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何尝不是?师父只是瑶池桃树下的师父,是绝情殿露风石上的师父。冰玉清冷的面容下,她能感受到师父的温爱。对人从不多言语,对自己的疑难却耐心解答。会教导她,会惩罚她,却也会为他辩护,引她向善。师父还是那个总是想见到,总是会出现,永远不需要表达,也永远不会离开的师父。
“师父,你不愿的,小骨也不愿。”花千骨未收剑,却是撑着剑站在白子画前。声音不大,却有些像叫喊。
“小骨……师父也不知道,”白子画低声说,声音似要化入暮色,却融入不了晨光,“你呢?”
“小骨不知道那么多,只想陪在师父身边。师父只收一个徒儿,小骨也只想做师父的弟子。”
白子画轻不可见地摇摇头:“人一生要在许多位置上,身份也是多重的。你不仅……紫薰和你说了什么?”
花千骨瞪大的瞳孔里浸入几缕异色,浅淡如来自遥远时空。师父怎么会想到问这个,却还如此切题。
“紫薰姐姐说……师父是高高在上的仙,不是我等凡俗女子可以……恋……慕。若安心作师父的徒儿,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若有……非……非分之心,就会比她惨千倍万倍。”花千骨低头转述完这几句话,感到呼吸有些艰难,临了补上句,“她都预言了。”
见师父陷入深思,拖陷他的藤网苦涩带刺,赶紧又说:“师父,若没有妖神出世,没有后面乱七八糟那些,小骨就一直在绝情殿陪着师父。这些都过去了,我们又回到从前了!”两眼欣悦熠然,似找到了万全之策。
“小骨,妖神必出世。你我之间,必破坏,又重建。”疑惑反而坚定了,字字如断决,如命令。
挥起手中之剑,向屋角一块没用上的木头,木屑在剑光里纷飞起舞,刹时落满一地,碎屑中立着一朵小花。花叶不繁复曲折,线条却柔和完美。含苞待放,娇态可人。
白子画慢慢走近那花,遍地木屑在白袍轻扬中散尽。俯身拾起那朵花,又走向花千骨。
“原木是造化杰作,雕琢中不免砍斫之痛,作品完成时,深藏的奇美秘境,终要在天地显现。紫薰只预言了一个阶段。小骨不会不幸。这花,送给你。”
花千骨惊愕间思索着师父的话。师父这是要在天地之上,完成自己的造化。她也是师父的作品,但师父把雕琢的部分工作,交给了自己。之后的作品,会是怎样呢?他们之间,若不仅是师徒,又是怎样呢?
脸一红,低下头,正看见师父手中的小花,一霎那爱意油生,伸手要接那花。却见花又从手旁游走了,在明净的窗前小桌上扎根。
“小骨现在就很幸福!和师父一起,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师父送我的第一朵花,放在我们亲自建的第一座房子里!”
日光亮彻天边,小窗成了不可直视的光源,空气中的尘埃纤细可见,小屋里背光的地方也染上暖色。白子画看来,更胜羲和初照,是小骨明丽的双眸。
人间第一个家。第一个早晨。几时,小骨来了,绝情殿,就有了家的感觉。
“小骨,我们是去看看……何满。”说出这个名字,明媚的心头,却笼上一层阴云。
“师父,在人间,如何叫师父呢……”花千骨低着头,却感到秋日烈日灼人。
“叫夫君。”
一树金黄,秋气清朗。
何满的屋舍也建在河边。但离市镇近许多,周围也时有人往来。
小院里辟出一片菜畦,高高地搭着架子,架子上攀着藤蔓,坠着几个大丝瓜。主人似乎无心收割。近屋舍处一排菊花,如雪球怒放,全不在乎主人照料,也全不问主人情绪。
小屋简易精巧。木材块块紧实,斩斫用心。院中却零散摆放着水桶、犁耙、斧头……篱笆上沾满泥土,木门上深深印着一道砍痕。
“你怎么了?”看见何满从房间里走出,花千骨开口就问,向对一个老熟人。
“没事。”何满冷漠地说。
“你看你眼中神色不定……”
“不干你事。”面具下有些忿懑。
“何公子!你们……”跑来一个穿戴整齐、仆役模样的少年。说是少年,和童子亦相差不大。站在花千骨身前还矮了一截,跑得气喘吁吁,在白子画前呆住。
“小五,你来了!”何满似变了个人,暗黑的眼中溢出丝丝惊喜和期待。
“小姐送书信来。”小五却不似何满急切,拖延着拿出一个樱草色信笺。
何满一把抢过来:“小五,你进来喝喝茶,我这就回了信,你好带回去。”
何满把门向内打开,拉着小五往院里走。
“不……不,何公子,不用了……”小五支支吾吾,一脸难堪。
“你和我客气什么?我还买了你喜欢的绿豆糕。”小五已被何满拽进了院子。
“小姐说,以后……以后……”
“以后什么?”何满双收僵在空中,如遭骤雷,眼中是惊惧的深黑。
“以后再不用给她回信了。”小五憋足气,说完这句话,一溜烟跑走了,留下怔在原地的何满。
“你们……要喝茶吗?”半晌,何满生硬地吐出几个字。
“不用了,你收拾屋子罢。”白子画冷静中一丝严峻,拉着正疑惑的小骨就走。
“他一心在人间。却当收拾好自己的屋子。”
师父的话,总有听不大明白的。看下去就有解答了。只说:“他房子建得不错,就是不收拾了。”
“总在不断建造。总须时时收拾。可以去看看这位小姐。”
“能否用勘心?”
“这是人间,用心便好。”
抬头看见金红大匾高悬,大书“叶府”。字迹张扬,却笔调不实,色厉内荏。石墙高砌的叶府,像只大龟,盘踞在村中,占尽风光。正对着城镇,似要炫耀自己庞大的身躯。
远远听见一个沉闷的女声。若非能听千里,这深墙大院外,定不会察觉。
“我已和他说了,再不相见。”沉闷的声音强压着厌恶和惆怅。
“那就好,那就好!”另一个声音高昂起来,听起来上了年岁,却愈发甜腻,好似浓汤泛着一层油脂。
那个声音继续道:“你爹爹好朋友申员外的儿子,生得俊朗啊。老员外昨日来……”
“够了,那老东西俗不可耐,生个儿子继承他!”沉闷的鼓被利刃划破,满腹怨愤奔涌而出。
“哎,我和你爹爹年老得了你,偏偏信什么不该的,去庙里还愿,给你取了这样个名字。祖辈世代在田里,在你爹爹这发了大财。我们和那清雅读书人,什么超凡的僧啊道啊,一向没什么干系的。怎么会有你这个女儿?我们在你眼中,都恶俗可厌。哎,名字没取好……让你爹爹找个先生,给你改名去。”
“好的,惟独就是这个名字了!你们再逼我,这屋子,我就再住不下去了!”分金断玉的一声,重实的木门关了。喜欢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