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看到火夕满脸夸张的惊讶。回云阁是销魂殿上闭关之处,一向懒散的师弟,这样晚居然还在闭关,连他两个徒儿都感到不可置信了。可信的是,他躲着幽若。
“不必陪同,我们自去。”白子画牵上一直没抬起过头的小骨,对要跟上来的火夕和舞青萝说。
火夕两人站在原地,似忍着许多话。白子画知道这些话不是要对他说的。
花千骨被师父牵着走,师父也不说话,只好她找话说。此处不能谈幽若,处处都不好谈自己,只说:“我从来没有来过销魂殿!”初一看上去,不似绝情殿单色的沧澜玉和桃花,这里鎏彩翡翠,异色奇花。
“贪婪殿也没去过罢?也去看看?”师父也会说笑?可是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而且“说笑话”时,师父自己都不笑!
“师父,销魂殿上的命名可要有趣多了!不像绝情殿上,剑阁、塔室……师父好没意思啊!”师父拿我说笑,那我也回击一次。
“你若喜欢,可自行取名。”白子画几分想笑,小丫头鬼点子真不少。说出来却一本正经,似给她一个许可。不想冷了小骨的新鲜,正待敲敲她的脑袋,一个急促的声音迅捷靠近。
“你弄死我的蓝翎鸟,我找二师兄……算了,快走!”远远就知是笙箫默。师弟的懒散之气倒是收了不少。
继而见一个淡红身影风一样刮过,夜空中何来一片红霞,又倏忽而逝。月色里妃色散溢,幽若身法全乱了。白子画摇摇头。心有所牵,修行之乱。一口气吸得更深,他和小骨何尝不是?又摇摇头,心绪不可乱,皆是修行阶段。并不知下一阶段,且尽当下可能。
花千骨只是想截住幽若,却来不及。细一想,又何必?以幽若的性子,早晚要找她说。现在问岂不让她难堪?自己那时情义败露,是怎样心惊胆颤,惊颤又只好苦苦掖藏……
偷偷瞥向师父,见师父也不多看幽若,也不多看她,若无其事道:“师弟在么?”
“二师兄稍候。”笙箫默的声音是往常的闲散无心,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回廊中黛紫飘曳,信步之人发髻轻束,轻系的腰带轻扬,流光一定,扶廊柱而立,银箫转动更比月盘,繁星粲粲。
“千骨也在啊。”细长的眼睛更向两边延长,星河点点,晔晔如笑,浮游或潜没,难以捉摸。不敢细看,余光里星辉连成一线,却是十六年的光阴。
来去无迹,花千骨心中的感激没有错失师叔这无意的表达。师叔最是护短,他的弟子别人从来不能动半分。她可是被师叔照顾过十六年,即便师叔后悔过一万六千次。
不用师父提醒,恭恭敬敬拜倒在笙箫默脚下:“感谢师叔养育之恩!”
“乖女儿起来了。”笙箫默挥挥手,像是散开一桩俗事。折扇轻摇,向一旁踱出一步,正避开花千骨的大礼。
花千骨眼前是他晃动不息的折扇。师叔在她心中也是这般变幻莫测,却做了自己十六年“爹爹”。好像师叔并不可怕,可是被师叔抚养,这……就足够骇人了!
最终还是白子画扶了花千骨起身。笙箫默目不转睛看着白子画,此刻才眼中微醺,一番开合,星光乍泄:“师兄,小花花做你徒儿还是很听话,做我女儿就不然了。你们绝情殿的人,还是少去别处才是。”
白子画心下了然。看来师弟万事不挂心,挂心的都在绝情殿上。
他的心也被什么轻轻一牵。是小骨,牵着他衣袖的手轻轻一动。
“我和小骨明日去茅山,先带她来拜谢。”白子画答非所问。
“茅山?”笙箫默细看着扇面笔墨。眼中清不可见地燃起,是好戏上场的期待。
“清虚道长留下的《六界全书》有些反常。”
“有趣!第一次见到小花花,就是因这本激怒大师兄的书。你那时就开始维护这个未来的宝贝徒儿,宝贝……”笙箫默收起扇子,敲敲前额,似是忘了什么重要的说辞。
白子画看到小骨悄悄向他挪动一小步,像是一道恭顺的礼节。她低着头,垂下的重量,是感激。白子画却几分神思飘然。那时是不知不觉罢?只道小骨没犯什么错,自然不当受师兄非难。只是识读、引导和保护她的单纯,却是在拜师前。
“你和大师兄谈过了?”白子画不用说什么,就听到师弟又开口。知道自己说得再平常,也要换来师弟不寻常之答。师兄常责“没个正经”,也不尽然,有些事理,恰恰是师兄正经所不能见……他也当然知道师弟的话,不用接下去说,师弟自会绕回来。
“先不必告诉他。”初现端倪,未知祸福,让师兄知道也不好。何况师兄对小骨常怀成见。心有忧虑,全待筹划,总要让一个人知道才好。小师弟口无遮拦,说话却最是三思。
“六界这些年无聊得荒了,好在清虚道长又出‘新作’!”笙箫默漫步一周,凝神看向白子画,师弟的目光,今日还第一次看实。“可你不似我,我只念这些草木金石,失了也便失了;你这珍宝不同……只望老天开眼,别再折腾你们!”
从师弟抑扬跌宕的调子里听出担虑。师兄师弟,厉声戏言,都是关心。他更不放心。小骨有多么重要,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总是体味最深之人。用情一心,这千年修行的绝贪绝欲绝情,都陌生如隔世。
不待小骨又来寻他的衣袖,月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些凉,月华虽冷,却是柔软。握在手中,不会流走。夜露重了,要早些带她回去歇息……
“师弟你说,爱物可也是痴欲?”月下一瞬恍惚,恍惚想起师弟方才说挂念殿中珍宝,难道他们师兄弟都未修成正果?
“只怕设三殿,所警觉者,皆情。或人或物或名利,你若恋上,如何受得住得失?宠辱若惊,得亦惊失亦惊。依我看,无所执念,只是修行之初。这执念又何其美!”说到这句仰头向月,月色幽幽,醉歌悠悠,“离了它,修行又何求?二师兄这是要打破既往,再登巅峰!”
师弟学俗人却学不像的眉飞色舞,要搅散那几句笑世之言。白子画不听语调,只是深思。师弟说得不错,他的执念,他的小骨,正是要珍爱的:是修行的开始,是修行的意义。
“师弟,你也不是爱物。人总比物重。”如何说出这样一句。几乎和小骨一般,说些无厘头却往往要应验的预言。
惊笑之余,看到师弟千年慵散的面容透出一隙光,依稀仍然,朦胧月色花影下,玩味却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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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诗经·卫风·硕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左思《蜀都赋》:红葩紫饰,柯叶渐苞,敷蘂葳蕤,落英飘颻。
《老子》十三章: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喜欢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