的宵夜，还吃到了主人亲手做的甜点，这对于褚先生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他是东皇太一的护法神, 在他的记忆中，东皇太一的性格更接近黑光, 而作为“伪装人格”的猛光, 则更和善可爱, 如果黑光是桀骜不驯的烈日, 猛光就是人畜无害的暖阳。
所以他支持贺东延和猛光的计划, 要是因为降神计划完成，就导致猛光这样的人格消失，那也太可惜了。
贺东延和猛光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他们理应继续活下去，世界会因为他们的存在变得更好。
“褚先生。”有人在叫他，“褚先生？”
褚先生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了。”
“由于湘水集团产能有限，所以现在月光疫苗只在太一城上层区接种，现在我们得到的消息是第一批接种者大概有五万人。”贺安说，“光是这些人变成魇然后扩散开来，就足以造成第二次异魔危机了。”
“第二次接种规模会更大，不光在太一城，还会在全球各大城市同步进行，接种数量可能高达百万，以现在上层区居民对月光疫苗的热情来看，最多三天就能接种完毕。”贺东延说，“异魔这是想把我们一把摁死，永世不得翻身啊。”
“第二次接种是什么时候？”苏特问。
“五天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贺安说，“无论我们打算做什么，都必须在第二次接种开始前进行，一旦湘水集团解决了产能问题开始大批供货，我们基本上就完蛋了。”
“五天后开始接种，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提前一天把疫苗运出太一城。”苏特说，“太一城下层区的人口将近五百万，而且下层区是外环，套着上层区的，我们不可能做饱和防御，只能把人集中起来，这得要多大的场子，更别说还要救上层区的人了。”
“关键是太多人不听指挥，就算派上我们全部的人手，也没法短时间内挨家挨户查人。”贺安说，“下层区不是什么人都买联盟的账，就算出动老爸用他的面子，东君那边只要承诺可以免费接种月光疫苗，恐怕就有一大批人要反水。”
“我刚才还说少了。”苏特苦笑一声，“下层区何止五百多万人，没被登记的隐形人口，在无人区边缘徘徊的拾荒者，还有从其他城市偷跑过来的避难者，起码再加个一百万——太一城太大了，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众人陷入沉默，虽然大家的目的很明确，在第二次异魔危机爆发前提前做好准备，并且尽可能地收留保护太一城的居民，可诸多现实问题摆在眼前，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
有利因素：
第一，现在全球只有太一城上层区的一部分居民接种了月光疫苗。
第二，下次月光疫苗的接种时间已经确定是在五天后。
第三，太一城上层区，或者说东君和异魔，对下层区的动向并不关心，云中君的信息壁垒始终有效。
第四，由于上层区的隔离政策，可以确保现在下层区无人接种过月光疫苗，极光猎人联盟的边防策略始终有效。
不利因素：
第一，太一城下层区有至少五百万人口，且不规则分布在一个半径五十至八十公里的环形带上，很难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把他们集中起来保护。
第二，上层区的居民对月光疫苗态度狂热，很难劝说他们到条件艰苦的下层区来避难。
第三，一旦两边摊牌，为了提高接种率，东君极有可能用上层区永久市民认证作为诱饵，令下层区的居民主动前往上层区。
第四，新的异魔危机爆发后的持续性未知，而下层区的物资和人力都无法支撑长期封闭。
“其实……”贺安犹豫了一下，又说，“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管什么中听不中听的了，四个不利因素里，后面三个其实都好说。”
他双手撑着桌面，环视四周。
“上层区的人，我们能救则救，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异魔危机爆发后，一定会有人逃出上层区，到下层区来避难，给他们做好预案就行——自救者天助之，其他的，也管不了了。”
见叶媖欲言又止，贺安又说：“对不起，叶议长，我明白你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对于上层区的人来说，下层区基本上和无人区差不多，被‘流放’到这里还不如直接判死刑来得痛快，要让他们主动放弃上层区的生活到下层区来避难，几乎不可能。”
“我承认您说的是事实。”叶媖说，“但我不也已经到下层区来了吗，我知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但我想说的是，请不要轻易放弃上层区的居民，他们被谎言蒙骗才接受了月光疫苗，认为他们自寻死路，不太公平。”
见贺安皱起眉头，苏特及时开口道：“我们没有说要放弃上层区的人，但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向他们喊话而已，要是他们不听，我们也不可能闯进上层区见人就抓，对不对？”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劝他们吧。”叶媖说。
倒是没人料到她会这么说，大家纷纷面露诧色。
“我在湘水庄园遇袭，然后被宣告死亡，这本身就是月光疫苗骗局的一部分，如果我现身说法，亲自揭开东君和异魔的阴谋，相信会有一定的说服力。”叶媖说。
“我觉得可以。”贺东延表态，“叶议长在上层区民众的心目中始终维持着正面形象，与其让下层区的人喊话，不如让她来。”
“我也觉得靠谱。”苏特说，“不求人人相信，但起码能让很多人对上层区发生的事产生疑问，这样对我们是有利的。”
贺安其实不是很待见这位太一城前议长，但既然她跟着贺东延等人一起来到下层区，姑且当成自己人好了。对上层区喊话这事他本来也不是很热衷，既然她自告奋勇，又有贺东延和苏特背书，就随她去吧。
他正要点头应允，忽然叶媖又开口道：
“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贺安有些不耐。
“叶澜青是我父亲，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希望能把他救出来。”叶媖说，“他是太一城的前任议长，从大日蚀后就活跃于政坛，在上层区关系很深，如果由他出面和我一起劝说，会更有说服力。”
“叶先生与我私交甚笃。”樊自在开口道，“要是他肯出面，那是再好不过。”
“可是我们怎么把他从上层区——”
“叶先生的救援由我来执行。”樊自在说，“我有预感，叶议长和她的父亲会是上层区居民的希望，此事不必劳烦极光猎人联盟。”
贺安眉头紧锁，看起来不太高兴。他是极光猎人联盟的首领，这里是神照寺，就连他父亲贺正“复活”后都公开表示会以极光猎人的身份服从他的命令，避免两人意见相悖，影响他的威信，可这里在座的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么大的事，能不能镇住场子搞出靠谱的行动方案，贺安其实心里是有点怵的。
要是他说什么，就有个大佬跳出来反对，或者说这事我负责你别管了，那还怎么搞？
“贺先生不必焦虑，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上层区居民有利，没有别的意思。”樊自在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贺安的想法，“你是在担心，如果叶议长和叶先生真的让大批上层区居民到下层区来避难，会有收容上的问题，对吧？”
贺安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下层区物资匮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这边还有好几百万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上层区还要塞进来一批难民，回头把自己当大爷，嫌下层区脏乱差、穷、不民主，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不服管，废话多，成天搞事情，那何苦来哉。
但这话他也不好当着叶媖和褚先生的面说，要是让别人觉得他大难当头还搞地域歧视，同样生而为人却见死不救，理亏的还是他，更何况下层区也不是个个信男善女，没准里面就混着一撮司命残党，正愁没机会给极光猎人联盟背后捅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