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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痴儿且说梦(1 / 2)

城中两侧街道都已挂上大红灯笼,百姓都在家中大门上挂上春联、福字、窗花,瞧着便喜庆。

家家户户忙忙碌碌,辞旧布新,张灯结彩,远游之人不远千里,回家过年祭祖。

哪怕是金淮城这样位于边陲之地的小地方,也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人一多起来,人气儿就旺了,让冬夜仿佛都变得温暖可亲。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人人可享天伦之乐。

街道之上,有戏班子成群结队,一路舞狮而行。

李子衿带着小师妹红韶,手中提着从市集购置的一些个年货,踏上去往飞雪客栈的返程,碰上舞狮队之时,白衣少女目不转睛。李子衿便耐着性子,陪着她站在街道旁瞧了一会儿,直到那支舞狮队逐渐走远,少年才挼了挼师妹的头,喊她可以回了。

红韶的问题,一如既往的多,她低头看了一眼,好奇问道:“师兄师兄,方才在客栈听柴老爷说,今天就是一年里最后一天了,那明天会发生什么?”

李子衿愣了愣,在他从潇湘渡船上得到那位奇怪女子的“指点”,知晓小师妹其实是精魅出身的锦鲤之后,少年对师妹的一些个看似稀奇古怪,实则稀松平常的问题已经不再感到惊诧。

然而小师妹这一句“明天会发生什么”,却也把他问倒了。

少年想了想后说道:“今夜是除夕,是人间辞旧迎新,阖家团圆,祭祀祖先的日子。除夕便意味着旧岁至此夕而除,第二天便换新岁。明天不会发生什么,只代表着新的一年到来,新年新气象嘛。”

“哦。”少女抬起头,偷偷瞥了师兄一眼,随后又微微低头,不知想些什么。

一路从市集提着一大堆东西走回客栈,红韶累得手酸,可她看见师兄手里提的更多,便不敢开口抱怨。

两人走回飞雪客栈时,意外看见了好长时间都不曾离开金淮书铺,到外面来走走的书铺老先生,老人今日气色比之前要好上太多,虽然依旧披着棉衣,却能够在客栈大堂中帮中年掌柜点小忙。

看见那一袭青衫和白衣少女手里提着一大堆年货回到客栈时,老人停下手上的动作,面带微笑,望向少年少女。

“啥都懂老爷爷!”

红韶一个蹦跳,浑身又有了力气,一头冲进客栈大堂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甜甜地叫了声。

老先生笑容和蔼,点头答应,随后又看了眼缓缓走入客栈中的青衫少年剑客,用眼神向其打了个招呼。

今日,飞雪客栈无客人。

留下来吃团圆饭的,都不算“客人”,算朋友。

三人打了个照面的这会儿功夫,从后厨中走出一位胖厨子,他有些赫颜,走到中年掌柜那边,手足无措地说道:“掌柜,那位宋大娘究竟什么来头······”

柴老爷雷打不动地拨弄着金算盘,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怎么了?”

胖厨子叹息道:“那好歹是我下了十年厨的地方,却让我帮不上半点忙,变成了我给她打下手了?”

中年掌柜哈哈大笑,安抚道:“有人替你忙活,让你忙里偷闲,还不知足?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赶紧滚回去帮忙,别让客人忙上忙下的,成何体统?”

胖厨子屁股挨了一脚踹,灰溜溜地小跑回后厨。

李子衿将手中货物放在桌上,清点一番后喊道:“柴老爷,咱们是饭前贴春联,还是之后?”

“你要是不嫌累,现在就贴。”中年掌柜眯眼笑着,毕竟李子衿才刚从外面回来,气儿没喘上几口。

那位头别玉簪的白衣少女,立即接过话来,两眼发亮道:“师兄师兄,我来帮你贴春联吧,我还从没贴过春联呢!”

也就只有从没干过活的少女,才会对这种事感到好奇有趣,也想要在忙碌的除夕夜里,让自己有一点参与感。

金淮书铺的老人玩笑道:“红韶,这春联要是给柴掌柜贴歪了,可要赔钱呐。”

柴老爷深以为然,一脸严肃地模样走到几人身前,抱着算盘故作姿态道:“对对对,我来帮你算算要是贴歪了该赔多少钱啊。”

少女的脸色瞬间惨白,无助的小眼神,只能是望向她那师兄。

李子衿无奈道:“两位前辈,就不用合起伙来吓唬一个小姑娘了吧。”

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相视大笑。

李子衿拍了拍小师妹香肩,笑道:“老先生和柴老爷吓唬你呢,放心贴吧,师兄站在后面帮你看着,贴不歪。就算是贴歪了,柴老爷要让咱们赔钱,咱们赔给他就是了,师兄有钱!”

红韶依然唯唯诺诺,直到那个青衫少年剑客,将一副春联递到她手中。

“二狗呢?”李子衿打量了一番客栈上下,没发现杨二狗的踪迹。

宋大娘在后厨忙碌,不知道二狗那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奇怪了,会不会是到后院去了?”柴老爷随口说道。

那个青衫少年,点了点头,让红韶先自己去大门上贴春联,他去寻寻二狗,说是桌上还有十来副窗花,可以喊二狗帮着一起贴。

“二狗,二狗?”李子衿来到飞雪客栈后院,四处张望。

他发现有一个竹亭中有个身影,上前一看,果真是杨二狗。

“二狗,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李子衿问道。

少年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杨二狗手里正握着笔,竹桌上还有两张空白的红纸,瞧那模样,像是男孩想要亲笔写一副春联。

杨二狗沉浸在思考之中,想着应该写些什么,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了人,听见少年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清来人后,他说道:“子衿哥哥。娘说你和红韶姐姐请我们来飞雪客栈过年,咱们不能空手来,所以······”

李子衿笑道:“早些时候,宋大娘不是提了好些吃的来么。”

男孩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我娘送的。”

李子衿先是不解其意,细想之下,才给他品出了杨二狗的意思来。

是小家伙觉得,光娘亲带了东西来还不够,他自己也应该送礼一份,才不算白吃了飞雪客栈一顿年夜饭。

“想要给飞雪客栈写副春联?”李子衿问道。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原本信心满满地买来了红纸,到了下笔之时,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杨二狗有此心思,是好事,李子衿说道:“那我帮你想一个,你来写?”

他眼睛发亮,“好!”

李子衿思虑一番后,说道:“柴老爷随时抱着个金算盘,又是个生意人,那就祝他财源广进好了。二狗,你写个‘迎新春财源广进,接鸿福宝地生金’,横批个招财进宝便是。”

男孩已经开始下笔,感激道:“多谢子衿哥哥。”

青衫少年满意点头,说了句不客气,然而他立刻想起一事,脸色急剧变化,扔下一句:“二狗,你先写,我去去就来。”

李子衿凝聚一口武夫真气,动用身法,瞬间从飞雪客栈后院竹亭闪烁到客栈大堂内,又来到客栈大门外,拉出数道残影。

柴老爷眯起眼,好快。

少年来到客栈大门外,看见小师妹还手握一副春联,原地发呆,左瞧瞧,右瞧瞧,始终拿捏不定,约莫是真被柴老爷先前那句“贴歪了要赔钱”给吓到了,故而迟迟不敢下手。

见到师兄来了,少女紧张地说道:“师兄,要不还是你来贴吧,我怕贴不好······”

李子衿摆摆手,将小师妹拉进大堂内,来到金淮书铺老人和柴老爷身前,将杨二狗的心意表露给几人。

身穿棉衣的书铺老先生感慨道:“二狗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中年掌柜点了点头,“难得。”

李子衿最后说道:“柴老爷,待会咱们就假装没买春联,让二狗贴上他亲手替飞雪客栈写的春联,如何?”

此事自然应该要征求掌柜的意见。

柴老爷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下来。

红韶也没有因为自己不能贴春联了感到失望,反而是长出了一口气,卸下了心中的负担。

李子衿将买来那对春联悄悄藏好,柴老爷也从桌上拿起几张窗花,出言弥补道:“红韶姑娘,既然这春联你贴不成了,那就拜托你帮忙贴几张窗花,如何?放心贴就是,贴歪了也不让你和李子衿赔。”

“嗯!”少女欢喜点头,接过窗花就走。

一群人在飞雪客栈忙里忙外,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杨二狗手里握着一副春联,缓缓从后院走入客栈大堂,小声问道:“那个······”

李子衿站在客栈二楼,赶紧给楼下的中年掌柜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咳了咳,开始卖力地演戏:“呀,李子衿,你们刚才出去怎么把春联给落下了?!这么马虎?”

杨二狗站在原地,鼓起勇气说了句,“柴···柴老爷,我这里有一副春联,要是不嫌弃的话······”

那个演技出色的中年掌柜,佯装震惊,而后欢喜,最后径直冲向黝黑男孩,一脸“惊讶”地模样看着男孩手中的春联,惊喜道 :“二狗,你这里有?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书铺老先生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啊,瞅着这天都快黑了,再不赶紧贴上,就不灵了。”

中年掌柜望向杨二狗,给他让出一条路,眼神示意男孩去客栈门口,亲手为飞雪客栈贴上春联。

只是,那个黝黑男孩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看样子是有些不自信,不是担心自己字写得不好,就是怕自己把春联贴歪了。

柴老爷只能帮人帮到底,又清了清嗓子,说道:“二狗,我们都在忙活,能不能麻烦你,替我们贴好春联?”

“我可以吗?”他支支吾吾。

“可以。”

“当然可以。”

“不能够更可以了。”

三句言语,分别来自柴老爷 、书铺老先生,以及看不下去,从客栈二楼一跃而下,想要推波助澜一把的青衫少年剑客。

这场面,着实有些吓到杨二狗了,可看着几人的眼神,男孩还是鼓足勇气,走到客栈大门外,仰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想着自己应该怎样贴春联。

杨二狗又低下头来,客栈大堂里刚才偷看他的几人瞬间假装丝毫不在意,各自“忙活”起来,拿着抹布反复擦一张桌子的书铺老先生,或是拿着扫帚反复扫一块地的青衫少年剑客,要么就是啥也不干却在屋中来回跑得飞快,做出一副相当忙碌模样的柴老爷。

看见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杨二狗深呼吸一口,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凑到大门边,开始张贴春联。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谨慎,如同呵护一株弱不禁风的花草。在张贴好两侧春联之后,剩下一张写有“招财进宝”的横幅,小家伙踮起脚尖也与上方的门框相差甚远。

李子衿放下扫帚,走出客栈大门,笑着拍了拍杨二狗的肩膀,说道:“让我来吧。”

男孩嗯了声,将“招财进宝”递给李子衿,随后后退一步,仰头看着身前那个高过自己两个脑袋的青衫少年剑客,高高举起手,将四字横幅张贴于上方正中。

李子衿收手之时,微微一愣,因为身后已经不知不觉出现了一个人。

中年掌柜一手扶住下巴,另一只手扶住手肘,在门外朝着春联端详一番以后,点头称赞道:“字是好字,联是好联,二狗,多谢了啊。”

黝黑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想要说其实对联是子衿哥哥想的,只是才刚说出“其实”二字,就被李子衿打断道:“柴老爷,咱们该进去端菜了吧?我闻到肉香,已经迫不及待要动筷子了!”

说完,他还搓了搓手。

中年掌柜做出“嗅”状,十分配合地说道:“诶,你别说,还真是,吃饭咯。”

胖厨子和忙碌得满头大汗的宋大娘依次从后厨里走出,两人皆是双手各自端一盘大菜,红韶和金淮书铺的老先生也进后厨帮忙拿碗筷去了。李子衿、柴老爷、杨二狗三个姗姗来迟的家伙,将大堂中两张酒桌拼接到一起,再挪走之前摆放好的板凳,在飞雪客栈大堂中腾挪出一片宽敞的地方。

两张酒桌,拼成一张桌子,从桌面上一无所有,到陆陆续续被摆上碗筷、饭菜、酒壶酒杯。

在场之人,相互之间虽非至亲,却也依循长幼有序的规矩,井然有序的依次落座。

先是作为东道主的中年掌柜,而后是金淮书铺的老先生,再是胖厨子、宋大娘。

几位长辈落座以后,才论到李子衿、红韶、杨二狗。

没有人出声提醒,皆是“率性而为”。

围坐一桌,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城中有爆竹声响起,柴老爷举起酒杯,站起身笑道:“爆竹声中一岁除,祝在座的各位,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

杨二狗小孩子家家的,也想饮酒,先是偷瞄了自家娘亲一眼,见到宋大娘面带微笑,不支持也不反对,便鼓足勇气,端起酒杯,望向身边那青衫少年。年夜饭的时候,李子衿身上没有带剑,也无须带剑,就只是少少给身旁的黝黑男孩倒了小半杯烧酒,嘱咐道:“只准尝一点点哦。”

后者乖巧点头,拿起酒杯小抿了一口,给辣得满脸涨红,却又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中年掌柜哈哈大笑,说二狗小小年纪便如此海量,日后定然了不得了不得。

白衣少女看见大家都有饮酒,便以手肘轻轻撞了撞师兄,“师兄,我可以尝一点吗?”

李子衿斜瞥她一眼,看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那小眼神仿佛在说,连二狗都可以喝酒,我为什么不可以?

无奈之下,不想太过于厚此薄彼的少年,也举起酒壶,给小师妹倒了一丁点儿,却比给杨二狗所倒之酒还要稀少,是真的只够抿一口的量。

不过,有一点点就很满足的少女,依然是笑眯起眼,谢过师兄以后仰头饮尽杯中酒,看得众人暗自咋舌。李子衿瞥见小师妹这副好爽喝酒的样子,庆幸自己没有给她多倒些,否则她岂不是要当场喝醉?

柴老爷也替身边的书铺老先生倒了一杯酒,酒水甚至溢出酒杯,他脸上的笑容弱了几分,关切说道:“饮酒能御寒,咱们小酌一杯?”

双鬓霜白的老先生嗯了声,没有推辞,拿起杯子与柴老爷撞杯后仰头喝了半杯,而后手上把玩着那只敛财杯,感慨道:“已经有许多年不曾饮酒了,少时好饮酒,总觉得怎么喝也喝不够,那时候,唯有两件事能让我提起兴趣,一是读书,而是饮酒。人至中年以后,便把这第二件事抛下了。”

虽然做了多年朋友,却也不算对老先生知根知底的郑国财神爷,是第一次听这位金淮书铺的老先生主动提起他自己的过往,聊至此处,中年掌柜好奇问道:“是酒喝腻了?”

老人眼中闪过一抹遗憾的神色,摇头苦笑道:“是书太多了,读不完。”

柴老爷哑然,“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么,难道就是这么来的?”

书铺老先生不置可否,“瞎说。若是有得选,哪个又愿意只吃苦不吃甜?不过是人生路漫漫,饮甜如饮酒,滋味虽好,天天喝,日日喝,也会腻,也会厌烦。甜在苦后或是苦前,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甜和苦应该换着尝,方能长长久久不会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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