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文七(1 / 2)

“为什么想当皇帝呢?”

兴许是发现青鱼的神情如常, 眼神依旧温和,小孩放松了许多,诚实的道:“只有当皇帝, 才可以过的更好,可以吃饱饭, 可以穿暖,不怕被人骂被人打。”

“我娘说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是皇帝。”他说起母亲时,乌黑的眼中浮现一抹悲伤。

当初青鱼叫人把朱御女安葬,之后也带小孩去看过,他还在母亲坟前掉了泪。说不清朱御女是病死还是饿死的,她没钱也没权,唯一的宫女也跑掉了, 生病后就不再吃东西,把所有的食物都留给了洛旻。

被青鱼收养后, 前后生活千差万别, 小孩也没忘记曾经为他付出一切、艰辛抚养他长大的母亲。

听见小孩直白的野心, 青鱼十分冷静的给他泼凉水:“那你知不知道,当皇帝不仅只有享受, 还要承担巨大的责任?如果你当了皇帝,这一个国家、无数的子民, 就需要你来守护了。”

小孩抿着嘴唇,养出来一些肉的脸蛋上隐现一个小窝窝,漆黑的大眼睛紧盯着她, 拧起的眉展现出不属于他年纪的坚毅:“即便如此, 我也想做皇帝。”

“就算你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 一生都得呆在这皇宫里无法离去,你也可以做到吗?”

“我可以。”

青鱼淡淡一笑,颔首道:“我明白了,那我们之后的学习进程就要改动一下了。”

既然小孩有野望,青鱼自然也要做好准备,她性子是很护短的,养都养了,总得养到最好。

青鱼给洛旻重新定了学习任务,原来她是按照普通小孩来教的,现在却几乎翻了十倍。

小孩以前就经常捧着书学习,如今更是书不离手,书房一呆一整天。他跟着朱御女时没有条件学习,字还认不全,大部分时间都在捏着小毛笔习字,累了就让穗香给他念些历史故事。

这些变化太过明显,穗香碧荷她们都很是心疼小殿下的辛苦,常来宫中的柔妃却察觉到不一样的气味。

一日,柔妃带紫蕴来治疗时,这么问道:“娘娘是有了打算吗?”

这话没头没脑的,叫人听不大明白。青鱼却是微微弯起唇角,笑容里带着些慈爱宠溺:“小孩想要,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帮他。”

柔妃掩唇一笑,打趣道:“娘娘如今才十六岁,怎这般老气横秋,我瞧着却仿佛六十岁了。”

青鱼想着,她可不止六十岁,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又不擅长演戏,怎么可能有十六岁少女的朝气?

见她只笑不答,柔妃转了个话题:“那新入宫的容美人,可有来拜见娘娘?”

青鱼摇了摇头:“没有,听闻她常出入会贵妃宫中。”

“我猜也是了,她倒是有些小聪明,知道去讨好贵妃。”容妃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陛下还未临幸容美人,若炎国的公主在贵妃宫中承了宠,想来会很有趣。”

她笑的温婉,好像一朵静静绽开的柔美花朵,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味道。

然而就在柔妃说完这句话的第三天,后宫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

司徒烟在来楚国前就打探到,楚国皇帝独宠贵妃,置后宫佳丽为无物。那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贵妃周粥。

因为历代都有炎国公主成为后妃的习俗,司徒烟手中握着一条前人留下的暗线,她借此可以查到很多东西,比如贵妃心性单纯、想法新奇,平常行事总是很出人意料。

她与宫女以姐妹相称,毫无贵妃架子,任那些仆从偷奸耍滑。她还会故意装扮成小太监,偷偷跑去御书房见楚钰,有时更胆大包天偷溜出宫,穿着男装去逛青楼。

在司徒烟看来,贵妃那根本就不是单纯而是单蠢。

她只不过稍稍展现出一点附和她、赞同她的意思,再表达出不是自愿来和亲的苦闷,周粥就极为热情的将她引为知己。她不信任后宫中人,司徒烟成为了她唯一的朋友。

司徒烟很美,浑身一股仙气飘飘,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且她一点也不喜欢楚钰,每次来找周粥都故意趁着皇帝不在,一旦皇帝过来立刻就提出告辞。

她还告诉周粥,自己在炎国有一位两情相悦的恋人,甚至拿出半块玉佩证明。

周粥轻易就相信了她,这样美的姑娘,被国家逼迫着来和亲,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她该多痛苦呀?

然后有一天,这位白莲花般的容美人,在贵妃的宫殿里被皇帝给强占了。楚钰似乎是中了招,恰好碰上前来拜访的容美人,错将容美人认错成贵妃,强迫了她。

而更巧合的是,贵妃当时不在宫中。

这件事发生后,皇帝原本还想要瞒着周粥,给贵妃殿中的侍从们下了封口令,更是当场诛杀了几位随身奴婢。

他大发雷霆,着人彻查此事,把容美人关在她的桃花宫里软禁起来。

周粥总不耐烦憋在宫里,在外玩耍了一圈再回来,楚钰表现的无事发生一般。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后宫中。

第二天楚钰上朝时,容美人带来的丫鬟就给周粥传了消息,让她去桃花宫中一叙。周粥过去后,容美人向她跪下请罪,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周粥,一张清丽绝尘的美人脸上挂着泪珠,看似极为绝望。

“此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过去找你,不该遇见陛下,陛下将我认成了你,才做下那等……”美人垂泪的模样宛如一朵雨中的白莲,令人心生怜惜。司徒烟眼眶微红,从袖中掏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哭泣道:“娘娘不要怪陛下,要怪就怪我吧,烟儿如今不清白了,没脸再见清郎,娘娘干脆将我刺死,好一了百了。”

周粥突然得知皇帝宠幸了司徒烟,心情正无比复杂。一位是她心爱的恋人,一位是她喜爱的闺蜜,她感受到了一种被背叛的痛苦。

可看司徒烟比她还痛苦的样子,周粥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司徒烟有什么错呢?她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她也是受害者啊!就像现代很多女性受害的案例,总是反过来怪受害者,这样的事实在太离谱了。

周粥言不由衷的原谅了她,但她心中还是存了芥蒂,出了桃花宫后再也未与司徒烟来往了。

她不好跟司徒烟发火,到楚钰面前便没了顾忌。她与他吵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架,整个宫殿能砸的东西都被周粥砸了,她还把楚钰关在门外不让他进来,任他如何求情都没用,单方面宣布冷战。

这一场闹剧终止在幕后之人被揪出时,楚钰查到是太后搞的鬼,她在慈宁宫礼佛那么久还是没有死心,安排人给他下药,故意想让他宠幸后妃。

楚钰怒不可遏,下令太后去城外的罗浮山礼佛,竟是直接把给她送离了宫。

他围着周粥哄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周粥有了心软的迹象,她不再把他拒之门外了。就在这时,桃花宫的容美人被诊出怀有一月身孕。

消息甫一传来,贵妃气的直接晕倒在地,醒来后就看到楚钰喜悦的面孔,他激动的告诉她,她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他们马上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个孩子,原是她期盼了两个月的。想到自己的肚子里有了个血脉相连的宝宝,看着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轻柔的抚摸她的腹部,眼神充满了脉脉温情,周粥猛然间软了心肠。

男人都会犯错,他也不是有心的,不是吗?

周粥与楚钰重归于好,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让两人的关系更为密切了。

楚钰打算给周粥出气,让容美人打掉孩子。周粥阻止了他,她觉得错不在双方,这只是一个意外,孩子是最无辜的。

虽然她表示不追究,但平时看楚钰却更紧了。她常常不分场合的黏着他,一旦长时间看不见他,就会怀疑他是不是去了后宫,又或者见了什么美人,整个人越发患得患失起来。

周粥怀孕期间,后宫中反而热闹起来。

楚钰查容美人那段时间,宫中人人自危,唯恐被他迁怒。后来容美人被禁足,他再也不踏足后宫一步,各宫嫔妃才像是察觉到危险过去的小动物,慢慢探出头来。

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多妃嫔来椒阳宫串门儿。

她们在宫中闷久了,之前也不敢轻易冒头,实在是被陛下和贵妃吓怕了。而且无宠底气也不足,每个人只能守在自己宫里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物质都不能满足,更没心情去娱乐了。

青鱼入宫后首先就解决了她们的生活问题,一些还年轻的小姑娘就精神起来了。就跟赵充媛一样,来青鱼这里请安几次,发现顶头上司皇后非常好说话,慢慢就放开了。

青鱼的椒阳宫成了众人的聚会场所,椒阳宫里很大,有前后两个院子,前院被青鱼种上了药草,后院依旧是以前的精致园林。

后院里很大,还有一面湖泊,此时湖面上漂着一艘不大的装饰华美的画舫,船上临着栏杆站了一排美人儿,嘻嘻笑闹着。

青鱼坐在画舫里头,红木雕花的矮几上放着红泥小火炉,上边温着青梅酒,淡淡的酒香混合着周围驳杂的脂粉香味和空气中传来的芙蕖花香,暖融融的熏的人欲醉。

她垂着脖颈,挺直脊背注视下方。桌面铺了一张雪白的宣纸,青鱼手中提了一支细细的毛笔,一笔一划在纸上挥动。

对面坐着一位红裙女子,她撑着下颌侧脸看向窗外,半张脸在明亮的光线下清冷出尘。窗外湖面上一片田田的荷叶,碧绿叶间耸立着粉白的荷花,清风送来阵阵幽香。

她转眼瞟一下青鱼,淡淡开口:“你这字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笔尖一顿,青鱼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她面前的纸上临了一首当世著名的诗,一个个毛笔字工整,并不是原身擅长的簪花小楷,而是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在的行书。

“人总有变得时候,淑妃不也一样么?”

她这话说完,淑妃不置可否的“嗯”了声,她抬手提起小壶斟了一杯酒,袅袅的白烟升腾而起,遮蔽了她冷淡的眉眼。

“你父亲怎么会送你入宫?”喝完半杯酒,沉默半晌,淑妃问道。

半个月前,也就是贵妃有孕那会,柳丞相在早朝上主动提出退位让贤,辞官归家。皇帝再三挽留,柳丞皆不受,表示如今陛下已稳坐朝刚,他完成先帝嘱托,更想回家颐养天年。

皇帝无奈放他离去,转头便封了柳丞的儿子为礼部侍郎,柳丞之子柳青言年方弱冠,原本该从最下面做起,因父亲一步登天成侍郎,着实令人艳羡。

外人只当丞相不慕名利、清风朗月,淑妃却是知道其中关窍的。半月前,皇后秘密造访淑妃的逐风殿,与她秘密详谈一番,达成合作意向。

为了完成未来大事,柳丞自请退位,暂时蛰伏,可见其一片拳拳为父之心。

既然如此疼宠女儿,又怎会送入这个牢笼呢?

青鱼道:“我与陛下早有婚约,乃先帝所下达,不可违逆。”

淑妃嗤笑:“即便如此,依柳丞之能,随便找个人应付也不是难事。”

“我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青鱼一字一顿道。这还真不是她瞎说,柳丞骨子里是个忠臣,他确实在尽心尽力辅佐楚钰,至于为什么参与青鱼的谋划……是个人都有野心,柳丞也是如此,能成为下一代帝王的外祖,培养出一个更圣明的帝王,是一种荣耀。

“淑妃又是为何入宫的?”青鱼笑了笑,“你可没有什么婚约。”

淑妃神情淡淡的,眉间笼着一分寂寥与冷意。

“楚钰对我父极为忌惮,又无法夺得兵权,便暗地里施压让我入宫,做拿捏我父的把柄。”话语声顿了顿,更添一丝讥讽:“便是因此,我父才处处与他不对付。”

她冷声说:“无法信任臣子,对所有人充满怀疑,刚愎自用的君王,不堪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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