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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番外五十 千古兴亡多少事(1 / 2)

风挽尘瞪了洛惊鸿一眼。

“你不是说见一个人么?”

“嗯,有什么不对?”

她看着眼前的青石碑哭笑不得。

“洛侯墓?”

“我有说是见活人么?”洛惊鸿眼角藏不住笑意。

“强词夺理!”风挽尘笑嗔。

洛笙寒的墓在殷山南麓,青石白玉相映成辉,坟头的果品还很新鲜。

“我原还以为你们洛家人对洛笙寒颇为不齿呢。”

“堂堂宁朔侯,我洛家为何不齿?”

风挽尘走到墓碑前蹲下,掏出帕子擦拭碑上的泥迹。

“宁朔侯?我倒是要问问你们洛家人,他洛笙寒宁了哪个朔?”

“别一口一个‘你们洛家人’,难说你以后也会变成‘洛家人’。”又飘起了细雨,洛惊鸿挥退了跟着撑伞的周子恒,自己执了伞站在风挽尘身边替她遮着。

“我也不敢肖想这样的福分。”

洛惊鸿轻轻一笑。

“你既已知道,我也不费神多说什么了。是不是洛侯,于他,已无多少干系。”

“于洛家,却干系重大。”

“他生前放浪形骸,引人忌惮,无多作为,死后也总算对我们这些后辈有些贡献。”

风挽尘直起身,目光转向坟头的那棵柳树。

“无多作为?极北雪林里的辟天骑算什么?”

洛惊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知道这么多事,于你于我,都有几分危险。”

“你大可将我抛尸荒野。”风挽尘注意力不在他的话上,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往柳树的方向走。

“这棵树,在这,已有百年吧。”

风挽尘抬手抚摸那纹络粗糙的树干。

“当年乾元长公主手植于此,算到现在百年有余。”

“柳,留,长公主终是不愿信他先弃自己而去,宁肯信他只是远行。”

“不信又如何,闻人同不还是自己过了几十年么。若真是用情至深,何不随他而去?”

风挽尘不语,洛惊鸿反而有些惊讶。

“怎么不反驳?”

“无话可说。于感情一事,我尚且没有说话的立场。不过,惊鸿你似乎是个中高手。”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如今尚且是孑然一人。”

“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境界,好境界。”

洛惊鸿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箍在自己怀里。

“我却想着沾一片上身。”

风挽尘推他不动,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沾在你身上,可不要一厢情愿了才好。”

她掩唇笑,端的看似有情却无情。

洛惊鸿看她半晌,将她颊边散落的青丝掖到耳后,叹了一声,放开她,看向洛笙寒的墓碑。

“挽尘知道多少他们的旧事?”

“我不过在一些手札上看过只言片语,拼拼凑凑也猜出了个大概。”

“哼,近州洛笙寒,当年是何等风流人物,却堪堪折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们二人初初遇上,都已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了,还有什么‘乐’可言。闻人同在连畲践祚之后便失宠了,人走茶凉,自然处境艰难。洛笙寒,受宠不错,却是受尽唾弃,生无可恋。”

“两个相似的人,总是很容易靠近。”

“你可知,其实洛笙寒早在遇到闻人同之前就已有了心仪女子。”

风挽尘诧异。

“那他岂不是也作了负心之人!”

“负心,负心,确是负心,不过负心的却是那个女子。”

洛惊鸿视线空茫,无着落处,缓缓地讲起了他们的事。

“那个女子,是洛笙寒无意间救下的。原本只是个普通的朱门小姐,洛笙寒却为了她,得罪了戗州王氏和当年的并州康家,也为自己招来了女王畲的嫉恨。”

“为何?”

“戟州宫家当年起兵时的家主,你可记得?”

“宫戊?”

“嗯。若不是洛笙寒,还有宫戊何事。”

风挽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怎么说?”

“宫家原本名正言顺的少主被洛笙寒击杀了。”

“嗯,你洛家一向横行霸道,司空见惯了。”

洛笙寒默,算是默认了。

“可是这又同那女子有何干系?”

“因为洛笙寒救起她时,她已中了相思引。”

“相思引?穆氏遗卷上提及过此毒,却不曾举过病例,我原还以为只是传说呢。”

“准确来说,那是一种蛊。要解此蛊,需以心上之人的心头血为引。”

“这么说来,着宫家少主,便是那女子的心上之人。”

“聪明。”

风挽尘突然叹了一叹。

“你心有感慨?”

“唉,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的。”

“你知道便好。人活于世,各有各的悲哀,各有各的不幸。你也不过是一时想不通而已。如何,心里可有舒坦点。”

“嗯,与洛侯相较起来,我真算是幸运的了。这么一想,自然万分舒坦。”

洛笙寒拉了她的手往山下走去。

“洛公子今天带挽尘访洛侯墓,就是想以他的事来感慰我?”

“我只是突然想来看看,顺便捎上你。”

风挽尘一把拂开他的手。

“洛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雨天路滑,怕你不小心摔了,我扶着你。”

“扶?”

“嗯,扶。”

“洛公子客气了。”

风挽尘斜他一眼,甩了甩袖子举步下山。洛笙寒落后几步跟着她。

“你怎么不将他们的事都同我讲讲。”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一个长辈告诉我的。”

“长辈?”

“你想见她?”

“你可真了解我。”

“没机会了,她已然故去。”

“她就同你说了这么多?”

“那倒不是,只是这个故事听了也有许多年了,我能忆起的,就这么多。”

“若是又忆起些什么,记得告诉我。”

“看你拿什么同我交换。”

“以身相许如何?”

“嗯,这么想想,确实还有些事。洛笙寒在近州时,身边还有个女子的。我看今晚你就别回自己的屋子了,直接跟我回去吧。”

“我说笑而已。”

“你反悔也无用,周子恒在边上都听见了。”

周子恒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是的,挽尘小姐,在下听得一清二楚。”

“我杀他灭口便是。”风挽尘笑道。

周子恒又蹿得不知所踪。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转眼,入近州已有月半。

从洛侯墓回来之后,洛惊鸿便很少出现在风挽尘的院子里。他似乎公务繁忙,一个紫绶纹鹤服的青年,每至灯火初上,便来拜谒。还是赫连置见多识广,道破了此人的身份,近州城督——李嘉年。

石头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另一件事又甚嚣尘上。

宫衍与百里瞋在城南相遇,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百里瞋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怎敌得过阴狠狷狂的宫衍,自己废了一条腿不说,手下的人也折了大半。

招月,引月两城毗邻,不睦久矣。这样一来,彻底撕破了脸。百里氏举兵压境,两军正于引南僵持着。

是谁说的,这近州城里,竟挤下了恁多的牛鬼蛇神。

这日天朗日清,彩笺同烟起将前些日子采下来的桂花拿出来晾晒,风挽尘百无聊赖,便也帮起了忙。

尺素原本在一边舞剑,风挽尘见她踏起了一片尘土,便喝止了。尺素嘟着嘴,收了剑,走过来看着她们忙活。

赫连置被连诀拉着出去胡混了,风挽尘想起来就一阵恼恨。她原也要跟着去的,却被连诀一句“女儿家怎可出入烟花之地”给堵了回来。

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可不正是,亏得他们没有拉上洛惊鸿。

“小姐!小姐!”

尺素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不喜欢这些花吗?”尺素凑到她面前问。

“什么话?”

“喏!”

尺素朝她的手努了努嘴,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扯着手里的桂花,脚边花瓣零零落落撒了一地。

风挽尘更是气恼,将手上的花一股脑丢了。

“烦人!”

说完便回屋了。

余下的几个人目瞪口呆。这又是谁惹到了她们小姐?

风挽尘推门进去时唬了一跳,屋子里竟是有人,背对着门站在案前,手上握着笔。

那背影很是熟悉,这些日子里她都不知看过多少回了。

“你何时进来的?”

洛惊鸿回头看她。

“早进来了,原本还想着看看你海棠初醒的模样,没想到你不在屋子里。”

“你这是……”

风挽尘走近了,瞥见案上铺的那幅“残荷图”。

“我看着这画上的题字少了一阙。”

她凑上去细瞧,纸上的墨迹尚未干透。

“花影歇,不念暮雨有意,只合游人老。”

“上阙‘翠红销,总道东风无主,缘是随春去。’整好可以凑起来。如何?”

“为赋新词强说愁。”

洛惊鸿挑眉,搁了笔。

“你怎知我是在强说愁?”

“堂堂洛大公子,有什么可愁的!”

“你似乎,很是针对我啊。”

他一步一步地欺近。

“你做什么?”

她心里没底,只得一步一步地后退。

洛惊鸿微眯了眼,威胁她。

“你再退!”

他话音刚落,风挽尘便退了一大步。还不待她站稳,他便上去托着她的腰,带着她一转。

一切发生得太快,风挽尘还不及做出反应,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他的手仍在她腰间握着,两人离得太近,他的气息就在她耳边来回。风挽尘强自镇定,稳住了气息。

“大公子这是何意?”

洛惊鸿眼中有迷离的光。她的发髻在他刚刚动作的时候已经散了,黑如绸缎的满头青丝铺在了那幅残荷图上,一时交相辉映。灵台墨的香,她身上的衣香、脂粉香,还有若有似无的桂香,无不叫人心醉。

“唤我惊鸿。”

他挑起一缕头发,在指间绕着。

风挽尘抿唇不语,他越发的得寸进尺,手已经抚上了她的眉角。

“以前我们可曾见过?”

“哪个以前?”

“遇安郡。”

“当然不曾。本姑娘之前可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人。”

“为何我总觉得你很是眼熟?”

“上辈子见过?”

洛惊鸿被她这么一句给逗笑了。

风挽尘有些羞窘,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空气渐渐炽热了起来。

“你准备一直这样同我说话?”

“嗯,这几天着实劳累了,借我靠着休息片刻。”

“这样休息?”

“还是,我们换到床榻上?”

“呸!”

“挽尘不知,美人香可以解乏吗?”

“巧舌如簧。诶,你再如此,我喊了啊。”

洛惊鸿竟然将脸埋进她的颈间。

“你喊吧,让他们都瞧见了,正合我意。”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是啊,叫别人瞧见了他们这幅模样,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小姐,小姐,彩笺让我问你……”

尺素这个丫头却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吓得呆立在门边,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转过身去。

“咦,小姐怎的不在屋里。”

还一边装模作样地伸长脖子四下打量,末了出去时,还十分晓事地将门合上了。

风挽尘心里一阵哀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洛惊鸿抬起头来看她,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还不起来,脸面都丢尽了!”

外面,尺素扭扭捏捏地走到彩笺她们面前。

“如何?小姐怎么说的?”

彩笺一边拣着筛子里的叶子,一边问,尺素支支吾吾的,彩笺又问她几次,她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没问小姐吧。”烟起盖棺定论。

此时,恰巧风挽尘拉开门出来了。

众人朝上看去皆是一愣,因为她后面还跟着洛惊鸿。

彩笺率先福下身子行礼。

“洛公子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你家小姐都不知道叫你们给我奉个茶。对了,尺素你刚刚是想问什么?”

尺素瞬间红了脸。

“我,尺素是想……”尺素嗫嚅。

“哦,奴婢刚刚是差尺素进去问问小姐午膳要用些什么,准备吩咐给厨房。”

“你看着准备吧。对了,记得拿坛子酒来。”

风挽尘没说话,洛惊鸿倒是抢先吩咐起来。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彩笺拉了云散转出了院子。

尺素慢慢蹭到了风挽尘身后,低着头忏悔。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坏您的好事的。”

风挽尘原本已经镇定了下来,却又被她说得红了脸。

“你那只眼看见那是‘我的好事’了?”

“是,是,是,尺素什么都没看见。”

风挽尘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洛惊鸿很是嘉许地拍了拍尺素的肩。

“果然是个机灵丫头,不枉你家小姐疼你一场。”

风挽尘懒得理他,步下台阶拉着烟起往外走。

“公子,你相信尺素啊,我当时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闭嘴!”风挽尘忍无可忍,回头怒视着始作俑者。

“洛惊鸿,我今儿就把这个死丫头送你了!”

尺素苦着一张脸,跑到风挽尘面前,扯着她的衣袖道:“小姐,是尺素多嘴了,您莫跟我一般见识。”

风挽尘挥袖甩落她的手。

“你好得很呐,洛大公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了?”

“没有啊。”尺素无辜的瘪嘴。

“还不承认!”

“不……不是洛公子,是连公子同先生教我的。”

“他们教的?这两个贼子!”

洛惊鸿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尺素问道:“他们怎么教你的?”

尺素又一次支支吾吾了起来。

“还不快说!”

风挽尘喝她一声,吓得她身子一抖。

“他们说,说,只要看到了小姐同洛公子有,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就想办法,弄得人尽皆知。”

风挽尘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不同寻常的举动?”

“就是拉拉扯扯之类的事啦!”尺素心一横,和盘托出。

风挽尘咬牙切齿。

“他们最好不要再回来!”

而此刻,正在挹钗楼里欣赏莺歌燕舞的赫连置、连诀二人突然打了个冷颤。

连诀转过头看着赫连置,赫连置亦转过头来看他。

“连少主也有与不妄一样?”

“嗯,突然浑身发冷。”

一边伺候着他们喝酒的璎珞姑娘放下酒壶走过去将窗合上。

“二位爷别见怪,这后面是绩阳湖,所以风大了点。”

“哦,原来如此。来来来,美人,坐下来陪小爷我喝一杯,你总站着,晃得我头晕。”连诀将那小美人拉坐在自己旁边的杌子上。

璎珞很是知趣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位爷今儿第一次来我们挹钗楼,没什么好款待的,璎珞再敬你们一杯。”

说着又斟上,满饮一杯。

“还是你温软可人,比我们府里的那位有趣多了。”

连诀手已经揽上了璎珞的腰际。

璎珞媚眼如丝,将杯子抵到他嘴边。

“爷年纪轻轻,家中已有妻房?”

连诀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

“我可消受不起那个毒妇!”

“诶诒,挽尘只是真性情了点,可不是什么毒妇。连少主慎言。”

连诀突然想起了什么,拽着赫连置的袖子道。

“先生呐,你现在跟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你可不要在那姑奶奶面前嚼我舌根呐!”

“看你怎么孝敬我。”

赫连置眼神飘向璎珞。

连诀正襟危坐,看着赫连置,神情十分认真。

“先生,这里只是歌舞伺,璎珞姑娘卖艺不卖身的。”

赫连置刚塞了块海棠糕在嘴里,呛得直咳嗽。

“况且,这璎珞才十八九岁的年纪,你也不好老牛吃嫩草吧。”

璎珞递上一杯茶,却被连诀拦住了,自己接过去递给赫连置。

“你说你小小年纪,满脑子的龌龊思想!咳咳咳……我只是想听这小姑娘唱一曲。”

赫连置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能开口。

“那行,美人,给那位爷露一手。”

璎珞掩唇笑道:“奴家没什么本事,也就会些小调,教两位爷见笑了。”

说罢,打手势叫跳舞的几个停了,又一个手势,一阵琵琶声响起。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等等。”赫连置抬手打断她。

璎珞不解:“可是奴家唱得不好?”

“你可会那曲迷仙引?”

“不知爷说的可是言三娘惯唱的?”

“正是。”

“奴试试。”

幽怨的琵琶声重新响起。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夜幕早早地降了下来,挹钗楼里的宾客渐次多了起来。赫连置,连诀二人早已是醉眼迷蒙的,相互搀扶,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赫连老儿,你可是看上了人家璎珞?我看你一双眼睛在人家身上瞄个不停的。”

“她全没了以前的傲气,唉。”赫连置喃喃自语。

连诀所说有几分醉意,脑子还算清楚。

“你与璎珞美人是旧识?”

赫连置不答,竟然哼唱起了那曲迷仙引。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

“诶诒,堂堂七尺男儿,唱这种靡废之音。”

“哈哈哈,竖子,你懂什么?乳臭未干!以后有你的苦吃,等着吧。”

“哧,倚老卖老!”

两个人磕磕绊绊的总算回走到了宅子外面。除了守门的侍卫,还有一个人等在那里。

“尺素丫头,你家小姐让你出来迎接的么?嘿嘿,总算有点人情味。”

连诀放开赫连置,跑上去捏了捏尺素的脸,不想,尺素竟直接拔了佩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小姐要我传话。”

“刀剑不长眼,小孩子莫胡闹。”连诀一把挥开她。

尺素又将剑抵在他的喉间。

“连诀,你莫要嬉皮笑脸,别以为本姑娘是在同你说笑,这次你若不斟茶道歉,我要你后悔来这近州一趟。”

尺素模仿着风挽尘的语气,还真有七八分样子。

“连诀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谁知尺素剑锋一转,削去了赫连置垂下来的一缕头发。赫连置犹自心惊,酒醒了一半。

“这是小姐吩咐的,尺素也无法,还请两位大人莫要怪罪。”尺素又恢复了狗腿地模样,上去扶住赫连置的胳膊。

“这是为的那般?这风姑娘怎的说翻脸就翻脸!”连诀跳脚。

“你们前几天教我的,被小姐知道了?”

“你招啦?”

“论心智,我如何也敌不过小姐的。”尺素耷拉下脑袋。

“她猜的?”

“嗯。”尺素脸埋得更低。

连诀出了一身冷汗。

“你家小姐果真是搪月城的小门小户出身?嗯?赫连先生!”

“我有点头晕,酒还没醒呢,来,尺素丫头,扶我回去休息,那个,守门的那个,叫厨房煮些醒酒汤送去我院子里。”

赫连置对着守门的几个侍卫乱指了一通,然后丢下连诀一人,扶着尺素的手往里走去。尺素低声问赫连置。

“先生,这些人可是直接听命于洛公子的,你竟然让他们给你跑腿!我们都是把他们当菩萨供着的。”

“嗯,你放心,以你们小姐跟洛大公子的关系,我们就算把他们当马骑,他们也不敢吭一声。”

“是吗?改天我试试!”

赫连置酒劲上来,虚晃了一下,尺素立刻扶紧了他。

“先生慢点,这天黑路滑的,仔细别摔着。”

“哈哈哈,尺素丫头,你可会唱曲啊?”

“不会,尺素很是愚笨,就会耍剑。”

“不要紧,我教你。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你唱一个。”

“嘢,好难听啊,我要是学了,明儿一定会被小姐把嘴给缝了。”

连诀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连叹三口气,终于只得认命地往风挽尘的院子里走。

“这尺素小丫头忒不靠谱了,不经吓!”

“斟茶道歉呐,我堂堂七尺男儿,面子往哪搁!”

“管他呢,还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老子可是堂堂少城主,还怕她不成!”

连诀一路走,一路碎念。

“哦?丫头片子?连少主这是说谁呢?”

一个妍媚慵懒声音从月门里传了出来,连诀跨了一半的脚顿在那里。

风挽尘正倚在内侧围墙上,把玩着手里的短剑。

“挽尘美人,你这是?”

“连少主迟迟不归,挽尘心忧少主安危,特在此等候。”

“这,我已然平安归来,挽尘可以放心了,回去安歇吧,看,洛兄还在等着你呢。”

连诀悄悄往主屋移着步子。

风挽尘抽剑,逼近他,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我懒得跟你拐弯抹角,你教尺素道我的闲话,是为何意?”

“道你闲话?我何时教她的?你莫要冤枉我。”

“哼,冤枉你?”

“不行,这头直犯晕,那个谁来着,云散,给爷煮碗醒酒茶。”连诀学着赫连置那一套。

“你少装疯卖傻!”剑已经抵上了他的喉间。

连诀抬手将剑拨开一寸。

“姑娘家的,动不动就舞刀弄枪,像什么话!洛兄呢?洛家家法伺候!”

恰此时洛惊鸿拉开门走了出来。

“连兄,我洛家的家法也治不住她。”

连诀突然凑近了风挽尘的耳边说:“挽尘美人,我也是一片好心为你。你看你跟我洛兄,这名分总是不能定下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呐!我和赫连老儿也只是想略施些手段,逼着洛兄跟你袒露心迹呀。都说民意不可违,应该会奏些效的。你也莫急,用文火慢慢炖着,总有熟的一天。”

风挽尘被他气得发笑。

“连少主怕是忘了,我早说过,挽尘蒲柳之姿,不足以与洛大公子相配。”

“什么话,你还不足以与他相配,他这辈子岂不是要做孤家寡人。”

连诀已经退离了她三步开外,悬着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风挽尘下意识的看向洛惊鸿,却不敢细瞧,匆匆一瞥而已便也错过了他眼中的柔光。

“连少主着实抬举我了。天色不早,二位还是回去歇着吧。这个时候还在女子的闺房流连,实在不成体统。”

连诀闻言拍了拍胸口。安全了,安全了。

洛惊鸿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见她目光有些躲闪,叹了一声道:“你早些歇息。”然后便步下台阶,穿过角门进了自己的院子。

连诀抬脚跟上,却突然听到耳边剑风突至,还不待反应,就见自己的一绺头发飘摇落地。

风挽尘收了剑。

“连少主,挽尘不喜别人有半分算计之心。”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连诀一阵后怕,疾步跟上了洛惊鸿。

“这样的女子,真没几个儿郎能够消受的。可怜了洛兄啊!”

“我记得你说过,我消受不起的美人,你可以代劳?”

走在前面的洛惊鸿突然开口,连诀感到一滴冷汗滑过自己的后颈,立马梗着脖子否认。

“有吗?我说过这种话?洛兄记岔了吧!”

洛惊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朦朦胧胧,黯淡不已。

“这层纱,不知道她还想蒙多久。”

“洛兄给她揭了便是。”

“我不揭,我等着,等她揭。”

“谁揭还不是一样。”连诀摸了摸鼻子,嘀咕。

“不一样,如何能一样?”

尺素将赫连置伺候着就了寝,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她一路走,一路哼着小曲往主院走。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随分什么来着,随分……随分相许!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咳咳……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

尺素还不待唱完,便叫人打断了。

“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辰了还唱曲,扰人清梦!”

彩笺本在屋里等着她,远远地听见她的歌声传来,便出来察看。

尺素跨进了院子,见彩笺立在廊下,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

“小姐歇下了吗?”

“本来是歇下了,这会儿就不知道了。”

尺素也不细想,抬脚就往里面跑。

里屋,风挽尘正拿着一幅画在灯下看着,发髻已经拆了,衣袍却甚是齐整,哪有半分睡下了的样子。

“舍得回来了?”

“小姐没睡呀!”

风挽尘将画搁在了桌子上。

“今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怎舍得睡?”

尺素听了这话,脑袋就耷拉下去了。

“小姐就别跟尺素一般见识了。”

风挽尘睨她一眼。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尺素知错了。”

“唉,你年纪还小,不辨是非,好奇心又重,别人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偏偏那些该你学的你学不上,旁门左道的东西倒是一学一个准。”

“是尺素愚笨。”

“我训话的时候别插嘴!”

尺素缩了缩头,不再说话。

“虽说现下里洛大公子与我们亲厚,还派人看护院子,难说他那天就翻了脸。他与赫连置、连诀他们不同。搪月、让月两家现在已经无意天下,不图我们什么,洛大公子却是心机深沉,连我也吃不准他的意思。我不敢求你像烟起,彩笺那般会审时度势,只盼你下次再有诸般情况,多留个心眼,莫要教人白白利用。”

“奴婢记下了。”

“还有,有些事,赫连先生可以知道,连少主却不可以。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另外,以后莫在说那些混话,我同洛大公子绝无半分苟且。”

“可是谁背着嚼了小姐的舌根?”

“背着?哼,人家可是当着我的面说的。”

“哪个胆子生了毛的?!”

尺素一激动,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风挽尘看着她直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玉簌,咳咳……”

风靡音掀开床帘朝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玉簌推门进来。

“庄主醒啦,现在可要起身?”

“我听到鸽子的叫声了,可是……”

“哪有什么鸽子的叫声,庄主听错了。“玉簌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几日,她每每醒转,问的第一句话必是”我听到鸽子的叫声了,可是挽尘传了书回来?”

“庄门那边呢?也没有传信?”

“没有,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唉,罢了,伺候我起身吧。”

“是。”

玉簌出去将玉筠唤了进来伺候她梳洗,自己则走到衣橱前给她挑了套衣衫。

“庄主起了吗?”

外面传来风断魂的声音。

“起了,玉簌姐姐、玉筠姐姐正在伺候庄主梳洗。”守门的小丫头答。

“进来吧。”风靡音吐了口中的盐水道。

风断魂由于霁搀扶着走了进来。

“我来给庄主请安了。”

“哼嗯,你身上爽利啦?”

“什么爽利不爽利,还不就那样。”

风靡音在镜子前坐下,玉簌走过去拿起梳子,却被风断魂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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